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她們在小鎮上逛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暗，才決定找家飯店歇個腳。

然而在選飯店的時候，幾鬼發生了分歧。

“這種天氣，這種時間，”周志全振振有詞：“怎麽說也應該去路邊小攤買一碗粉，一張板凳，一張紙，坐在街頭嗦粉最正點。

最好呢，周圍人再多一點，有那些個什麽小電車汽車的，車水馬龍呼嘯而過，再想一下，你嗦粉嗦得大汗淋漓的時候，一陣大風刮過。”

“不要，”

作為從小到大吃米飯長大的南方人，周嘉钰果斷拒絕：

“我覺得吃飯更好一點。”

劉強卻持有不同意見：

“不如去嘗試一下那家拉面怎麽樣？”

周雯明明年紀最小，卻在這時候表現出了與年紀完全相反的理智：

“既然大家吃不到一個鍋裏去，幹脆就各吃各的呗？”

一聽這話，三人都頗感欣慰，剛想誇上兩句這孩子多懂事啊。

還沒來得及張嘴，就看見周雯頭也不回得朝一家炸雞店去了。

周雯：“這熱的天，吃什麽不是一身的汗，還是來杯冰可樂配炸雞最巴适。”

徒留下周嘉钰幾人在風中淩亂。

周志全：“我以為她是來勸和的。”

周嘉钰：“沒想到她是來散夥的。”

“那，咱也各自各的？”

周嘉钰還在禮貌地試探着，周志全就已經扭頭點單去了：

“老板，給我來份中辣螺蛳粉，再來瓶冰豆漿。”

“好嘞。”

那攤主利落得應了一聲，抄起漏網，抓了把粉丢進那湯裏。

那煮粉的湯底表面呈現漂亮的暗紅色，勺子一打，透着點金亮的湯水就落進了不鏽鋼的大碗裏。

白淨的圓粉在湯水裏浮浮沉沉，再燙上一把嫩到能掐出水的空心菜，往上一蓋。

花生，竹筍，豆角，木耳，腐竹這些料有一樣算一樣全都加個全乎後，這一碗螺蛳粉，就順利出餐了。

周嘉钰站在旁邊，看得直咽口水。

但饞歸饞，她依舊堅持要吃飯的想法。

至于劉強？

他早在周嘉钰愣神的時候就偷偷溜進了拉面館。

原木色的裝修設計，好幾盞暖黃色調的吊燈，拉面館的店面不大，又是玻璃門，隔着門外頭的人就能把一切收入眼底。

眼看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了，周嘉钰也就不再磨蹭，擡腳去找自個的晚飯了。

整個鎮子不大，用腳走也就半個鐘頭的功夫就能轉一圈，街道更是少得可憐，不過也就那三五條。

其中主要賣吃食的店鋪更是只有那麽一條街。

周嘉钰是從頭走到尾，轉了兩圈，愣是沒挑出來自個今晚要吃啥。

糾結得都快變成麻繩了。

因為一時半會也琢磨不出去哪家吃，她幹脆就停了下來，誰知道剛站在原地稍一停留，旁邊的店家就出來招呼她了。

“小妹，吃飯嗎？上我家去，今個兒我家做的排骨蓋被大亂炖，用鐵鍋燒的，那味道啊，老香了。”

“咕嘟。”

周嘉钰想張口拒絕，但咕嚕叫了一聲的肚子暴露了她。

這時候再拒絕也來不及了，老板娘已經熱情且不容拒絕地把她拉進了店裏。

周嘉钰：“？”

反正就是很懵，整個人都是傻的。

但進了店，聞到那股家常菜的香味後，她又慢慢放松了下來。

店裏的裝修不像店鋪，反而像是走進了誰家裏，牆面刷着普通的白漆，下半截卻用淡綠色刷了一層，地面用的是有些發黃的花紋磚，天花板有些低矮壓抑，但昏黃的燈光，模糊了這份壓抑感。

屋裏沒擺上幾張桌子，就像自己家一樣，圓木桌子擦得幹淨蹭亮，幾張不同款式瞎擺的椅子。

“來，妹子你坐這，”老板娘拉着她直直走進了店裏最深處：“我去給你上菜。”

老板娘說完，風風火火扭身就進廚房了。

“哎，老板娘——”

周嘉钰擡起來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拒絕的話又只能默默咽了回去。

等到菜上桌，就徹底沒了退的可能性。

周嘉钰一臉生無可戀。

累了，随便吧。

她原本以為自己這吃慣了南方小菜的胃會不習慣北方粗犷的亂炖。

但真當菜端上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菜剛上來的時候，只能聞其香，卻不見菜色，因為最上頭有一張吸飽了湯汁的面餅，像一張小被子，牢牢地把所有菜都蓋在了最下頭。

“這啊，是我們老家的特色菜，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會做，小妹吃過沒？”

老板娘邊說，邊從櫥櫃的抽屜裏拿了把剪刀出來，使兩張幹淨的餐紙擦了擦，就準備上手去剪鍋裏的面餅。

周嘉钰連忙制止她：“老板娘，我自個來吧。”

