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40 章
第40章
“咔擦咔擦。”
伴随着糖葫蘆糖衣被嚼碎的聲響,周雯口齒不清地問:
“您這糖葫蘆打哪來的啊?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當然眼熟,”周嘉钰有點心虛:“剛剛還供在你關二爺神臺上。”
周雯愣了下:“那咱這…”
周嘉钰:“你放心,我剛剛已經在他老人家神像前請告了一番。”
雖然他老人家既沒答應也沒拒絕。
但不是還有一個詞叫默認嘛。
她就當他同意了呗。
“話說回來,”
周雯瞥了眼雲秀娘,确定她沒注意她們這邊,這才壓低了聲音跟周嘉钰講起小話來:
“你确定她登報能找到人?”
周嘉钰:“當然不能,就那短短的一句話說得不清不楚的,就是她那情郎本人看見了,估計都得反應半天才能轉過腦筋來。”
周雯不解:“那你打算?”
“我打算讓他們倆見個面。”
周嘉钰嘆了口氣:“明天你就會知道了。”
周雯:“那我們今晚去?”
周嘉钰:“去找個酒店睡一覺如何?我還沒進過總統套房呢。”
活着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還長,買什麽東西都要斤斤計較,總想着多存點錢為将來做打算。
誰知道她壓根沒有将來。
幸好省來省去也沒便宜外人,不然她得心疼死。
在網上搜了一下,這個市出名的五星級酒店有兩三家。
她們幹脆就挑了離得最近的一家,不用辦手續也不用花錢。
直接飄到沒人的空房間裏,一間一間挑了起來。
這些房間都打掃得很幹淨,周嘉钰尤其喜歡房間裏那一大扇透明落地窗。
因為站在足夠高的樓層,透過玻璃看下去,幾乎能将整座城市收入眼底。
因為怕弄亂別人收拾好的房間,鬧出靈異事件,三鬼并沒有顯出實體。
而是以靈魂的狀态,湊湊合合躺在床上睡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周嘉钰和周雯兩個有編制的還好,沒什麽事。
雲秀娘這個沒有任何保護的小鬼就不行了,生生叫陽光逼進了角落,那是一點都動彈不得。
她們不得不換了個地方,從灑滿陽光的五星級酒店換進了密不透光的地下博物館。
周雯問:“為什麽是博物館?”
“因為我沒逛過啊。”周嘉钰理直氣壯。
她當初做了不少旅游攻略,可惜一個都沒去成,這座城市的古墓博物館,恰好就在名單內。
來都來了,要是不看看,她心有不甘。
因為是古墓博物館,此處處于地下深處,館內不用開空調都自有一股陰涼的感覺。
不過這地倒是難得的幹淨,沒看見什麽孤魂野鬼。
只見擺滿了整個博物館的陪葬品,這些歷史文物被密封在透明的玻璃展臺裏,或明或暗的打光展示着它們獨特的光采。
古墓裏的門和牆壁就沒辦法挖出來封存進玻璃展臺裏,只能是設置了一帶又一卡的攔截裝置,提示着過往參觀的游客,以眼觀為佳,禁止觸碰。
在墓穴的大門,刻畫着一位婦人,其半倚在門上,半個身子藏于門後,探着腦袋露出半張臉來,正朝門外觀望。
這不禁令人聯想,這墓門,是為誰而開。
在古墓裏兜兜轉轉參觀了一圈,該看的都看了,就差一部相機拿出來拍照發朋友圈了。
周嘉钰不由感嘆:“還是活人好。”
“錯了,還是當鬼好,”周雯往博物館門口的位置擡了擡下巴:“看見沒,你逃票進來的。”
“我可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周嘉钰笑道:“他沒攔住我,就說明我不用買票。”
周雯搖頭,不再言語。
她們倆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倒也快,不知不覺間就到五點太陽将要下山之時了。
這時候太陽對于鬼的壓制力就小了許多,雲秀娘咬咬牙也能在這夕陽光之中現身了。
三個鬼飛速往雲秀娘口中說的老地方趕去。
還是昨天那片海域前。
這會正值落日時分,纏綿的紅霞很是璀璨,落在波濤的海面,繡成了一副暖陽圖。
此時海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卻沒有一個伫足于此。
三鬼到了地方,開始埋頭苦等。
直到太陽落山,晚霞消散,天色變得濃重,夜色将起未起之前,一個步履蹒跚的老人慢慢走到了她們面前。
雲秀娘原本低垂的腦袋心有所感般擡了起來。
可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哀怨,憤恨,不滿,萬種複雜的情緒浮現在她臉上,可她剛張開嘴,卻好像又忘記了要說什麽。
她沒有選擇現身。
而是看向了将要黑沉下來的夜幕,從懷裏掏出了一條老舊的懷表。
那暗金色的懷表裏,放着一張老照片。
照片上,一對年輕男女相擁而立,笑得甜蜜,明顯正是熱戀之時。
她沉默許久,倏然随意得将懷表抛進了大海裏。
在昏暗的光線下,懷表折射出一絲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在試圖以此喚醒鐵石心腸的主人一點同情與回憶。
可惜它失敗了。
那懷表沿着石壁,一路咕嚕嚕得滾進了海裏,連那不大的撲通聲也被海浪聲給壓住了,它沒發出一點聲響。
一如她期待已久,認為轟轟烈烈的愛情。
