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那會也是有工作的，”大娘嘆了口氣：“在城裏一家裝訂場上班。

現在想想，工作後沒結婚前的那段日子，是我那苦短人生裏，過得最幸福的日子。

可惜那會真是讓豬油蒙了心，被三言兩語的甜言蜜語給迷了眼，鬼迷心竅地就是要和他結婚。

現在想想，結什麽婚，嫁什麽人，倒不如現在這樣，這叫一個潇灑自由。”

周嘉钰聽着，腦子裏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難道現在在聊的，不是為什麽會離婚的原因嗎？

“人老了，”老板娘笑着：“一想起過去，就忍不住回憶往昔。”

“您看着，”周嘉钰謹慎得思考了下措辭：“還年輕。”

“要說年輕，”老板娘樂呵着：“我死的時候還真是夠年輕的，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死的？”

在人間，若是聽見有鬼問這句話，那要麽聽見的人小命不保，要麽就是恐怖片要到高潮部分了。

但在地府，要聽見鬼講這樣的鬼故事，不必恐慌也不用擔心。

因為聽故事的人，也是鬼啊。

周嘉钰有心聽故事，可她不敢輕易詢問。

因為在地府，有另一個不成文的社交禮儀。

那就是不探究他人的死因，即時對方主動提及。

所以周嘉钰笑了笑，沒說話。

老板娘也沒在意，她或許就是壓抑太久，單純的想找個鬼傾訴一下。

“還是繼續聊我是因為什麽離婚的吧。

前頭說，我鬼迷心竅結了婚，婚後很快懷了孕，生了個大胖小子，日子順利得不像話。

可或許就是因為前半生都過得太過順利，所以老天爺才要降下一些磨難。

我記得那天，天氣有點熱，我路過一家攤子。

那老板很熱情地招呼我，說今天新上的西瓜，新鮮着呢，要不要買個嘗嘗鮮。

那會孩子剛六歲，家裏正是花錢的時候，再加上那會的人都講究個吃苦耐勞的美德，按理說，我是不該買的。

我站在那攤子前想了好久啊，現在還記得那天太陽很大，我站在人家攤子前一直不走，還怪尴尬的。

至于我為什麽不走…”

老板娘嘆了口氣：“我本來是該走的，只是忽然看見幾個下工路過的年輕女孩，她們毫不猶豫地就合買了一個西瓜，有說有笑走了。

我就忽然想起來了，我以前也是這樣的啊，可自從嫁了人生了孩子以後，我已經有四五年沒舍得買過這些東西了。

唯一吃的水果，就是每年院子裏那棵澀得發苦的柿子樹結的柿子。”

她說到這，周嘉钰已經可以隐隐猜到了結局。

“你想了很久，”周嘉钰推測道：“還是買了？”

“對，”老板娘順手拿起了桌上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得扇了起來：“我買了，他回來看到以後，把我數落了一通。”

周嘉钰小心得問：“然後就離婚了？”

“沒有那麽快，”老板娘笑着搖了搖頭：“後來又因為別的事情吵了幾次，但關系變差，确實是因為一個西瓜。”

老板娘問她：“你知道最好笑的事情是什麽嗎？”

“是什麽？”周嘉钰猜測着說：“他又後悔了？”

“不是，”老板娘輕輕搖了搖蒲扇：“是有次我下班，路過那家水果攤，一次性買了兩個西瓜，那老板就笑我。

喲，今個兒是個什麽好日子？

我就回答她：離婚的日子。

那攤主愣了好久，最後居然笑了，說：

那确實是個好日子。”

老板娘說着，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來，她捧着臉，碎碎念一樣說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攤主最後怎麽了，反正我是離婚後沒多久，就出意外過世了。”

“扣扣。”

倆人正聊着天的時候，店門忽然被人敲響。

周嘉钰聞聲看去，是個全身都裹緊了黑袍的怪人，看不見臉，也瞅不出性別。

就在周嘉钰以為這怪人會進來的時候，對方卻在門口敲了兩下門，确定老板娘看見她以後，竟扭頭就走了。

老板娘也見怪不怪，熟稔得點了點頭，跟對方打招呼：“知道了，一會給你送去。”

周嘉钰：“店裏的熟客？”

“是個怪人，”老板娘說道：“來了快一個月了，也沒她跟誰接觸，每天都會下來一趟訂餐，也不進來，就隔着門點餐，她敲一下門，就是說打包帶走，要是敲兩下，就是叫人送貨上門。”

“不跟人接觸？那确實很怪。”

