第6章

“哈？”

不懂。

完全不懂。

不過她也不需要懂。

勝妄：“我看她已經适應這個工作了。”

凜冬：“我覺得也是。”

他們倆說着，對視了一眼，特別有默契地同聲：

“走吧。”

周嘉钰：“哎！？”

她還沒來得及反對，這兩個家夥就消失在了空氣之中，被獨自留下的周嘉钰有幾分惆悵和迷茫。

“大人，”一旁的鬼差适時上前說道：“小的叫劉強，您要是有什麽事，都可以吩咐我。”

“既然你這樣說了，”周嘉钰清了清嗓子：“我還真有不少問題，我就直接問了啊，上一任賞善殿的郝判官去了哪裏？”

“這，”劉強吞吞吐吐：“郝判官沒跟我們提過，不過地府裏一早就有流言和風聲在傳。”

“傳什麽？”

“說是郝判官，找到了什麽路子，要升天成仙了。”

“成仙？”

周嘉钰的眉頭皺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但她總覺着，她碰上的這些亂七八糟，解釋不清楚的事情，不像是偶然，更像是一場算計。

“大人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劉強在一邊殷勤地問道。

“問題是挺多的，一時半會也問不完，罷了，”周嘉钰擺了擺手：“你讓後面等着的人進來吧。”

她是回不去了，起碼那些人還有機會重返人間。

也不知道到底審了多少個人，直到周嘉钰感覺到累的時候，她下意識往殿外看了一眼，可在一片紅紅綠綠的光線之中，一切似乎都和她剛進來那會沒什麽區別，不由側目看向一旁的劉強：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劉強猶疑了一會：“大人，陰曹地府沒有确切的白天黑夜之分，畢竟無論什麽時候看起來，都是晚上。”

用晚上這個詞，未免太過保守了幾分，因為比起夜晚，這裏更像是什麽都沒有的混沌，永遠處在暗淡的黃昏之時。

劉強靜了一會，又問：“大人，您是乏了嗎？”

“啊？嗯。”

“那就歇息會吧。”

劉強說着，就準備退出去。

“哎，等等等，”周嘉钰連忙叫住他：“那什麽，你們一般都是去哪休息？這變成鬼以後，咱們還睡覺嗎？”

“鬼一般是不休息，但是想休息也可以休息，”

劉強繞口令似的說：

“像我們這種當差久了的，平常找樂子的方式就是上人間去晃悠，運氣好的話還能吃上點供奉。”

怎麽聽起來那麽像是出去收保護費。

“那，”周嘉钰問：“地府裏頭沒什麽有意思的嗎？”

劉強：“額，去地藏王菩薩那聽聽經文？”

周嘉钰無語：“這算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劉強：“算是有意思了，不少鬼魂在地藏王菩薩聽經文，放下了執念就直接轉世投胎去了。”

周嘉钰敲了敲桌子：“咱們又投不了胎。”

劉強尴尬笑了兩聲：“也是哈，那不如您還是接着審吧，起碼審的鬼越多，您這修為就越往上走，等過了這實習期，您自然就明白了。”

周嘉钰一愣，傻乎乎問：“明白什麽？”

劉強無奈，解釋說：“這地府裏頭雜七雜八的信息，包括判官該怎麽修煉等等，這些記憶和規則就跟傳承一樣，只要得到了認可，這些記憶就自然而然會出現在您腦子裏了。”

周嘉钰又敲了敲桌子，苦着臉問：

“可我不是得在殿裏幹上生生世世？”

劉強：“嚴格來說就是這樣的。”

人，為什麽生前要打工，死了以後還要做打工鬼？！

周嘉钰：“……”

“真沒什麽別的放松的法子了？”

“不如這樣，”劉強清了清嗓子：“大人要實在不願意在這殿裏休息，不如我去給您想想辦法，在地府搞套新房子倒也不算什麽難事。”

“還是算了吧，”周嘉钰搖頭：“雖然我也不是啥黨員，更不是啥好人，但我也沒幹過壞事啊，生前沒做過，死後更不能沾，你說…我學習古人，自己燒窯蓋房的成功率有多大？”

劉強：“……”

“要不，我還是帶您上人間轉了一圈散散心吧？”

周嘉钰：“不是說實習生不能去人間嗎？”

“咳，”劉強有幾分心虛挪開了視線：“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畢竟在整個地府，除了上頭的東岳大帝和酆都大帝，就屬四位判官大人最大了。

至于隔壁的五方鬼帝，他們跟咱們管的不是一個範疇內，他們管鬼界，管鬼，咱們卻是管生死輪回，投胎轉世六道輪回的。”

“等等，”周嘉钰一臉茫然：“那十殿閻王呢？”

