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劉強手裏拿着份報紙，匆匆忙忙進了殿內：

“大人，今個兒我去鬼界堡，您猜怎麽着？”

周嘉钰瞥了眼他手上的報紙：“還能怎麽着，你不都拿回來了嗎？”

劉強嘿嘿笑了兩聲，揮了揮手裏的報紙：

“還真叫您說中了，今兒在鬼界堡，滿大街小巷全都是賣報的小鬼。

別說，他們賣得還挺快，得虧有個小鬼認出我來了，特意給我留了一份，要不然咱別說看報紙了，瞄我都別想瞄一眼。”

“猜到了，”周嘉钰不為所動，十分平靜：“昨天就看見她們倆在滿城采訪，猜一下就知道應該是今天出報紙，新聞人的職業素養就是報道要絕對真實。

對了，說到報紙，上面寫了什麽？”

“哦，我看下啊，”劉強掃了眼報紙：“明天在鬼界堡123-6號會舉行最新期的脫口秀，城西有家出軌門，城東有三家奶茶店四家甜品店今天試營業…”

周嘉钰：“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奶茶店？甜品店？”周雯霎時來了精神。

周嘉钰：“想去看看？”

“想，”周雯很老實得點了點頭：“好久沒喝奶茶了。”

“那走呗，咱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不是嗎？”

周嘉钰看向劉強這個管家公：

“今天的一百個鬼審完了不是嗎？”

這是既上次排隊事件後，他們倆之間的約法三章。

劉強覺得周嘉钰對于工作的态度太過随意，周嘉钰也覺得工作實在太多，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意見和立場的不同注定了他們在相處之中難免産生摩擦與矛盾，但怎麽說都是同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為了徹底解決關于工作問題上的不統一，倆人商議之下，起草了一條硬性規定。

那就是一天審判一百個鬼。

這樣一來，雙方都滿意了。

周嘉钰覺得這個工作量勉強可以接受。

而劉強也覺得，只要每天能完成這個工作量，最差也不至于被鬼投訴。

約定好這條協議以後，這倆人又重歸于好，跟什麽事沒發生似的。

只有圍觀了全程的周雯默默松了口氣。

都吵到這份上了，她還真擔心這倆人會打起來。

重點是真打起來的話，她不确定自己加上周嘉钰兩個鬼能不能打得過劉強。

雖說周嘉钰是判官，等級比劉強高上一級，可她畢竟還年輕啊，才剛死沒多久，連周年都沒過。

老話說得好啊，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能這麽風平浪靜得解決掉問題，真是再好不過了。

周雯複雜的心理歷程沒人知道，走在她前頭的周嘉钰和劉強現在只關心哪家甜品店好吃，哪家奶茶店好喝。

“三家奶茶店，四家甜品店啊，”周嘉钰眼神幽怨：“為什麽要同一時間開這麽多家。”

劉強嗯了一聲，直男式發問：

“不是你說這麽大一個鬼界堡，可以開多幾家，讓客人能有個選擇嗎？”

周嘉钰被他這話一噎，不甘示弱得怼了回去：

“那你說，選哪家？”

劉強臉上的喜意褪去，換上了一副糾結的苦悶之色…

“要不…”

他竟是盯上了周嘉钰懷裏的貴妃：

“讓貓貓決定吧。”

周嘉钰：“？”

人幹事？

貴妃歪了歪腦袋，它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本能得豎起了汗毛，這群兩腳獸顯然在打什麽鬼主意。

直到它四腳朝地，被人放到地上，整只貓貓都是懵的。

“貴妃，”周嘉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背部：“上，去選一家好吃的。”

“喵？”

三鬼一臉期待看着地上的貓。

然而貴妃只是懶懶得打了個哈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以後，甩着尾巴，踏着優雅的貓步走了。

“大人，”劉強傻了眼：“貓走了。”

周嘉钰咬牙：“我沒瞎，我看得見。”

或許是她們站在門口一副愁深苦大的樣太過引人注目，一個路過的鬼頻頻回頭，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們隔着傻站着幹嘛呢？”

“哦，我們在糾結，”周嘉钰指了指那幾家奶茶店和甜品店：“不知道哪家好吃。”

“那就甭糾結了，”那鬼一擺手，直接打開了一家甜品店的大門：“進來吧。”

“為啥？”周嘉钰不解：“這家很好吃嗎？”

“好吃，肯定好吃，”對方很是坦誠：“至于為什麽一定要進這家店，因為我就是這家店的老板。”

“啊這。”

“要不，”周雯看了眼周嘉钰：“咱就試試吧。”

“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們也選不出到底去哪家。

周嘉钰這樣想着，跨進了這家店的店門。

屋內的裝修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簡陋。

白色通鋪的屋子，只有擺放着甜品的架子是淡淡的金色。

屋裏還有一個水吧臺，張貼着一些飲品的菜單。

很顯然，這是一家奶茶甜品集一體的小店。

“要吃點什麽？”

