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61 章

第61章

“我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壞事,才會投生做你們的女兒。”

“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真是白養你了,”

女人還強撐着,以一副母親的姿态自稱着,居高臨下得指責女孩:

“早知道是這樣,當初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女孩側目,冷冰冰的視線讓女人下意識退卻,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并對自己剛剛不自覺的懼怕而感到惱怒: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的話有錯嗎?你怎麽可以拿這種态度跟父母說話。”

“你不是我媽媽了,”

女孩說得很慢,對她來說這很難,從語腔調到身子都在發抖,她也不敢與對方對視,只低垂着眉眼,盯着自己的鞋尖,似乎那上頭有些什麽力量可以帶給她開口的勇氣:

“他們告訴我,人死如燈滅,前塵往事皆虛妄,人生一世不過黃粱一夢,所以,你們女兒趙欣已經死了,我現在叫莫瑩瑩,女鬼莫瑩瑩。”

“你個死丫頭,真是白養你了。”

女人下意識罵了一句,她張嘴又想像以前那樣威脅女孩,可她傻愣想了好一會,那句威脅的話也沒說出來。

因為她忽然想起,她們已經死了,亡者的世界裏沒有那麽多規矩,甚至沒有倫理道德。

女孩們不會強迫被結婚,不會被束縛,不會被指責,因為在亡者的世界裏,大家只看實力。

而從出生就遭受不公的姑娘們,從一開始就占據了至高點。

而她,已經徹底沒有了挾制女孩的手段。

或許,這就是天道的另類的公正與平衡。

“其實我想問你們這樣的人一個問題很久了,”周嘉钰看向女人:“你有自己的名字嗎?”

“當然有,”女人愣了愣神後說:“我叫劉燕。”

“可是誰會記得你這個名字呢?”周嘉钰問她:“在外面,別人不是叫你趙太太,就是叫你趙欣媽媽,你真的有自己的名字嗎?”

女人啞了聲,看上去有些茫然無措。

“在地府,有一種鬼比餓死鬼更不堪,就是悵鬼。”

周嘉钰看向她:“伥鬼最開始是指被老虎吃掉而後為虎作悵的鬼。

但它還有一個廣泛意義,就是指所有為惡作悵的人或鬼,你就是這樣的伥鬼。

曾經,你是受害者,為了擺脫受害者的身份,你把目光瞄準了比你弱的同類。

所以你甘願成為了悵鬼,舉起了砍刀,成為了劊子手,幫兇。

你是有罪,但比起有罪,我更覺得你可悲。

因為你死去的同類至少還能保住一個名,有尊嚴地死去。

你卻只能冠以別人的姓,茍延殘喘得茍活。”

“你說這些,”劉燕麻木地搖了搖頭:“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我想好好活着,我想過上好日子,這些有錯嗎?

就是因為我自己曾經受過這些歧視和冷眼,我才這麽嚴厲要求我自己的女兒,因為我想讓她也在這個社會上,好好的活下去而已,這有錯嗎?”

“你最大的錯,就是覺得自己沒錯,你說你愛你女兒?說到底是嫉妒她吧。”

周嘉钰一字一句說着,話語冰冷至極:

“嫉妒她漂亮,嫉妒她年輕,嫉妒她一出生就過上了你想要的生活,她的未來一定會比你好,你覺得不甘,不公平,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就一定要撕碎別人的傘。”

明明世界都誕生于女性的裙擺之下,可由女性創造的世界卻将尖刀對準了他們的母親,到處都充斥着對女性的歧視與壓迫。

也難怪人類會将自己賴以生存的那顆星球冠以母親的名義。

似乎無論是什麽東西,只要被冠上母親的名號,就可以心安理得掠奪與壓榨,直到再擠不出一滴。

何等的可悲可哀。

“別看戲了,”罵了一通,心裏舒暢不少的周嘉钰敲了敲桌子:“趕緊的,判吧。”

這懲惡殿可太糟心了,趕緊判完,她好趕緊走,再呆下去她得氣成河豚。

“咳,”勝妄收起看戲的心态,再度看向莫瑩瑩:“最後一次,如果你還不做出選擇,就由我來審判了。”

聽到這,劉燕立馬慌了神,扭頭去看女兒:“欣欣。”

她似乎是到這時候才終于清醒,威脅和責罵沒有辦法給她帶來一丁點的幫助,所以她一改嘴臉,抹着臉,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起了自己的不容易。

到底是親生父母,她要是一直跟之前那樣惡語相向,莫瑩瑩還能硬起心腸來,可她這樣一下改了态度,端起了一副慈母的假面,還真叫莫瑩瑩招架不住了。

莫瑩瑩還沒說話,那頭趙父就識時務得看了過來:

“欣欣,爸知道錯了,自從你走了,我——”

“三百年。”

莫瑩瑩攥緊手心,身子微微顫抖着。

“什麽?”

