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想插手鬼界堡？”

律言眯起眼睛，氣息變得有些危險起來。

“準确的說，我只是想插手鬼界堡的一點點小事。”

周嘉钰讪笑着比了比小小的手勢。

“別把手伸太遠了，那裏是五方鬼帝的地盤，”

說是這樣說，律言還是跟她說了解決辦法：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你要是真想管，你跟柳如玉認識？讓她給那頭捎個話，如果只是這點小事，他們會給地府這個面子的。”

“真的？”

周嘉钰半信半疑。

律言瞥了她一眼：“不然你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她還真沒有辦法，周嘉钰摸了摸鼻子，灰溜溜聯系柳如玉去了。

折騰完這些，周嘉钰摸了摸肚子，她還真有些餓了。

周嘉钰：“雯雯，我有點餓了，你餓了嗎？”

周雯狐疑得看了她一眼：“大人，您那是饞了，不是餓了，鬼是不會感覺到餓的。”

“好吧，我就是嘴饞了，”一想起剛聞到的炒粉香味，周嘉钰就忍不住吞口水：“你不饞嗎？”

“咕嘟——”

周雯的肚子發出咕嚕一聲抗議，她抿了抿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羞澀得點了點頭，難得流露出了幾分孩子氣：

“饞。”

“那走吧？”

兩鬼心照不宣往方家飯館飄去。

這會堵在方家飯館門前的鬼已經不如剛才那般多，大多數鬼已經買到了自己心滿意足的食物，或是提着食盒，或是捧着飯碗，縷縷白霧從盒子裏滲透出來，攜卷的是誘人的香味。

人人臉上都挂着滿足的笑臉，拖着惬意的腳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在夕陽紗黃的光線下，如果忽略掉顏色各異的靈魂，單是看着這麽一副景象，外人肯定會有片刻的迷糊。

就好像這裏不是地府，而是人間再平凡普通不過的一個小飯館的門口，這裏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是剛下班拖着輕快步伐的上班族，是剛放學，跑得飛快的小孩，是剛買完菜計較着幾斤幾兩得失的老人。

這裏充斥着溫暖，惬意和舒服的氛圍。

“我好像…”

周雯傻愣愣得看着這一幕，內心被酸漲的感覺充斥滿，來到地府這麽久，她還是頭一回有這種感覺，就好像重新又回到了人世，照到了那不屬于地府的太陽。

“我好像明白您為什麽非要管這些閑事了。”

“這些可不是閑事。”

夕陽的光落下來，将這人這景都襯得極好，周嘉钰看着，眼裏流露出幾分懷念的意味來。

“你要這樣想，咱們以後可是要長久居住在這的，所以插手這些事，不是在管閑事，是在改善咱未來的生活環境。

你想啊，你是想住在一個方便快捷，娛樂項目多的地府，還是一個黃沙漫天，毫無秩序的地府？”

周雯沒有猶豫：“那肯定是前者。”

“既然你想要前者，那我們現在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在為之而努力，”

周嘉钰這頭話還沒說完，在那頭竈上忙活的方榮就已經看見她了，當即顧不上冒着熱氣的鍋裏，雙手往圍兜上一抹，人就帶着滿臉驚喜的笑意迎了上來。

“大人，您來了。”

周嘉钰壓低聲音，吸了吸鼻子，也往方榮那方向走了過去：

“當然，在這個過程之中，我們也能有些意外之喜，結交一些朋友，品嘗一些美食…”

“咕嚕。”

她話沒說完，肚子已經迫不及待打了聲鼓，向自己那道貌岸然的主人發起了抗議。

周雯在一邊聽得無語，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吐槽了一句：

“比起建造地府，品嘗美食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

“方姐！”

周嘉钰一把将人抱住了：

“我真的是好想你…”

做的美食。

當然，剩下那半句她沒有傻傻說出來。

好在方榮脾氣好歸好，卻也不是個蠢笨的。

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她早就在各種刁難中，煉出了一雙銳眼，只虛虛跟周嘉钰抱了下，就立馬開口問：

“周大人是來吃飯的吧？”

“順便，順便，我這主要是來看看方姐你這店開得咋樣了。”

謊話那是張口就來，主打的就是一個口是心非，周嘉钰本人是一點不心虧，還真在店裏裝模作樣轉了起來。

至于方榮怎麽想？

管她是不是真心呢，能聽見這麽一句話，對于方榮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她忙去擦桌子擦椅子，收拾了一番，才招呼道：

“來，您坐這，來都來了，順便啊，也嘗嘗我這的招牌菜，瞧瞧我這手藝有沒有退步。”

她說着，左顧右看轉了一圈腦袋問道：“另兩位大人呢？往日都在，今個兒咋沒見人？”

“我在，”周雯從後頭進來了：“至于那位，他另外有事。”

“好，好。”

