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行，我與他約定好了來世再見。”

女人露出一副為情生為情死，為情哐哐舉大旗的義無反顧。

周嘉钰把勸人的話吞進肚子裏，改口道：

“既然都等了這麽久，那也不差那一時半會的，還是繼續等下去吧？”

沒想到女人還是搖頭拒絕了：

“不行，60年了，我等不下去了。”

周嘉钰：“……”

“說不準他就快下來了呢？”周雯接過話頭說道。

“不可能，他早該下來了，”女人還是搖頭：“60年前，我親眼看着他咽氣的，就在我懷裏。”

周嘉钰聽得一驚，腦子都跟着懵住了，她不是在聽一個戀愛腦的愛情故事嗎？

怎麽突然變成兇殺懸疑片了？

周雯問她：“那，還有沒有可能，他就是不想見你，故意在躲你？”

“這也不可能，”女人泫然欲泣：“他不可能不見我，我們恩愛有加，他愛我勝過于生命，要不然他也不會與我一同殉情。”

原來是殉情啊，周嘉钰提起的心重新放回肚子裏：

“那就只剩一種情況了。”

周雯搶先開了口，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當年出了意外，他的魂魄被困在人世了。”

“我想，”女人點頭：“也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所以，”周嘉钰看向桌上的高腳杯：“你請我喝酒，是想請我幫這個忙？”

“是。”

女人說着，起身就要跪下，還好周嘉钰早有防備，手疾眼快給人提着衣領子揪了起來。

要說這下頭哪裏最不好，必須得數動不動就下跪這點排第一，這不妥妥的道德綁架嗎？

“姑娘，咱有話好好說，”周嘉钰嘆了口氣：“你跪下也不代表我會同意啊。”

女人默默垂淚：“秀娘身無長物，想要報答卻無以回報，唯有這滿腔的誠意，只能以此回報。”

“你這滿腔的誠意我就不要了，”周嘉钰問：“你生前是做什麽的？”

秀娘拂了拂裙擺，聲音裏透着兩分不自知的自豪與驕傲：

“也是個做苦活的，靠一雙巧手做裁縫，勉強養活自己罷了。”

“那不如這樣，”周嘉钰開口：“我有一個要求，如果你能答應這個要求，我就答應帶你去人間尋你那情郎。”

秀娘面露喜色：“大人請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秀娘必定在所不辭。”

周嘉钰：“你肯定能做到，就是你找到你那情郎後，不能立即投胎，要留在地府三百年，開一間成衣裁縫店。”

“開店？”

秀娘是怎麽想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要求，一時犯了難，還別說，就這要求她還真能做到。

可三百年不投胎…

雲秀娘遲疑了下，卻還是咬牙答應了。

錯過了這次機會，她還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碰上一位這麽好說話的鬼差。

而她已經無法再繼續忍耐等待的孤獨了，現在的她，只想要一個答案，不管是什麽樣的答案。

只求能讓獨自漂泊了六十年的心重新安定下來。

“走吧。”

周嘉钰随手拉開一道鬼門，她們一踏出鬼門，後頭的鬼門就急速收窄，随之消失不見。

周嘉钰問：“先去哪？你們在哪殉情的還記得嗎？”

“記得的，您跟我來。”

雲秀娘在前頭帶路，她們倆就在後頭飄。

一路飄到了一家酒館前，雲秀娘停下了步子。

“莫不是”周嘉钰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走錯了？”

人間正逢夜色時分，霓虹燈下，無數買醉的年輕人或單只形影，或成群結隊邁着闊步進入酒館。

“沒錯，就是這，”雲秀娘講訴道：“以前這還是個客棧，請随我來。”

雲秀娘說着，又繼續往酒館裏頭飄，她憑着記憶，先是到了自己以前居住的位置，很不巧，這裏不幸建成了衛生間。

還是男衛生間。

周嘉钰默默捂上自己和周雯的眼睛。

“賀郎。”

雲秀娘面紅耳赤得別過臉，也不敢直視這一幕，只好掩住臉，小聲叫喚起情人的別稱。

“你在嗎？”

周嘉钰捏住鼻子：“我覺得他不在，要不咱還是出去吧。”

這味着實有點太沖。

天知道為什麽鬼還會有嗅覺。

這合理嗎？

雲秀娘點頭，失魂落魄出了酒館。

周嘉钰問她：“接下來咱們去哪？你可有了成算？”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以為…我以為他就應該在這了。”

