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33 章
第33章
“您開什麽玩笑呢,大人,”劉強一個激靈,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了:
“我跟您說,我這回是真服了您了,咱過去這一趟,啥也沒出,光靠說了兩句話。
那邊鬼市的攤主們就得給您出攤位費,那頭賣新貨給您的鬼差們也要對你感恩戴德,畢恭畢敬,甚至還會主動上孝敬給您。”
“看起來我好像啥也沒幹是嗎?”周嘉钰問他。
劉強一愣,讪讪笑道:
“這,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周嘉钰糾正他:“你知道我幹了什麽嗎?”
“哪裏?”
“如果沒有我,鬼市不能重新熱鬧起來,鬼差們也拿不到比交易所高一成的賣價。”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啥也沒幹嘛。
不過這話劉強不敢明面上說出來,只好放在心裏嘀咕兩句,然而周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九九,笑着戳穿了他的僞裝:
“劉強,你知道人和人之間有什麽差別嗎?”
“什麽差別?”
周雯一字一句:“有的人會發現問題,有的人會提出問題,有的人會解決問題,而有的人,只會在大家解決問題的時候站出來說:‘這兩句話誰不會說?’”
劉強讓這話燥得滿臉通紅,在殿裏一刻也呆不下了,扭頭就出去了:
“我,我去請下一位善人進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嘉钰忍不住嘆了口氣,劉強是她來到地府以後第一個主動幫她的人。
即使她清楚,他當初幫自己純粹是為了讨好她這個以後的上司,想讓他自己以後的仕途能走得順些。
可就沖這一點情分上,周嘉钰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再說人家也沒犯什麽大錯,無非就是有時候腦子蠢笨了些,有些拎不清楚罷了,也不是什麽大毛病。
男人嘛,受生前教育那一套久了,總還以為現在還是以前那個舊社會,還當她們這群女人是以前那幫裹了小腳,連走路都不利索的小老太太呢。
可惜啊,時代變了,女人不光能頂半邊天,甚至能頂一片天。
他劉強不就是受從小到大的教育影響,骨子裏下意識就覺得女人成不了事,所以才在自個面前反反複複提起那天鬼市的事情來。
覺得女性天生低男性一等,女人成不了事,真看見女人成事了,那心裏就不得勁了,非找個理由和法子來貶低人兩句不可。
這破破毛病是不能慣着,可總得來說,這不是什麽大毛病,多被打擊兩次,他就能長記性了。
周嘉钰心裏的心思轉了幾圈,面上卻還是平平淡淡,因為不需要她去直說,周雯已經開口,替她做了打擊的這一步。
一想到這,她就不由感嘆,還好當初收下了周雯。
也終于對周雯那句,因為你是女性,所以我跟你的話理解透徹了。
人啊,只有将心比心,才能感同身受。
劉強沒躲多久,很快就領着一位老太太上來了。
這老太太穿着一身素淨的新紅壽衣,面上打扮得很幹淨得體,花白的銀發梳得齊整,鬓角處還別了一朵精巧的梅花花枝。
老人眉目含笑,和藹可親的樣,讓人剛見面就先在心底升起了三分好感。
老太太名叫楊國華。
名字很是大氣,人也大氣,說話做事十分有條理,生前沒幹過什麽壞事,對人世紅塵也沒什麽眷戀了,按道理她這種人應該馬不停蹄轉頭就去投胎,可這老太太不願意啊。
就是一個字,軸,死活不願意去投胎。
“您為啥不願意去投胎啊?”
楊國華垂下眉眼,重重得嘆了口氣:
“按道理啊,這種事情,我是不應該去計較的,可我想不計較也不行啊,”
她捂住心口:“我這心裏啊,堵着那麽的一口氣。”
周嘉钰又問:“是什麽放不下?”
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忽然盯着周嘉钰的眼睛,冒出來這麽一句:
“我說句冒犯您的話,我覺得您和我都是女人,咱們都是一個性別的,您應該比旁人更能理解我的感受,今天要是換個人,我就不一定說了,可能就一直在地府裏飄蕩了。”
“您放心,我肯定感同身受,您就大膽得說吧。”
“說起來倒也不是什麽大事,”老太太又是重重嘆了口氣:“就是我那墓碑。”
劉強問:“讓人砸了?”
周雯問:“被熊孩子在上頭撒尿了?”