或許在某些人眼裏,這不過是個年輕的傻女孩,為一段愚蠢的感情,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雲秀娘站了很久,等她再擡頭,早已是淚流滿面,臉上濃重的妝卸了個幹幹淨淨,整個鬼瞧着一點氣色都沒有。
一看她哭,周嘉钰和周雯都慌了神。
鬼哭一場和人哭一場可不是一回事。
人哭一場那叫發洩。
鬼哭一場那叫發瘋。
因為鬼是沒有眼淚的,那滾落的一顆顆珠子,是鬼的修為。
最重要的是,當一個鬼魂哭泣,就說明,她産生了輕生的念頭,打算放棄自己的靈魂。
“你別哭了。”
周嘉钰有些後悔自己昨天,私下用法術将一份報紙送去這個負心漢家裏了。
他要是不出現,雲秀娘或許還能抱着可笑的幻想活下去。
好死不如賴活着啊。
“是啊,別哭了,”周雯也幹巴巴得跟着勸:“為這種人,不值當。”
“我是高興的,”雲秀娘抹去臉上的淚珠,勉強露出一個笑來,她長舒了一口氣:“我終于可以不用等了。”
周嘉钰看了眼那位垂暮老人,又看了眼年輕貌美的雲秀娘,默默松了口氣。
這倆人怎麽看怎麽不搭,她還真怕這個戀愛腦袋一熱就不走了,非要留在人間陪她的情郎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旅途。
雲秀娘平複心情後,對着她們講訴起了自己和這位賀郎的愛情故事。
她是鎮上裁縫的女兒,雖不如大戶人家的小姐,卻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可賀郎卻是鎮上員外的兒子,稱得上外人喊一句大少爺。
簡單的說,這就是個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
賀郎與對秀娘一見鐘情,展開了猛烈的追求,秀娘抵不住這份金錢加甜言蜜語的雙重攻勢,一來二去就生了私情,再之後就是私定終身。
可惜員外家不滿意這麽一個出自小門小戶的兒媳婦。
這位賀郎也是個硬骨頭,他父母不同意,他就離家出走,硬是跟秀娘兩個人辦完了婚禮。
在外頭,過起了夫妻生活。
可父母和子女,那就是大腿跟胳膊。
胳膊哪擰得過大腿?
這三鬧兩鬧的,秀娘就想到了殉情。
其實說白了,還是地位不對等而産生的自卑感鬧得。
秀娘擔心再多鬧幾次,有一天賀郎會後悔,會離她而去,不再和她繼續過這窮日子。
畢竟一個出身豪門,過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富貴日子的小少爺,怎麽可能一直忍受他們這要啥啥沒有的苦日子呢?
她不過是他富貴人生中的一次消遣,是大魚大肉後換換口味的調劑小菜。
可雲秀娘不是菜,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所以她說服了賀郎,約定好殉情自殺,來世再見。
可她在地府等了一日又一日,等來的卻是賀郎尚在人世的消息。
“如果他是真心愛我,”雲秀娘心死如灰:“就算是第一次沒死成,也可以再死第二次,不過是貪生怕死,茍且偷生之輩。”
“那你,”周嘉钰擡眼去看那位默默等待的老人:“還要見他最後一面嗎?”
“不用了,”雲秀娘拒絕得很幹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他的答案,還有我的答案。我不願再等了,六十年,足夠了。”
周嘉钰轉過頭,那老人扶着拐杖,仍然站在寒風之中等待。
他的目光,看向波濤不停的大海。
或許,這麽漫長的歲月裏,他是後悔過的,後悔沒有随雲秀娘一同離開人世,可那微弱的悔意,比不過對死亡的恐懼,更比不過此時此刻的幸福人生。
他活過來以後又重新有了什麽樣的人生呢?
妻妾成群的?兒孫滿堂的?
他或許将這世間所有快樂都享盡了,才會在晚年想起自己那位抱憾而終的初戀,所以才會在收到那份報紙後,馬不停蹄得趕來赴約。
他是來彌補自己年輕時候的遺憾的,是來尋求一個被他辜負之人的原諒。
可雲秀娘若真見了他,她等待了六十年的遺憾,又該要由誰來彌補呢?
她的原諒了他,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等待了六十年的鬼生。
也許,就該這樣,讓他也嘗嘗這苦等的滋味。
周嘉钰正想着,忽聽雲秀娘說:
“我不會去投胎了。”
周嘉钰:“?”
“人世的情情愛愛皆是如此,充斥着謊言與欺騙,我不願意再重來一次這樣的人生。”
“可是,”周嘉钰試圖勸她:“人世還有別的美好啊。”
“是還有,我不否認,”雲秀娘笑了:“可人世的美好比它的疾苦更多,我更情願留在地府,保持這一刻的清醒。”
“那倒也不錯。”
周嘉钰沒再去勸她,那是別人自己的選擇,她沒有必要,也沒有立場去強加她認為好的東西。
“走吧。”
和來時一樣,她随手開了道鬼門,三鬼就消失在了人世。
分別時,雲秀娘承諾,下次見面,她的裁縫小店一定就開起來了。
不過這會她的裁縫小店,周嘉钰倒是不着急,她急着趕回賞善殿。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劉強居然難得給她發了個簡訊。
上頭就倆字——
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