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60 章
第60章
“她還在青春期的時候,我們就發現了她這個癖好,”女人深吸了口氣:“按理來說,我們這樣的家庭,不應該養出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閨女。”
“注意你的用詞,”勝妄敲了敲桌子:“我還是那句話,如果她是個男孩,你還會覺得這件事是羞恥的嗎?”
“男孩和女孩怎麽會一樣!”
這次出聲的是女孩的父親,他的聲音很大,咬字清晰,比起聊天,他更像是在妄圖用這份聲音和氣勢試圖去穩固他心裏認定的規矩。
勝妄:“人生而不平等,可死是平等的。”
“你沒當過父母,你不會懂我們的,”女人定定看着勝妄,忽然開口說:“雖然她一時間可能難以接受,但我們的确是為她好的,我們是愛她的,如果她不能改掉那個壞習慣,她根本沒辦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
“對,”男人也附和道:“您可能覺得我們對她狠了一點,但我們都是為了她好,是愛她的,這,怎麽現在反而我們成了惡人,還要為此下地獄?”
“等等,”周嘉钰小聲問道:“他們說的那個壞習慣,到底是什麽啊?”
勝妄瞥了她一眼,還是不情不願得開口解釋了:
“性瘾。”
這兩個詞鑽進耳朵,碰撞耳膜的瞬間,周嘉钰就明白了一切原因。
在現世就是這樣,看似人人都喊着人人平等,可實際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生而不平等。
“如果你們真覺得自己是愛她的,是為她好,”周嘉钰問那位父親:“那你為什麽從始至終,都不敢看你女兒的眼睛呢?”
“我,我…”男人吞吞吐吐:“我們辛辛苦苦養她這麽大,她卻一點都不懂事,說自殺就自殺了,現在見面了,難道不應該在第一時間跟父母道歉嗎?還要我去看一個孩子的臉色?”
周嘉钰:“……”
真是全身上下就剩一個嘴硬了。
“我不覺得你們的女兒做錯了什麽,因為如果換一個性別,你們又覺得她沒有錯了。”
周嘉钰停頓了下:
“那我只能說,錯的人是你們,還是大錯特錯,錯得離譜。
就因為你們那不值一提的羞恥感,就活生生逼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別說一百年,就是三百年,我都覺得該。”
“這,這怎麽能全怪我們呢——”女人張嘴剛想辯解,卻一下讓周嘉钰打斷了:
“而且你總在說,你們這樣的家庭,你們是什麽樣的家庭?我沒看出來你有一丁點高素質與教養。
從頭到尾你又蹦又跳的,跟供人娛樂的跳梁小醜有什麽區別?”
“你!”
女人讓這刻薄的話臊紅了臉,憋了老半天,也沒敢罵出一句話來,就生怕本來的一百年真要變成三百年了。
“我們做父母的,為子女,一向是用心良苦,”
男人嘆了口氣,準備打個感情牌:
“你說這個事,它确實也不能全怪我們吧,它社會就是這個樣子,我們現在不教她,以後到了社會上,她還是會被歧視,被欺負,到那時候,我們就保護不了她了。”
周嘉钰翻了個白眼:“現在的事實是,她根本沒有機會走上社會,不要一口一個為她好說得那麽輕松,社會的包容性很大,她在社會上,會活得好好的。
說到底就是你們自私,關心別人對你們的看法而已。”
此言一出,男人的臉慢慢也漲紅了:
“我關心別人對我的看法怎麽了,我生養一個孩子,是指望她來給我們養老送終,而不是讓她來氣我們的。”
“好了,”勝妄打斷他們有來有回的互怼:“反正這個地獄你們是下定了,現在唯一的區別無非就是關多少年了而已,當然了,這個選擇權不在你們手上。”
他瞅了眼呆愣愣坐着的姑娘,遲疑着開了口:
“一百年到五百年,你選一個年限吧。”
一聽這話,女人趕忙轉頭去看自己女兒:
“死妮子,快說話,幫爸媽求求情。”
女孩卻還是那副呆呆愣愣的樣,不會拒絕,亦不會答應。
“你個死妮子!”
看女兒沒有反應,女人心底一直壓着的那股子無名火就噌得一下,又冒了出來,她上去又想動手。
勝妄不耐煩得啧了一聲,手一揮,給她掀飛出去老遠。
站在一邊的男人扭頭看了眼,本以為他會有些什麽反應,好歹湊上去虛情假意關心兩句,誰知道他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就跟沒看見似的,冷漠得挪開了視線。
“她是你老婆哎。”
周嘉钰看着不舒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誰知道男人瞥了她一眼,來了這麽一句:
“一個倒貼上來的小三,我能給她個名分就算不錯了,還想怎麽樣?”
周嘉钰:“……”
女人憤憤不平瞪了眼男人:“趙家信,你看看你說的什麽話,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你?”
