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聽完老太太講訴的故事，三鬼算是又一次對人的多樣性增加了見識。

這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孩子。

周嘉钰在心裏啧啧稱奇，想到自己在上頭一心只惦記女兒在下頭能不能吃飽穿暖的父母，不由嘆了口氣。

還好她沒有一對恨不得她早點死的父母。

要不然這得多糟心啊，跟老太太似的，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顆心就跟泡在苦水裏一般。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如這樣，”周嘉钰拍了拍老太太：“我們陪您走一趟，上去把這墓碑給它改了，咱不光改自個的，咱把那全村的女碑都給它改了！”

她這會說得痛快，一點沒想過等會上去以後查全村女眷名字的痛苦。

“那太麻煩了，”老太太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大人，反正我也不想去投胎了，這墓碑啥樣也不重要了。

我算是看透了，人啊，活來活去就只有自己最重要，我就算再投胎又怎麽樣，到時候再生上這麽幾個倒黴孩子。

還不是得讓他們氣得兩腳一蹬，趁早歸西，那我何必折騰這一趟咧。”

周嘉钰讓老太太的話給逗笑了，她今天還真就樂意管這麽一閑事了：

“老太太，這事沒您想的那麽麻煩，對于我們來說，不過搭把手的事兒，反正這整日在這地府裏閑着也是閑着，偶爾去上頭轉轉也不錯。”

到這估計有人就想問了，不是說地府不能插手人間的事兒嗎？

話是這麽說，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一般來說只要不是影響太大，天道和地府都會睜只眼，閉只眼，全當沒看見。

老太太想了又想，她本想繼續拒絕，可她想來想去，還是對那墓碑耿耿于懷。

幹脆就站了起來，噗通一聲朝周嘉钰跪下了，把三鬼一貓都給吓了一大跳。

貴妃全身的貓毛都炸了起來，像一顆毛茸茸的圓潤栗子球。

“沒什麽能報答大人的，只有這一跪，讓您看見我的誠意了，以後但凡有什麽地方您需要用到，您盡管開口就是。”

周嘉钰被她這一跪，人都懵了，愣了兩秒，才連忙上去把人扶了起來。

“老太太，您這是做什麽呢？”

她把人扶起來後一看，老人家臉上左一道，右一橫的，那全是淚痕。

她心裏嘆了口氣，知道這老太太還是心裏委屈。

辛辛苦苦幾十年載養大的孩子不幫她，反倒是一個才見了一面的陌生人願意不費餘力幫她。

她能不委屈嗎？

要換成周嘉钰啊，她估計得委屈死。

也就老太太這個年歲的人，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才能在這種時候穩得住性子，好像一個沒事人似的。

但其實啊，她心裏的委屈一點也沒比別人少。

“您以後，會有新的家人，”周嘉钰握住她的手，說得誠懇：“會有新的人生，如果不想要新的人生也沒關系，可以有新的鬼生啊。

您可以在鬼界堡開個小店，雇兩個小鬼當店員，每天看那些新鬼老鬼來來去去，烹煎一杯關于人生的茶，在夕陽的餘晖之下，靜靜得喝茶。

還可以養一只小狗或者小貓，不用擔心它掉毛，會呼嚕呼嚕朝您撒嬌。

您會在這，做一個很長很長的美夢，直到你醒來，發現這一切都不是夢。”

老太太在她的描述聲裏慢慢平靜了下來，恍惚之間，她好像真的坐在了一間狹小但是溫暖的小店裏，喝着下午剛泡的茶，享受着悠悠然的鬼生。

“真好啊，”老太太眼泛淚花，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真好啊。”

“是吧，”周嘉钰面露得意：“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吧？咱現在上去把您那墓碑改了就更美好了。”

“謝謝，”

老太太哆嗦着嘴唇，眼淚還在止不住得流，她反反複複一直在重複着那兩個詞，就好像這兩個字能帶給她力量似的：“謝謝…”

又或許，除了這兩個字，她真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來表達她的感激之情了吧。

她從來不是個聰明人，年輕時不是，老了更不是，甚至她從來都跟聰明這個詞扯不上什麽關系，所以才會為孩子做牛做馬付出了一輩子以後，被當成垃圾一般随手丢了。

甚至還要怪她死得不幹淨，死的不是地方。

可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在被抛棄被厭惡的時候，她渾身如墜冰窟，那時候下意識的希望自己消失，就像沉入深海，窒息而茫然。

而現在，她突然有了一種活着的感覺，就像被人從水草中撈起，重新站在太陽之下。

周嘉钰随手劃開一道鬼門，她現在實力精進了不少，幾乎能控制好，讓鬼門出現在什麽地方了。

為什麽說幾乎？

因為有的時候也會不太靈。

他們出來的時候都懵了，因為這地方比地府還黑，伸手不見五指的。

“這什麽地方？黑乎乎的？”

楊國華哆哆嗦嗦：“好像是，好像是我那不肖子孫去求的那個廟。”

“廟？”

周嘉钰感受了一下，沒感覺到哪位神明的氣息，反而嗅到了幾分不太尋常邪祟的臭味。

“不太對勁，大人。”