周嘉钰:“那墓碑刻錯名了?”
楊國華搖了搖頭:“都不是。”
三人失望:“那是什麽?”
“墓碑好好的,沒有被熊孩子撒尿,也是我的墓碑,”老太太一連嘆了三口氣,最後甚至抹起了眼淚:“只是那墓碑上,刻的是王母楊氏,而不是我自己的名字。”
死寂。
頓時整個賞善殿上都是一片寂然。
周嘉钰張了張嘴,卻不知自己該說什麽。
劉強張了嘴,卻是想說,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但他又不傻,知道這話說出口肯定又要被怼,所以張開的嘴只張了張,又緊緊得合上了。
周雯雖年紀最小,卻最能看破紅塵,所以她只是一聲嘆氣,以此來告訴老太太,自己對她的感同身受。
“可憐我,為他們王家生兒育女,辛辛苦苦數十年載,沒想到老了老了,有一天死了,連自己的墓碑上的一個全名都落不着。”
“可是,”劉強終于憋不住了,他說:“不都是這樣的嗎?”
“是啊,”楊國華低頭抹眼淚:“我給我大兒子托夢時,他也是這樣說的,他讓我擡頭看看,不光是我的墓碑,所有人的墓碑,只要是女人的墓碑,從來都是這樣的。”
“可是從來都是這樣,”周嘉钰瞪了眼劉強:“就代表一定是對的了嗎?”
劉強不敢吭聲了。
“所以,”周雯問:“您的遺願就是在您的墓碑上,留下您的全名,楊國華這三個字?”
“是的,”楊國華擦幹淨了眼淚,難得她到了這個歲數,依然眼神清明,目光堅定:“是楊國華三個字,而不是王母楊氏。”
“這還不簡單,”劉強想也沒想給出了個主意:“直接入夢讓你的那些個子女重新去做塊碑不就行了,他們要是不願意,那您就可勁得鬧,反正您都做鬼了,咱還怕誰是吧。”
老太太又是一聲嘆氣:“我就是這麽幹的,但不管用啊。”
“不管用?不是吧,”劉強皺起眉頭:“這幫不肖子孫。”
楊國華低下了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一時間殿上無鬼再說話。
“大娘?”直到周嘉钰終于憋不住問她:“您到底是咋個想法嘛?”
“是啊,”劉強也問:“您是打算用溫和些的法子呢?還是琢磨着幹脆撕破臉皮,您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你傻啊,”周雯怼他:“老太太要是能狠下心來撕破臉皮,那這事早就辦成了,何苦熬到今天?無非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不得,狠不下心罷了。”
聽到這,老太太苦苦得應了一聲:“娃娃說的是啊,是老太婆我啊,狠不下心,反倒讓他們這幾個不孝子給對付了。
這不,幸虧他們還留有一點良心,沒把親媽給打到魂飛魄散,要不然老太婆我,怎麽可能還能來到這,跟大人您訴苦啊。”
“嘶。”
周嘉钰倒吸了口冷氣:“他們請人來對付您?”
老太太重重點了下頭,從頭把這一切一一道來。
說來也不是什麽複雜的故事,無非是老太太不滿碑面上的字,于是多次出入三個兒子的夢境哭訴。
可惜三個兒子得知母親不滿以後,第一反應不是給母親改碑面上的字,而是覺得母親死得不幹淨,對人世還有眷戀,陰魂不散回來糾纏後代。
至于什麽不滿碑面上的署名,他們只覺得是老太太找的一個借口,畢竟這千百年來,哪一個女碑不是這樣刻的,怎麽早沒有意見,晚沒有意見,偏偏這會剛死就有意見?
三個兒子先軟後硬,先是給老太太供上了豐盛的貢品,随後又請人大操大辦念了一場往生咒。
然而老太太楊國華的目的沒達到啊,她看見貢品和往生咒的時候只覺得心涼,又繼續給幾個小兒托夢。
後來看托夢是不行了,人家壓根不當回事,就只能使小手段弄出一些怪像。
誰知這怪像一出,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三個兒子竟然不顧這是生他們養他們的親生母親,去廟裏請了一尊神像回來。
有了神像庇護,楊國華再近不了三個兒子的身。
誰知道單是如此,三個兒子還不放心,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請了大師,把楊國華超度下了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