女人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拿男人沒辦法,只好自己坐在地上,崩潰大哭起來。
一把鼻涕一把淚得抹,看着有幾分可憐和惡心。
周嘉钰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嘆上了一句:
“辱人者,人恒辱之。”
女人抹了把淚,惡狠狠瞪向周嘉钰問。
“你什麽意思啊?”
“你就沒有一點點後悔嗎?”
“什麽?”
“在你辱罵,打壓你女兒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是被社會歧視的對象嗎?
我說難聽點吧,甚至在社會上,你的地位還不如你女兒,畢竟,她只是個人作風問題,而你,是道德品行的問題。”
“你到底想說什麽?”
女人白着臉,一開始的嚣張氣焰終于被打壓得一點不剩。
“我想說你,或者說你們從頭到尾就沒把自己女兒當成女兒來看。”
男人讓她這話氣笑了:“我們怎麽不把她當女兒看?不把她當女兒看,我們把她當什麽看?”
“你們真的拿她當自己家人看嗎?還是她始終覺得她是外人,以後會是別人家的人,你們之所以養她,不過是因為棄養是犯法的而已。”
周嘉钰說得很認真:
“如果你們真的把她當成女兒養,就不會要求她勤勞,順從,本分。
你們會跟她說,你可以大膽,可以自由,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不犯法。”
“古往今來,一直都是這樣,”男人:“女人到了年紀就該結婚嫁人,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這樣才不愧對于國家,父母。”
“就是,”女人這時候又顧不上剛剛的埋怨了,慌忙跟男人統一了陣線:“我們還是支持她想做的事情的,可一個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她得——”
“夠了,我最讨厭的話就是這一句。”
周嘉钰深吸了口氣,她是獨生女不假,深受父母寵愛也不假,可父母的思想和頭腦早以被腐朽的社會制度所固定,他們在這樣的框架裏,也會盡可能得去支持她。
可一旦超過社會上對于女性規定好的這個格子,他們就會馬上跳出來反對。
比如女孩子就應該愛幹淨,就應該結婚生孩子,就應該圍着竈臺,生個孩子,繞着老公孩子碌碌無為得過完那簡單又平淡的一生。
但幸好,比起規矩,他們更愛她,所以她可以離開家鄉,去往大城市,可以獨自一個打拼,可以在陌生的地方,開出絢爛的花。
畢竟,保護花的方法,決不是阻止花開。
“我說你們把自己女兒當兒媳養,不是養給你們兒子的,是養給你們未來女婿的。
不要急着反駁我,聽聽看是不是這樣。
你們要求她勤勞,以好服侍她未來的丈夫。
你們要求她順從,以包容她的未來丈夫與公婆,能順利在婆家生存下來。
你們要求她脾氣軟乎乖巧,鉗制她的野心,以免她見得世面廣了,不安于家庭。
你們限制她的人生職業,以困于她的婚姻。
這一樣樣,一樁樁,你們能反駁哪一條?”
這一條條,一樁樁,都是沉重的鎖鏈,壓制在每一個活着的女性身上。
周嘉钰深吸了口氣,突然覺得死亡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起碼死了,這身上的枷鎖就一條條的全都卸了下去。
她忽然想起來了一部很久遠的電影。
五個舊時代的姑娘們不想活在社會對女性的壓迫之下,所以約好了一起赴死,去往死亡的後花園。
可她們不知道的是,她們的自殺也是別人設計好的一環,等她們死後,她們的屍體就會被拿去配冥婚。
可以說是連死都躲不過這吃人的社會。
不過,萬幸的是她們上吊的房屋塌了。
可不幸的是,那屋子塌了,她們沒死成,還得繼續忍受那該死的封建糟粕對女性的壓迫。
這兩夫妻沉默了很久,又搬出了那句陳年舊調:
“可是大家不是都這樣嗎?”
“是啊,”
周嘉钰如負重釋般說出來了積壓在心裏很久的話:
“你們就是抱着這種想法,所以才能理所應當得對女兒說出那種話的吧。
整天在家好吃懶做,将來肯定找不到好老公。
你這種打扮,哪個男人敢娶你?
你這個脾氣得改改了,以後哪個婆家敢要你?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們很久了,是不是在你們眼裏,女兒就像那不斷往裏存錢的儲錢罐,只有到最後把她嫁給了一個男人,這個儲錢罐才能夠打開。
要不然就是一個永遠沒辦法打開的鐵罐子?”
又是長久的沉默,随後是蒼白且無力的狡辯。
“我們是愛她的啊。”
這句話不知道是哪裏觸動到了女孩哪一根神經,她忽然動了,目光裏帶着畏懼,又隐約流露出憎恨與厭惡。
“你這是什麽眼神,”男人看向女兒怒斥道:“早就說過你,你這個脾氣性格如果不改的話,大家都會讨厭你,包括我們,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還有誰會喜歡你啊。”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喜歡,”周嘉钰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那它真是該去醫院看看精神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