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怎麽了，怎麽了？”

邁着急切的步伐，周嘉钰沖進了賞善殿。

剛進門，就看見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劉強。

“哎呦喂，我的祖宗您可算是回來了。”

周嘉钰滿頭問號：“出什麽事了？”

“能出什麽事啊，”劉強苦着臉：“是外頭排隊等着的鬼就準備排到律判官那兒去了，您最近可消停點吧，抓緊時間先把這群鬼送走一批。”

“啊。”

周嘉钰嘆了口氣，合着這麽火急火燎的，是催她回來上班啊。

不過也是，在外頭玩了這麽久，她是該上上班了。

“叫他們上來吧。”

周嘉钰有氣無力得揮了揮手。

仿佛一個剛剛結束了長假，失去了夢想與靈魂的社畜人。

審批的工作不難，難的是重複同樣的工作，還需要做到一絲不茍，分毫不錯。

當她批到第32個的時候，神經已經徹底麻木，分不清楚時間與空間。

只知道外頭還在源源不斷得有鬼進來，這些鬼都有着不同的故事與執念，聽他們細細道來自己的故事。

剛開始聽的時候，她還能提起幾分興趣來，聽的時間長了，腦子裏就只剩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緒。

直到一陣劈裏啪啦的雨聲，如驚雷般帶着不容拒絕的趨勢，震醒了她的神經。

“這是，”周嘉钰剛回過神，腦子還有點懵：“下雨了？”

“地府也會下雨嗎？”

周雯問出了她的心聲。

“怎麽不會，”劉強給倆人科普：“打雷刮風下雨下雪下冰雹，這些地府全都有，除了沒有白天和黑夜，這裏和現世的天氣差別不大。”

“沒有白天黑夜區別就夠大了好吧。”

說話的是在殿上等待周嘉钰審判的新鬼，瞧着年紀不大，也就将上初中的歲數。

剛進來的時候他還一臉忐忑，看完殿內三個鬼歲數也都不大，周雯更是比他還小以後，他就徹底放松了，這會更是套起了近乎：

“哥哥姐姐，我聽帶我來的那位鬼差大哥說，我們這些新鬼來到地府以後，還不能馬上去投胎，還得在地府過一段鬼生？”

周嘉钰點頭：“是這樣沒錯。”

“那地府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他無比自然地開口：“給介紹下呗？”

這話可把周嘉钰難住了，地府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別說，好像還真沒有。

“這…，好玩的地方，”周嘉钰遲疑着：“去聽地藏王菩薩講經算嗎？”

“那哪能算啊，”初中生天馬行空得舉例：“就沒有個什麽游樂園，鬼屋，ktv，電影院之類的嗎？”

周嘉钰問：“你都在地府了，你還去什麽鬼屋？”

“也是哦，”初中生撓了撓頭：“沒有鬼屋，那去泡個溫泉也不錯啊。”

“雖然你可能不想聽見這句話，”周嘉钰笑了笑：“但這些通通都沒有。”

“都沒有嗎？”

初中生很不死心：“實在不行，圖書館也可以啊。”

“雖然很遺憾，”周嘉钰長嘆一聲：“但你提到的那些都沒有，不過你可以考慮自己去建。”

“自己去建？”初中生大吃一驚。

“不行嗎？”周嘉钰反問：“你見過的那些東西，也都是人一磚一瓦蓋出來的。

你已經死了，在地府可沒有人間那套未成年保護法的說法，未成年人一樣可以工作，和成年人一樣享受同等的權利與義務。”

“那我，”初中生眨了眨眼：“是不是可以無限打游戲，無限吃冰淇淋了？”

“只要你爸媽給你燒游戲機和冰淇淋。”周嘉钰及時且無情得給他潑上了一盆涼水。

這迎頭一潑，澆得人是興致全無，原形畢露。

審批完這個初中生，賞善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冒着傾盆而落的大雨，王芳匆匆抖落身上的水珠，小心從雨衣裏端出自己謹慎護着的食盒。

“王芳？”

“哎。”

王芳應了一聲，臉上挂上了笑：

“今個兒是我家閨女生日，她姨婆特意給做了一大盆子的水煮魚，您瞧瞧，還冒着熱氣呢，來來來，趁熱吃。”

她說完，也沒再廢話，把那菜從食盒裏端了出來。

菜色還挺豐盛，有魚有蝦，一人還有一小塊蛋糕。

“這——”

周嘉钰張嘴剛想拒絕，王芳就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就猜到她要說什麽似的。

“這都是從我們那邊分過來的，您就放心吧，我們自個還留有，蛋糕還有老大一個呢，您這要是不夠吃就說，我再回去取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未免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周嘉钰只好笑着應下了：

“怎麽會不夠吃，今晚要是托夢，替我跟小姑娘說聲生日快樂。”

“好，”王芳一口答應了：“那你們慢慢吃，我爸媽還在等着我呢。”

“這下雨呢，”周嘉钰開口挽留：“不如留下一塊吃口。”

“不了，我在這啊，你們肯定吃得不盡興。”

