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錄之非緣 - 第 40 章 因緣皆難測

更新時間2014-10-21 14:36:58 字數:3265

“啪”一聲,方涯若幹幹脆脆敲了她一個爆栗。

“哎喲你幹什麽幹什麽!好痛!”常羲捂着額頭慘叫。

方涯若橫她一眼,環抱起胳膊:“什麽淫賊不淫賊的,小姑娘家家哪學的這亂七八糟東西!”

常羲紅着臉,委屈道:“我偷聽人說書聽到的,說是非禮人的都叫淫賊……似乎是常欺負姑娘家,還有欺負好看小哥的……那個,你是長得很好看,但我不會欺負你的……”

方涯若聽着不像話,忍不住去揪她辮子:“誰欺負誰?嗯?”

“你欺負我你欺負我!”常羲抱住頭躲開他的攻擊,“說你欺負人你還高興嗎?什麽人啊……”

“能欺負人說明我夠強。”方涯若毫不在意,“欺負算什麽,巴不得有朝一日那吐蕃贊普說本将恃強淩弱!”

一說到吐蕃,說到烈營,總能在這位年輕将軍的眼睛裏看到火苗躍動,就如烈營營旗燃燒在茫茫戈壁之上、塞下罡風之中。即便形容疲倦,那眉宇之前依舊能看到風發意氣,看得常羲竟也與有榮焉。

“你一定能打贏的。”常羲放下手臂,雙手交疊在身前,挺直了脊背,鄭重其事說道。

翌日一早,副将來報,靈州朔方節度使派了人來。

算算日子,也的确該到了。

當日他傳信與頂頭上司,信中對無诏偷潛回長安供認不諱,将所有罪責一并攬于自己身上稱部下死谏但自己一意孤行,也認了不禀報就擅自行動的罪,只懇求大帥再給他幾日時間,待鳴沙縣疫情控制住,如何處置他絕無怨言。

“這小子就是認準了老夫會保他!”那日,節度使狠狠一摔信,氣急敗壞,“膽大妄為、當真是膽大妄為!”

現任朔方節度使賀昭乃鎮國公舊部,前任節度使方勖爾逝後暫代此職。若非有這層關系在,方涯若也不敢連請示都不請示一聲就自作主張潛回長安。

寬限的那幾日,這位大帥愁白了一半頭發。

方涯若并不意外,自若地向部下交代了接下來幾日的必要事務,便換了身正式些的衣服,命人将來人請來。

畢竟有些場面,還是要做的。

方涯若恭恭敬敬候在堂內,待賀昭派來的幾人進門,正準備迎上去,卻忽聽來人厲聲令下:“将方涯若拿下!”

兩名一身甲胄的将士迅速上前,一人一臂地将方涯若按住。

方涯若自是不會反抗,靜靜看着來人。

那人咳嗽一聲,朗聲道:“本将賀帥麾下經略軍使趙進。賀帥有令,方涯若有違軍紀,即日押回靈州城。”

方涯若勾唇,道:“自是聽候大帥發落。”

身後兩人也沒使多大力,被“押”着經過趙進身邊時,方涯若聽到後者低聲抱怨:“我說你急什麽,跟大帥商量一下再決定能誤幾天事兒?你是腦袋一熱就走,讓大帥怎麽處置你好?”

方涯若目不斜視:“拖一天都是人命。再者即便商量,大帥會同意我去?”

趙進無力:“這都兩年了你怎麽還是這個性子,得虧了是在朔方節,要是調到南邊去,你早被人打壓死了!”

方涯若嗤笑,不以為然:“有勞趙兄關心。”

趙進捏捏眉心,無可奈何。

然而,還未走出大門,又有來報,長安使者抵達驿站了。

趙進失色:“這麽快?!”

方涯若不以為意:“趙兄,真是不巧。”

包紮完傷口,裹上心愛的鬥篷,常羲推開房門,小心舒展着筋骨,感慨活着真好。

“長安來人,要帶走方将軍。”

恬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常羲回頭,見是齊雪站在拐角之處,靜得像是雪下凝結的池水。

“咦?為什麽?”

“皇帝派人來确認他身在何處,問是否曾回長安,他承認了。”齊雪淡淡道,“他要被帶回長安,還不知會如何處置。”

是皇帝派來抓他的……如何處置,她知道會如何處置,方涯若說過,會……會死。常羲一言不發,掉頭就跑,甚至不顧自己傷勢未愈。

“……”齊雪垂眼,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腹部傷口牽扯鈍痛陣陣,常羲卻不敢停下片刻,一直跑到城門才追上方涯若。

與她想象的身負枷鎖不同,方涯若衣冠楚楚,僅是卸了甲胄。

見她追來,方涯若略顯驚訝:“這麽跑,嫌傷太輕?”

常羲喘着氣,左右看看那幾個長安來使,憂心忡忡道:“他們是要把你抓到長安去?”