雲秀娘老實得搖了搖頭。

“有沒有可能，他去了其他地方？”周雯給出主意：“說不準是對你們來說有很多記憶的地方？比如定情聖地？”

“你說得對，”雲秀娘眼裏又燃起希望來，那份期望中又暗藏着幾分自欺欺人：“也許…也許他就在那。”

雲秀娘很快又動了起來，徑直往一個方向飄去，這回可算不是什麽奇怪的地方了，她們來到了海邊。

正值午夜，海平面不如白日看上去那般風情萬種，濃重的夜色給一陣陣的海浪增添了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洶湧。

“賀郎？”

雲秀娘對着海平面呼喊，只不過那一聲聲呼喚都被海風和浪輕而易舉得沖散了。

叫了一會沒人回應以後，她也只能洩氣收了聲。

“也許，”

周雯放輕了聲音，不知為何，她忽然不忍心戳穿眼前這個女人自欺欺人的謊言了。

“也許他是被什麽天師給捉去了呢？”

雲秀娘眼裏又燃起一點希望：

“那我們怎麽辦？”

周嘉钰動了動嘴唇，但思來想去好一番，她還是沒說話。

她想說不用再找了，她已經從賞善簿裏，順着雲秀娘的生平尋找到了和她糾纏不清的那條紅線，也就是她的賀郎的下落。

可看着這個癡心不改的女人。

她承認，她有些心軟了。

或許，她應該讓他們見一面，也只有見一面，才能徹底讓她死心。

“不如，”周嘉钰側敲旁擊地提醒她：“我們去貼尋人啓事吧？”

“尋人啓事？可是——”

周雯剛想開口，卻被周嘉钰一個眼神制止了。

雲秀娘則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們之間的動靜，一心只有她的情郎。

聽到貼尋人啓事這幾個字，也是慌忙就點頭答應了：

“好啊，好啊，我們約定好了的，來世還做愛人。”

她不斷重複着這句話，好像只要不斷重複這句話，就能給她帶來力量，為她尋回情郎似的。

按照報社的地址，她們一路尋到報社。

雖說現在看報紙的人不如以前那麽多了，但還是有人看的，她們到的時候，報社還沒下班。

埋頭工作的是個年輕姑娘，一邊還有個中年男人，他正忙着給關二爺上香擺祭品，就是不知道二大爺他吃不吃冰糖葫蘆。

三鬼現了身，張口說要登尋人啓事，年輕姑娘連頭都沒擡，就指着一邊的二維碼：

“多少個字？不超過15個字100。”

“不超過，”雲秀娘忙說：“就登：賀郎，今日酉時，老地方。”

“行。”

年輕姑娘刷刷幾筆記完了，随後又提示：

“記下來了，付款吧。”

雲秀娘瞬間就啞了聲，默默回頭看向周嘉钰。

周嘉钰嘆了一聲，揮了揮手招來了一張紅色鈔票來，雖然對用現金支付的反應有些詫異，但年輕姑娘還是在驗鈔後收下了鈔票。

這錢倒是真錢，從路邊招過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掉的，剛好就碰上了。

“行，”姑娘收下鈔票，依舊埋頭做自己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擡頭看過她們哪怕一眼：“記下了，放心吧。”

搞得周嘉钰心裏頭怪怪的，總感覺自己被發現了一樣。

出了報社，三個鬼大眼瞪小眼。

周雯：“咱們現在去哪？”

雲秀娘試探得問：“回地府？”

“不回，好容易出來一趟，”周嘉钰摸着下巴，冒出來一個壞主意：“有了，去吃點東西。”

她掉頭回去同關二爺道了幾聲得罪，就從人供臺上把那串她看了很久的冰糖葫蘆拿走了。

糖葫蘆放得久了，冰糖有些許融化的痕跡。

周嘉钰來不及等，張嘴就咬下來一個晶瑩剔透的紅果子。

外頭裹着的焦糖色糖衣被輕松咬開，咔吱咔吱，糖衣和嫩黃的果肉混合在一起，極致的酸與香甜融合在一起，在舌尖唇齒之上流連。

酸中帶甜，甜中有酸。

一口一個，吃起來開胃得很。

還沒飄出去，一串糖葫蘆就讓她啃得只剩下了木頭棍子。

吃完周嘉钰還愣了一下，因為還說要帶兩顆給周雯嘗嘗味道呢。

結果，好家夥，全讓她自個嚯嚯完了。

要不…

她計從膽生。

再回去得罪一下二爺？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