店主是個長相粗犷，身材高大的男鬼，這樣的身高和長相，做的卻是甜品生意，不得不說有一股子反差的萌感。

雖說他長了一副大氣，不拘小節的樣，但做起事情來卻一點不顯得粗糙。

他先是用流動的水仔細沖洗了手，又戴上了一副透明手套和口罩，這才上手開始操作。

周嘉钰：“那就…一份酒釀圓子吧。”

周雯：“那我要黑森林蛋糕。”

而劉強則是看了老半天，在老板的催促下，才遲遲疑疑選了個：

“提，提拉米蘇？”

“行，稍等一下。”

老板上菜的速度很快，不過也是，這些都是成品，他只需要拿一個碟子再把東西裝出來就可以了。

最先上的是周嘉钰的酒釀圓子，糯米的圓子給酒釀增添了濃稠感，一小把桂花漂浮在酒釀上頭，琥珀色的蜜糖淋在它的上頭，瓷碗裏浮沉的小湯圓俏皮而可愛。

用瓢羹輕輕将上頭琥珀色的蜜糖攪散，酒釀裏還飄着不少糯米，舀上一勺送進嘴裏。

入口甘甜，帶着恰到好處的微弱酒香，糯米入口即化，圓子Q彈軟糯，還有淺淺的桂花香味萦繞鼻尖。

雖然整體吃起來香甜，但因為有酒釀的香味和口感中和，吃起來不會覺得膩，反而越吃越開胃，讓人忍不住一勺接着一勺。

周雯的黑森林和劉強的提拉米蘇看着也不錯，但她的胃口就這麽大。

美食雖好，卻不宜貪多，一旦吃多，那可就不是美食，而是負擔了。

吃飽喝足，付過香火，三鬼正要離開之時。

老板忽然從吧臺裏追了出來，指着牆上的一張照片：

“請等一下，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小姑娘嗎？她是我女兒，13年前就死了，但是我一直沒找到她，不論是屍體還是鬼魂。”

他的聲音裏是無限的麻木，這樣的話他似乎已經問了許多次，可每一次都沒有得到答案，所以他麻木了，但對女兒的愛，卻又讓他不肯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三人往牆上瞥了一眼，也只需要一眼，周嘉钰就能從自己的記憶裏剔除出這張臉。

她沒見過這個女孩。

“沒有。”

三人齊齊搖頭。

老板的眼神從期待到失落，最後重歸平靜，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問下去能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他不死心，他始終覺得，女兒還在某處地方等着他。

如果他放棄了，那他女兒怎麽辦？

“你剛剛說，”

也許是出于兔死狐悲的同情，她看着這位父親，不合時宜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由心下一軟，問道：

“她十三年前就去世了，那你有沒有去她去世的地方找過？”

老板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死在哪裏，十四年前的一天，放學後她就突然失蹤了，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一個孩子，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她離開家整整一年多的時間，她還能去哪呢？多半是…”

老板說着，聲音帶上了哭腔，他低垂着頭，似是在努力隐忍。

“你也別急，她叫什麽？生辰八字是什麽時候？”

周嘉钰翻出賞善簿：“我給你查一下，說不準人還活着呢？”

老板聞言，眼睛裏迸發出驚人的光芒來：

“真的？你幫我查？”

“真的。”

“謝謝，謝謝，我真的是…”

他語無倫次地道着謝，飛速背了一串名字和生辰八字。

然而一查一翻，周嘉钰的心霎時僵住了。

看她臉色不對，老板立馬猜出了緣由：

“沒事，是怎麽樣就怎麽樣，您直說就行，這麽多年了，我早就設想過無數種最壞的可能了，比起悲慘得活着，或許一死了之，還是件幸事。”

“她确實死了，而且就在十四年前。”

“那她的魂魄呢？”老板眼裏閃過幾抹焦急：“這幾年我在地府我也沒少轉悠啊，能看的能找到的地方，我都去找過了，可是…可是沒見着人啊。

難不成，難不成是下地獄了？

可是不應該啊，她一個小孩子，她能幹出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啊？”

“您先別急，”周嘉钰安撫他：“說不準她的魂魄還在人間，成了地縛靈，或者是其他什麽情況。”

“怎麽能不急呢，地縛靈啊，”老板終于忍不住伸手抹掉了眼淚：“我的孩子啊，還那麽小，就要日複一日得重複死亡，那是多可怕的事情啊。

大人，我求求您，大人，可不可以幫幫我，幫我查查她在哪？如果您願意幫我，我可以把這家店送給您，我以後都給您打工，每個月給您上供。

我再，我再給您建個廟，日日給您燒香上供，成為您的信徒，只要您願意幫我，讓我幹什麽都行啊。”

本來人高馬大的一個漢子，此時佝偻着背，卑微得一遍遍鞠着躬，在苦苦哀求一個他才見了一面的陌生人，整個人一下仿佛老了十幾歲。

周嘉钰心裏百味雜陳，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她也沒有理由去拒絕，更不想去拒絕。

畢竟要多狠的心，才能開口拒絕這麽一位一心尋女的可憐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