方榮忙招呼人坐下，又細細問清楚二人有沒有什麽忌口。

方家飯館燒的是柴火鍋，當方榮利落得把柴火塞進竈眼，蒸騰而起的霧氣在瞬間模糊了人的視線，那霧氣不止能迷住人的雙眼，還能擾亂了時間，錯幻了空間。

周嘉钰托着下巴看着眼前這一幕，思緒難免飄亂了，她忽回想起了兒時在外婆家的日子。

也是這樣被煙火熏到昏黑的牆面，上頭挂着用竹子編制的簸萁，漏鬥，一臺厚實古樸的農家大竈，兩口固定在竈眼上的大黑鍋，忙碌的外婆就這樣站在煙熏火燎的廚房裏忙碌着。

蒸騰的霧氣将她的面容模糊掉了，時至今日，周嘉钰再記不清楚外婆的容貌，卻一直記得，在缭繞霧氣之間忙碌的身影。

要說起來，這雲裏霧裏的一幕本該看起來是仙氣飄飄的，可和竈臺組合在一塊，就只剩下了滿滿家的回憶。

“來。”

周嘉钰還在愣神之際，方榮往她倆跟前的桌上，放下一碟包子。

“先吃點包子墊墊肚子。”

聞言，周嘉钰低頭去看包子。

不用問，她都能隐約猜出那包子是個啥餡的。

豐厚的油脂浸透面皮，透過白淨的包子皮，隐隐透出幾分紅油的顏色來，叫人一看便知這包子皮薄餡大，料足得很。

包子還冒着熱氣，周嘉钰卻饞得顧不上燙，用筷子夾起了一個，因為包子太大，筷子還險些夾不住掉下去。

一口咬開松軟的面皮，包子裏的肉汁就‘滋’得一聲冒了出來。

在竈臺忙活的方榮瞧見了，還不忘提醒一句：

“小心燙啊。”

“哎。”

周嘉钰應了一聲。

她小心吹了兩口，輕輕咬在了上頭的肉餡上，面皮裹着肉餡，正好中和了肉餡的那點鹹味，肉汁的鮮味與辣椒的香味融合。

仔細一嚼，裏頭還有蘑菇的鮮嫩味，最妙的是包子皮柔和包容了所有的滋味，給包子整體帶來一種完美的厚重感。

吃完一個蘑菇豬肉餡的，她又去夾另一個，這個是酸菜餡的，比起蘑菇肉的要更加爽口，也要更辣。

吃起來十分開胃，配合寡淡的包子皮更是剛剛好。

正餐有兩道菜，糖醋魚和青椒炒肉。

她們這的大米飯不是直接蒸的，而是先下水煮到半熟，再撈起蒸，這樣蒸出來的米飯，軟硬适中，粒粒分明。

上頭帶着新米特有的米油，放在碗裏松松散散的，熱氣帶着一股清香味一起飄散出來。

這時候要是夾上一筷子青椒炒肉，被油脂潤透的辣椒脆爽回甘，留在舌尖上辣的痛覺刺激着人繼續去夾下一筷子。

一筷子接一筷子，想停都停不下來，只顧得埋頭幹飯。

糖醋魚兩面都煎得金黃，魚尾只需要用筷子稍稍用力一夾，就會咔擦一聲從中間斷開，糖醋魚的表皮酥脆，魚肉細嫩。

淡水魚本該會有一股子土腥味，但配上酸甜适中的醬汁，那股土腥味一下就全被壓了下去，只餘留下舌尖上的酸甜味與魚肉的鮮嫩。

一頓飯吃得周嘉钰是心滿意足，萬分慶幸。

慶幸自己走了回頭路，要不然就錯過了這麽一頓美味了。

都說人生在世，有三樣不可辜負。

美食，美酒，美景。

她雖已不在世，可既已辜負人生，就更不應該辜負美食。

“要是能來壺小酒就更美了。”

周嘉钰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總覺着有些寡淡無味。

“也不知道鬼會不會喝醉。”

“會的，”旁邊的女鬼醉眼朦胧湊了過來：“還會酒醒，是不是很神奇。”

她穿着一身啞紅色的旗袍，暗金色的花紋在昂貴的布料上勾勒出若隐若現的玫瑰花樣，手上染着大紅指甲，燙了頭卷發，一絲不茍得塗着了一張烈焰紅唇。

“你要不要，嘗一杯？只不過，”她斷斷續續得說着：“我這酒啊，是苦的。”

“苦的？”

說酸的甜的鹹的辣的，周嘉钰通通沒有興趣，但偏偏說苦的，她這好奇心就上來了，酒還有苦的？

“那我可要好好品嘗一下了。”

女人端起一瓶已經醒好的紅酒，猩紅色的液體從瓶口傾瀉而下，流入漂亮反光的高腳杯中。

只不過在這樣的小飯館裏，這高腳杯實屬有些不合時宜了。

周嘉钰接過杯子，酒液還沒入口，她就已經嗅到那股獨屬于紅酒的芬芳。

入口微澀，随後是醇厚的香味與甘甜。

“這酒喝起來不錯啊。”

周嘉钰不太懂酒，卻還是會喝的，好不好喝還是能喝出幾分的，她問道：

“不知為何姑娘說，這酒是苦的？”

女人搖晃着酒杯，從眼神到動作都滿是故事感，她沒說酒，卻又每一句都在告訴人答案：

“我在等一個人。”

她嘆了口氣，又繼續講訴：

“已經60年了，我還是沒等到他。”

“既然都等了這麽久，”周嘉钰勸她：“還沒等到人，想必是錯過了，不如還是放棄別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