有先前的誤導,方涯若自是知道她擔心什麽,拍了拍她安慰:“沒事,你回去養傷。我交代過,待你傷好便可自行離去,沒人會攔你。”

鼻子發酸,常羲搖頭:“我跟你一起去!”環視一圈,她也不知道哪個是管事的,索性大聲嚷嚷起來:“我跟他一起潛回長安的!施法阻攔守衛的就是我,我應該算共犯!”

方涯若忍俊不禁:“蠢,哪有人搶罪名的。”

常羲拽住他袖子,斬釘截鐵:“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兩人做事也沒有讓你一個人扛的道理。我跟你一塊去認罪,有人分這罪也沒那麽重了。”

方涯若大笑,伸手去捏她鼻子:“你當是分糕點?嗯?多一人就少一些?”

常羲拍掉他的手,氣憤:“喂我在幫你!”

“好好好。”方涯若抽着嘴角,平日淩厲的眉梢都柔和下來,“想去就去,最差無非死一塊。”

“我也同去。”雪色身形顯現,齊雪拂去衣上沙塵,緩步而來,“方将軍若要自辯,貧道算是個證見。”

方涯若皺眉:“此處疫病還需托付前輩。”

“藥方我已留下,該如何照顧我也一一交代,之後的事,本也不再需要我。”齊雪道,望向常羲,“我與你一起。”

沉靜目光裏似乎有一絲執着,常羲縮了縮,還未來得及細想便已脫口:“齊前輩,師父不讓我說他在哪的……”

“無妨。”齊雪定定,那樣子讓常羲無端想到了一句“執念為魔”。

“我跟着你。”

幾乎同時,墨泠與安之素自晉州出發,快馬向着長安趕去。

易蘭旌果真傳了信到晉州,告訴他常羲身在長安。

他已無暇去想為何先前還往晉州西北方向去,一眨眼竟至長安,他眼下有另一個消息,想要告訴她。

于她,是尋回至親有望;于他,是終于有了一個理由去出現在她面前。

安如媞的話猶在耳畔。

安之素以仇人近在咫尺,勸她搬離寨子時,安如媞默然半晌,只說了六個字,我知道、不會搬。

安之素當她還惦記着報仇,苦口婆心勸她,一則那家人并非泛泛之輩,有權有勢非她一介草民可以相拼;二則當年那姑父幹的也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嚴格說來對方居其職謀其政也怪不得人家。

安如媞搖着頭問她:“你可知,此處叫什麽?”

安之素莫名其妙,自是不知。

安如媞苦澀一笑:“此處叫容安嶺,我的夫君……也是姓容。”

“只是一個名字,就值得你冒險留在這裏?”安之素無法理解,急得差點沖上去搖醒姑姑。

“當日我與幾位兄弟流落于此,千辛萬苦終在此地立足,或許,就是他的意思……”安如媞如若自語。

“姑姑你……執迷不悟!”安之素跺腳,此時才明白什麽是恨鐵不成鋼。

氣氛登時僵住。

她二人雖含糊其辭并不明言,結合鳴沙縣後一路來心事重重的安之素,墨泠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姑侄二人相持不下,一旁的墨泠卻突然開口:“請恕墨泠無禮。寨主可有孩子?”

安如媞猛地回頭,目光如刀刷刷飛來:“你是什麽意思?”

墨泠抱拳行禮:“并無他意,只是未見少主,貿然一問。”

安如媞冷冷道:“墨少門主似乎不是多管閑事之人。”

見她反應如此失常,安之素也奇怪起來:“姑姑似乎很忌諱說到此事?”

安如媞頓時翻臉,揚手就下逐客令。

原本不過抱着一線可能,眼下卻是更重了幾分懷疑。墨泠上前道:“墨泠有位朋友姓容,正四處尋生身父母。”

安如媞一個錯神:“是男是女,哪裏人?”

墨泠沉聲:“女,江南人。”

安如媞身子一晃,險些站立不穩:“不……應當不會……”

安之素上前扶住她:“姑姑!”

“她說她……姓容?”安如媞顫着聲音。

墨泠如實道:“她說自小随身一方錦帕,繡着容字。”

“我的……女兒?”安如媞喃喃,一手捂住了臉。

“姑姑真有女兒?”安之素詫異,“那為何不撫養?”

“我這身份,有女兒又如何,難道讓她跟着我東躲西藏?”安如媞閉着眼,緊緊咬着牙關,似在極力壓抑着什麽,“她還那樣小……那樣虛弱……跟着我,也不知能活多久……”

“所以姑姑,就将她送人了?”安之素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我命人……将她送去江南……”安如媞聲音發苦,“那時,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找她,給她帶來危險,刻意不問究竟送去哪裏……從送走她那天開始,我就當自己從未有過孩兒,幾年前送走她的兄弟病逝,我只當再也……沒有機會見她了……”

“姑姑為什麽不送回安家?”

“安家……那時安家早将我逐出家門,我怎知他們會如何待這孩子……”安如媞握緊了手,後悔不疊,“若當初送回安家……”

“實不相瞞。”墨泠面沉如水,掩去心中駭浪,“墨泠所說,正是那日與我等一同來此的常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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