周嘉钰看了眼外頭，天色正好，太陽大得吓人，讓人心生懶惰：

“住在這，不就是為了享受這種人間煙火的感覺嗎？”

“是啊，”老板娘點頭：“我也是這麽想，我估摸着，她應該是有什麽苦衷吧。”

“苦衷？”

“啊，說到這個，”老板娘又抱起一塊西瓜：“不知道小妹你願不願意幫我去送個外賣？”

“哎？”

“就當你這頓飯的飯錢了，”老板娘笑了笑：“這大熱的天，是實在不想出門。”

懂了，有錢任性，開店純粹是玩。

這一下，周嘉钰就糾結了起來。

本來吧，沒有這個選項，直接付飯錢她也能坦坦蕩蕩付，可有了免費的法子，她就猶豫了起來。

不是有句老話說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好。”

周嘉钰思索了一會，還是點頭答應了：

“那我就幫您跑上一趟。”

“那敢情好，”老板娘拎着扇子又進了廚房：“我給你打包去。”

等老板娘将打包好的飯菜塞進周嘉钰手裏，她就臨時當上了這個外賣員。

那個怪人就住在店鋪樓上，住得也不過，不過三樓，也不知道這人怎麽就這麽奇怪，明明樓上樓下的距離，怎麽就不能在店裏吃，順便還能跟老板娘聊聊天呢。

那老板娘嘎嘎聊，多能說的一個人。

不比自己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吃舒服？

可惜她不是人家，想不通人家怎麽想，也沒有權利去左右別人的思想。

拎外賣趁上樓的時候了，趁着沒人，周嘉钰就趕緊提起腿飄一會，這爬樓梯多累的事，她才不找累嘞。

“三樓…301。”

房門是那種很舊的鐵門，上頭的漆都生鏽了，樓梯是參雜着綠色灰色多種雜色的灰色樓梯，白牆也斑駁掉皮，每一幕都顯得過于熟悉和陌生。

“在嗎？”

周嘉钰敲了敲門：“外賣到了。”

她敲了好幾遍門，裏頭的人好半天沒吭聲，直到房門被人一把拉開。

裏頭的黑袍人還是不講話，一個勁得搖頭，并指了指一邊的地上。

“放地上是嗎？”

黑袍人這才點頭。

周嘉钰哦了一聲，放下東西正準備走。

下樓梯都下到一半了，她還是憋不住回頭了：

“可以問問你為什麽不開口講話嗎？”

對方充耳不聞，全當聽不見，啪得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真是個怪人。”

周嘉钰搖着頭下樓去了。

而現在的她不會想到，用不了多久，她們就會再次見面。

吃完飯，幾個人在夢想小鎮又逛了幾圈，等到天色漸晚，這一段避暑之旅也就該結束了。

離開夢想小鎮，重新看見外頭一成不變的黃昏之色時，周嘉钰還有幾分恍惚。

“就這樣結束了？”

她的話裏帶有幾分惆悵和不舍。

周志全在一邊聽得得意，奸商似的開了口：

“您要是想來，随時歡迎，不過下次再來，可就要收費了。”

周嘉钰：“……”

“真不能免費嗎？”

周嘉钰還是不太死心問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

周志全轉了轉眼珠子，還是沒敢直接拒絕，怕把人得罪死了，對方大小也是個判官，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不如這樣吧，看在您的面子上，給你們十次免費的機會，超過十次以後可就要正常收費了。”

“十次也行。”

周嘉钰也不貪心，畢竟人家是做生意的，總也要給人家點賺頭。

反正有十次機會呢，先用完這十次再說。

“對了，”劉強忽想起來：“你怎麽不在報紙上打gg？”

周志全愣神：“報紙？哪來的報紙？”

劉強：“鬼界堡的報紙啊，這兩日新辦的，今早上我看了，賣得還不錯，你去打個gg，說不準能拉來些客人。”

“真是沒想到啊，”周志全一臉驚奇：“我不就幾天沒去鬼界堡轉悠，這報紙都辦起來了。”

他想着，倏然把目光落在了周嘉钰身上：

“這事，不會也是你牽的頭吧？”

“除了我還能有誰，”周嘉钰聳了聳肩：“不止呢，除了報紙辦起來了，那奶茶店甜品店都開起來了，甚至超市游樂場都在建設中了，你再過些日子去，我都怕你找不着鬼界堡的門咯。”

“這麽誇張？”

周志全明顯不太信。

“騙你幹嘛，”劉強不在意得往鬼界堡的方向努努嘴：“喏，不信的話自己去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