這種不幹不淨吃了沒病的衛生觀念也真是和現世那一套一模一樣。

老板娘看她的樣，樂了：

“小妹你是嫌髒吧，沒事，你等會大娘，大娘給你拿到火上烤烤去。

這紙巾擦不幹淨的，火一烤肯定幹淨了。”

“不用了，大娘。”

周嘉钰搖頭拒絕了，随後接過老板娘手裏的剪刀，反正他們都已經死了，都做鬼的人了，哪還怕這一丁點的小細菌。

再說了，還不一定有呢。

只知道人間有微生物，誰知道地府有沒有。

将整張的面餅輕輕揭開，蒸騰而起的熱氣頓時迷了人眼。

等到霧氣散去下頭的菜色就露了面，醬色的湯汁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大塊大塊的排骨，炖得軟爛的土豆，還有一看就知道煮得糯糯的豆角。

用剪刀和筷子配合，将大塊的面餅剪成小塊，用筷子簡單翻拌應當就可以開始吃了。

周嘉钰有幾分不确定，畢竟她只在網上看過別人怎麽做。

至于吃，今天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等到鍋裏的醬汁不再咕嘟，周嘉钰也就動起了筷子。

大亂炖的味道和南方的精致小菜有着天壤之別。

南方的菜，一個菜是一個味道，樣樣分明。

這大亂炖，一個菜在一個鍋裏煮出來，按道理來說都是一個味，但吃起來倒也沒有，除去相同的調料味，其他的，則根據每樣菜的不同，而形成了不同的味道與口感。

尤其是那個排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的肉，吃起來是極其細嫩，鮮美。

一點沒有尋常豬肉吃起來的腥氣。

不過最讓周嘉钰喜歡的，不是亂炖裏的某一樣菜，而是蓋在最上頭的‘棉被’。

餅胚的兩面是截然不同的口感與味道。

一面吸飽湯汁，一面發幹發脆，一同吃入口中，可以享受到兩種口感。

面餅在咀嚼之中，鹹香味會慢慢淡去，最後留在口中的是一點點甜味，以及吃碳水化合物給大腦帶來的滿足感。

“吃得怎麽樣，妹子。”

老板娘似乎也沒別的事能幹了，時不時就出來轉一圈，看看周嘉钰吃到哪了。

周嘉钰豎起大拇指：“味道很好，真沒想到會這麽好吃。”

鍋裏的菜幾乎都被她一個人掃蕩一空，這還說不好吃，那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那就好。”

老板娘聽完，笑得更開心了，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根：

“你歇會，我去給你切點飯後水果來。”

她就吃個飯，怎麽還用歇？

周嘉钰呆滞了一下，再想開口說不用的時候，老板娘已經進廚房去切水果去。

北方人都這樣嗎？

她望着老板娘輕快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也太熱情了點，多少有些招架不住啊。

“來了來了，這個天氣，吃點西瓜最舒服。”

老板娘很快出來了，手裏還端着一個大盤子，裏頭滿滿當當的全是西瓜。

周嘉钰瞪大了眼，開飯館這麽掙錢嗎？

周志全可是說他那個西瓜是花了重金才托鬼從上頭弄下來的。

怎麽到了老板娘這，就跟不要錢似的。

“西瓜我就不吃了，這玩意金貴，”等老板娘出來，周嘉钰終于找到機會搖頭拒絕了：“估計您弄到也不容易，還是留着給家人朋友吃吧。”

“我哪有什麽家人朋友，”老板娘自顧自拿了塊西瓜啃了起來：“孤家寡人一個。”

“沒有家人？”

這話周嘉钰不太信，看她穿的衣服和店內的裝修設計，就能猜出她應該是七八十年代的人，這個年代的人，沒結婚沒孩子的，簡直比大熊貓還少見。

“你不信啊？”

老板娘吐出幾顆西瓜子，樂呵呵地問。

周嘉钰也坦誠，老實得搖了搖頭：“不信。”

“嗐，看來還是瞞不過，以前是有，”她說得很是輕巧：“後來離了。”

周嘉钰動了動嘴唇，想問為什麽離，但又不太好開口，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萬一人家要是心裏頭還介意呢？

那她開口問了，不就等于在雷區上蹦迪嗎？

幸好她沒糾結多久，老板娘就不在意得繼續講訴了起來：

“你知道我倆為啥離婚嗎？”

周嘉钰搖頭。

“那事說出來，我都嫌丢人。”

老板娘用力往地上又吐了幾顆西瓜子，似是不堪回憶往事，用手抹了把頭發，神色複雜。

難道是出軌？還是有了私生子？

還是因為婆媳關系？

或者是大娘生了重病？

還是兩個人性生活不和諧？

就大娘停頓的這短短一分鐘，周嘉钰把她能想到，大部分人離婚理由，也是最可能的原因都想了個遍。

哪知道大娘一開口，那話直接給她聽懵了。

“是因為一袋水果。”

“水果？這跟離婚有什麽關系？”

她是怎麽想也想不出來，水果和離婚，這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東西能有什麽聯系。

“對，就因為我買了一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