劉強從寬大的袖兜裏掏出一盒火柴來，劃拉一下，火柴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片寸。

這的确與楊國華說的一樣，是廟裏的陳設擺樣，奇怪的是這廟也太新了些，看着沒建多久的樣子。

沒兩秒鐘，一根火柴燃沒了，周嘉钰啧了一聲，她都還沒來得及看仔細。

劉強嘿嘿讪笑了一聲，又掏出一根火柴來。

但同樣是沒過兩秒，火柴又燃完了。

在周嘉钰忍無可忍之前，周雯啪得一聲，按開了電燈的開關。

“呀，”老太太驚奇：“這廟裏怎麽會有電燈？”

“廟裏沒電燈，”周雯坦白得說：“我變出來的。”

周嘉钰舒心得點了點頭，她特意點了點劉強：“看看人家，你就不能學着，弄什麽火柴。”

劉強嘆了口氣：“怪我死得早，那會還沒電燈呢。”

“你弄個火折子都比火柴強啊。”

“那我不想着，火柴洋氣些嘛。”

“而且也不能全怪我吧，還不是這什麽人啊，哪有修廟不做窗戶的。”

周嘉钰：“……”

“別吵了，”老太太驚慌地指着廟裏的雕像，一副快暈過去了的樣子：“你們快看，快看啊。”

“怎麽了？”

周嘉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尊等人大小的雕塑，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只覺得過于逼真了些。

“您沒看出來嗎？”老太太抖着聲。

“什麽？”

劉強沉下臉，道破了其中奧秘：“這是尊肉身菩薩。”

“肉身菩薩？”

周嘉钰畢竟死得太晚，那會自然科學都普及好些年了，這個詞在她這裏，自是聽都沒聽過。

“相傳得道高僧在修煉到一定境界後，他們圓寂後肉身不會腐敗，世人為了供奉他們，就會為他們塑造金身。”

劉強吸了口冷氣：“說得直接點，就是将人快死的時候關進一個等人的雕像裏，只給插根管子透氣，等到徹底咽氣就封好成為一尊雕塑。

但是這樣你情我願的肉身菩薩太過難得，所以以前不乏有人為了弄個噱頭引得香客供奉銀錢，而刻意制作肉身菩薩的事情發生。”

“先別管什麽菩薩不菩薩的了，”周雯眼睛正死死盯着那座肉身菩薩：“你們不覺得，這雕塑有些眼熟嗎？”

眼熟？

因為覺得慎人，周嘉钰只匆匆掃了一眼就沒再看，這會聽她說這話，才忍住了惡心仔細去瞅。

這一瞅啊，那是真有了了不得的發現。

周嘉钰指着雕塑驚呼：“這不是之前去冰島旅游的那小姑娘嗎？”

“什麽小姑娘？”

老太太一臉茫然。

劉強不得不花了兩分鐘給她解釋那事。

聽完前後緣由，楊國華又嘆了一大口氣：

“這人啊，怎麽都那麽命苦。”

“這事不簡單了。”

周嘉钰透過雕塑，看見了下頭死相扭曲的可憐女孩。

從冰島到這，錯了十萬八千裏，這小姑娘是怎麽從那飛到這兒來的。

重點是她現在的魂魄在哪？

按正常來說她應該去往賞善殿報道的啊。

“得趕緊找到她，”周雯說：“在她複仇成功之前。”

“是的，”周嘉钰嘆了口氣，略帶歉意看向了楊國華：“看來只能晚點再去忙您老的事了。”

“我不急，我那事啥時候都能辦，就是可憐這姑娘，”老太太欲言又止拍了把大腿：“還這麽年輕啊。”

不論新話還是老話，就是那小孩子聽的童謠裏都在教，遇到事情找警察叔叔。

真要把整件事從頭到尾一點點脈絡去理清，去查找，那顯然太慢了。

他們得學聰明些，借助人民警察的力量。

找的還是老熟人，劉小林。

誰叫這片地好死不死就在他的轄區裏，這不就瞎貓碰上死耗子，趕巧了嘛。

要說這劉小林也是倒黴，每次想午睡眯個眼都會碰上一起靈異案件。

“肉身菩薩？”

經歷過上次的碎屍事件，他倒也不至于不信這次的托夢。

可這也太迷信了一下吧。

這個詞他還是白度了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這頭劉小林還愣着呢，那頭隊長又瞅見他一副懷疑人生的樣了，沒由來得，他就想起了上次震驚全國的那起碎屍案時，劉小林也是這個怪樣子，時不時就得愣一下呆一下的，該不會是…

他的眉頭忽抽了下，心頭咯噔一跳。

正常人要是碰上這種不好的預感，一般都會繞着走了，但要不怎麽說警察們不是一般人呢，隊長有這種預感以後，反而迎難而上，問道：

“劉小林，咋了？說話。”

“到！”劉小林哆哆嗦嗦：“報告，我做了個夢！”

得咧，隊長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啊，不是，我接到了報案！”

隊長目光如炬：

“誰的報案？”

“報告，我要對報案人身份保持保密！”

“行，”隊長咬牙：“什麽案？”

“拐賣人口謀殺案。”

好家夥，這又是個大案啊。

他們市這是咋了，讓柯南穿了都沒那麽多案子啊。

隊長扭頭去拿衣服。

劉小林還沒反應過來：“幹，幹啥呀？”

“幹啥？”隊長吼他：“出警啊。”

“哦哦哦。”

劉小林趕緊也去拿衣服。

午覺是眯不成了，辦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