“閻王？”劉強抓了抓頭發：“那是佛家那頭的官，跟咱們不是一個體系的啊，大人。”

“不是一個體系？”周嘉钰滿臉狐疑：“照你這麽說，還不止一個地府，這事還帶搶生意的？”

“怎麽沒有，”劉強理直氣壯說：“佛教徒肯定是去佛家那頭，信上帝的自然是去天堂地獄，咱們呢，就管那些個信道的，或者沒個信仰的。”

“那應該人也不少？”

劉強笑了一聲：“這世間的人什麽時候少過。”

周嘉钰一時無言。

那她現在應該幹什麽呢？

真去人間轉兩圈？

這個念頭在周嘉钰腦子裏轉了兩圈就被她否定了，工作之中最忌諱的事情就是違法規定，誰知道這事是不是又是那位律判官搞出來試探她的。

“大人？”

看周嘉钰遲遲沒再出聲，劉強不由催問：

“您覺得怎麽樣？”

“算了吧，”周嘉钰搖頭：“話說地府真沒裝修隊嗎？”

“裝修隊是沒有，”劉強頗為無奈：“不如這樣，我先借您一套房子，到時候等您那頭供奉下來了，再給我一點香火就行。”

“那…”周嘉钰猶豫着：“還是算了吧。”

或許是國人骨子裏的執念在作怪，她對于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總是有着股無法割舍的固執，重點是這套房子是要屬于她自己，且完全合法的。

劉強點頭：“這樣也好，大人，我不建議您在實習期間經常去鬼界堡，那邊還是太亂了些。”

這話是她今天之內聽到的第二遍了，而鬼界堡，她總共也就逛了一次。

她不是個不聽勸的人，恰恰相反，更多時候，她是很願意聽取別人意見的，所以這時，她默然記下了這句話。

那接下來還能幹點什麽？

房子不敢要，人間不能去，除了接着回去上班還能幹什麽。

焉了吧唧的周嘉钰拽回自己亂飄的思緒，又回了賞善殿，老老實實開始上班。

真要累了就趴在桌上休息一陣子，劉強倒是給她弄了張床，但是在這空蕩蕩的殿內，真躺在一張床上，她反而是睡不着了。

倒是趴在硬地硌人的桌上可以睡上一會，得到片刻的安寧。

但時間久了也不是個事，到後來，就幹脆讓劉強弄了些布料回來，在殿內靠後的地方，圍起來一圈，雖然有些漏風，但比起之前那種四面皆空的感覺可舒服太多了。

勉強能清淨一會。

判官這工作要說難，還真不難，就是有幾分枯燥乏味。

每日都等在殿內，迎着一個又一個忐忑不安的鬼魂。

要說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經過她手的鬼，大多數結局還是美好的，最差的都投胎轉世了。

至于是能投生進富貴人家，還是一個窮苦人家，那就要看那人自身的造化了。

畢竟那塊就不歸她管了。

然而這種日子只過了幾個月，周嘉钰就膩歪得不行了。

不過她的确明顯可以感知到，随着時間的流逝，她對地府裏的一切都越發熟悉起來。

比如現在她不需要別人帶路，也知道該從哪條路進到酆都城，甚至閉着眼睛，都能數出地府裏頭有多少棟建築物，哪些殿是大殿，哪些地方是鬼差們常去的摸魚聚集地。

這些信息就像是打游戲時，自動跳出來的提示，不需要特意去想，只需要看見關鍵性的東西，它就會自動跳進腦海裏任她讀取。

自打發現了這件事後，周嘉钰就不樂意天天呆在賞善殿了，把自己每天定的工作量完成以後，她就跑到外頭溜達。

從鬼門關一路到奈何橋，地府日日都有新人，雖說他們嚎的句子大多是重複枯燥的，但好賴能給周嘉钰單調的生活，增添兩分談資。

原本今天也該是同往日一般，聽聽新鬼的牢騷，亡人不甘的埋怨，然後就回賞善殿接着幹活。

今個兒卻偏偏出了件不同尋常的事。

“你有沒有…聞着什麽味？”

馬面吸着鼻子，牛頭在一邊憨憨地搖頭：

“什麽味道？周判官身上的香味？”

“什麽亂七八糟的！”

馬面一巴掌甩在牛頭腦門上：

“你是不是活膩了你，我是說味道，就是那種，活人的味道。”

“活人的味道？”

牛頭一聽，哈喇子留了一地：“在哪？在哪？”

“什麽在哪？”馬面又是一巴掌拍了過去：“你想幹嘛啊你，你是牛頭，不是厲鬼！”

牛頭撓了撓頭，他被打的都習慣了：

“不能吃，那有什麽好聞的？”

馬面翻了個白眼，他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家夥氣死。

“活人的味道？”周嘉钰湊了過去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