周嘉钰沒死心，又勸了幾句，但王芳還是笑着拒絕了，最後幹脆只能任之由之，将人送到殿外。

生日宴她吃過很多場，這樣別開生面的一場，倒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水煮魚很是新鮮，魚肉結實細嫩，在辣油中吸飽了料汁。

嫩滑爽脆辣，五種感覺融化為一體，化作口腔裏的一點回味。

蝦肉吃起來也是可圈可點，海鮮獨有的鮮甜，蝦肉一口咬下去，還有些微微的彈牙，裹上鮮極了的醬汁。

就一個字，絕。

蛋糕就中規中矩了，夾的是紅豆椰果夾心，配上細膩蛋糕胚和豐富的奶油，吃起來難免有幾分膩味。

不過也還好，這蛋糕一人攏共就巴掌大的一小塊，才吃兩口還沒覺出味來呢，就已經吃完了。

“真好啊。”

殿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未停，屋裏的人肩并肩坐着，一人手裏捧着一碗飯，有說有笑得不時夾上一筷子菜。

聽着殿外的風雨聲，坐在殿內幹燥溫暖的環境裏，與外頭寒冷潮濕一對比，強烈的落差感促使這份幸福提升得更加猛烈。

“要是這時候能再來上一杯熱茶就更好了。”

周嘉钰忍不住再次感嘆：

“既能暖手又能解渴。”

“這有什麽難，一壺開水還是很簡單的。”

劉強打了個響指，一壺燒得滾燙的開水被倒入衆人杯子裏。

就是可惜沒有茶葉，無色的白開水在杯子裏顯得有幾分寡淡。

“對了，”劉強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您還記得那個萬九洲不？”

“記得，哪能忘啊，”周嘉钰樂了：“開演唱會那個呗，咋了？”

“他最近不開演唱會了。”劉強故意賣關子，停頓了一下。

周嘉钰夾了塊水煮魚，她倒也樂意配合他，問道：

“那他幹啥去了？”

“您猜一下？”

“跳舞去了？”

“錯，”劉強故作玄虛得搖了搖頭，拖長了調子：“他跟人合夥開脫口秀去了。”

周嘉钰聽完大跌眼鏡：“開脫口秀去了？”

“是啊，聽說一個月開一場，”劉強啧啧稱奇：“門票還賣得還不低。”

“那有人去嗎？”

周雯問。

“有啊，人還不少呢，”劉強一拍大腿：“就是有我才覺得奇怪的，你說他們有那時間上地藏王菩薩那去聽聽經不好嗎？說不準聽着聽着，就能原地投胎去了，那多好啊。”

“這也不奇怪，”周雯說：“你想啊，這群鬼不知道在地府裏呆了多少年，天天就只能去地藏王菩薩那聽聽經解解乏，再有意思的東西，聽了這麽多年也該聽膩了啊。

好容易有個新鮮玩意，換我，我也得看看去”

劉強聽着，不以為然搖了搖頭：“反正要是我，我肯定選地藏王菩薩，早日投胎才是正事。”

聽完這話，周雯就問他：“不過你這麽想投胎，當初怎麽會選擇做鬼差？”

“唉，”劉強對天長嘆一聲：“年輕不知事，你說說，我當初怎麽就想不開做什麽鬼差。”

“做鬼差也不錯，”周嘉钰點他：“好歹能長生不老啊。”

“也就長生不老這點好處了。”

劉強長籲短嘆。

“哎呀，你們說來說去，”周嘉钰托着下巴：“不就是因為地府不如人間，如果地府和人間差不多，再加上能長生不老，那估計會有不少鬼願意留在地府不去投胎的。

說到底，咱們努努力把地府建設得跟人間差不多不就行了，反正天道都支持咱這麽幹，有報酬的活，那不幹白不幹啊。”

劉強一聽，覺着也是這個理，随即點頭：

“對，反正聽大人您的就肯定沒有錯。”

他又不是傻子，誰有功德之力他就聽誰的。

劉，現實強。

“我也聽您的。”

周雯不甘示弱，趁機表忠心。

就連原本在一邊打盹的貴妃都湊了過來，繞着周嘉钰的腿邊一個勁得蹭。

“它怎麽了？”

周嘉钰揉了揉它的下巴：

“是不是餓了？”

“這怎麽辦，這魚它可吃不成。”

周雯瞥了眼紅彤彤的水煮魚，眉頭皺了起來。

“吃不了魚，那就來兩塊蝦肉吧。”

劉強随手撿了兩只蝦剝了殼，橙紅的蝦肉送到貓咪嘴邊，貴妃先是動了動胡須，輕輕嗅了一下，随即伸出舌頭，一下把那塊蝦肉卷進了嘴裏。

貓嘴扁長，不如人類的嘴巴能裝得住食物。

貴妃一邊嚼的時候，就一邊有漏網之魚的蝦肉從另一邊漏出來。

它也不嫌棄，自己低下頭把掉下來的又吧唧吧唧吃回去。

“好吃嗎？”

周嘉钰揉了揉它的腦袋。

要說還是在地府養寵物舒服，根本不用關心貓咪吃沒吃飯，因為鬼貓咪不用吃飯。

當然，吃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吃了至少能解解嘴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