趙父愣住了。

卻聽莫瑩瑩又說:“一百五十年。”

倆人這才反應過來,她在宣判他們下地獄的時間。

心中霎時升起一股無名火,可比起發火,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哽在倆人心頭。

“誰一百五十年。”

劉燕反應快些,張嘴就問,随後眼睛一錯不錯盯着莫瑩瑩,直到對方哆哆嗦嗦說:

“你,一百五十年。”

她這才解脫般長出了口氣。

雖然一百五十年也不短,可相比起三百年來說,一百五十年又不是那麽不能接受了。

她心裏既怨恨,又隐隐有兩分感激,這種複雜的情緒讓劉燕臉上的表情變得扭曲怪異。

她是沒意見了,趙父意見可大得很,在确定莫瑩瑩說的三百年是指他的時候,他的臉色幾乎是在瞬間就黑成了鍋底,拳頭攥得老緊,眼神惡狠狠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沖上去把莫瑩瑩殺了一樣。

莫瑩瑩讓他那眼神吓得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

勝妄倒是有幾分詫異:

“你怎麽會想這樣判?”

“因為,”

莫瑩瑩猶豫了下,她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劉燕和将她視作仇敵的趙父:

“我知道家裏的大小事,都是他決定的,就像這位姐姐說的一樣,伥鬼雖可惡,可老虎才是罪魁禍首。”

“那行,”勝妄漫不經心又寫了兩筆:“判決成立,立即生效。”

尾音落下,堂下三人反應各異,要被拖下地獄的趙家夫婦二人是抗拒的,但莫瑩瑩卻是解脫了的表情。

在被鬼差拖下去之前,那夫婦二人還是不服的,只是他們沒得選擇,只得哭天喊地得被拉了下去。

莫瑩瑩跟在他們後頭,很快也出去了。

整個大殿,就留下周嘉钰和勝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我說,”勝妄敲了敲桌子:“戲你也看了,熱鬧也湊了,判決也下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誰稀罕呆一樣,”周嘉钰把手裏的籃子重重放到桌上,不太放心得囑咐了一句:“這菜你可記得吃,別給我放壞了,都是老人家辛辛苦苦種的,真放壞了我可饒不了你。”

“不會壞的,”勝妄奇怪得看了她一眼:“地府的東西沒有保質期的說法,不管你放多久都是原來的樣子,你不知道嗎?”

周嘉钰握着籃子的手一頓:“是嗎?”

“是啊。”

總感覺被嘲諷了。

周嘉钰松開手,匆匆離去。

她不打算回賞善殿,琢磨着回家去呆一天。

上回說要在院子裏種棵葡萄樹,磨蹭到今天也沒種下去,她琢磨着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今天就去買種子給它種下去。

要不然天天像她這個忙法,鬼知道下一次回家會是什麽時候。

雖然不是下班回家,但這會酆都城路上的鬼差不少,叽叽喳喳的一路,倒還挺熱鬧。

“周大人好。”

“周大人。”

一路上淨打招呼了。

周嘉钰點頭點得脖子都累了。

回到家裏,周嘉钰在院子裏轉了兩三圈,終于挑定了個地方,把她的葡萄種子給種了下去。

種好葡萄,周嘉钰又在屋前屋後轉悠。

這小院前前後後幹淨整潔,但總感覺缺點什麽,也許,是缺了點花…

她尋思來尋思去,又摸了些紫羅蘭的種子給院裏院外種上。

忙完這些,她搬了把椅子,在院子裏坐了下來,這會剛好起了點小風,吹得人很是舒服,迷迷瞪瞪得就想睡覺。

然而她剛躺下來,還沒來得及眯眼呢,大門就讓人咚咚咚給敲響了。

“誰,誰啊。”

“老大,是我。”

劉強聲音洪亮:

“你該上班了。”

她恨。

周嘉钰一個轱辘坐了起來,滿臉不服。

“來了,來了。”

被迫上班的周嘉钰有氣無力:

“叫下一位進來。”

進殿的是個年輕姑娘,她的眼神沒聚焦,虛空得落在某一處,似是在想些什麽東西,好半響,她才開口說道:

“你就是判官?”

“是。”

“能不能幫我個忙?”

她撩了撩耳邊多餘的碎發,神情有些陰郁。

“說來聽聽。”

“我想殺些人。”

“不行。”

周嘉钰眼都沒擡。

她就知道!

這小姑娘一看年紀就不大,約莫也就高中生的年紀,也就只有這種沒踏進社會的才能張嘴就來殺人,閉嘴就上淩遲的。

“等等,你這個用詞,你想殺些人?些?”周嘉钰面色複雜:“不應該是想殺個人嗎?咋滴,你想報複社會啊?”

“不是報複社會,”姑娘臉色陰沉:“是報仇。”

“仔細說說?”

“有人造謠我是小姐。”

“嘶。”

有這一句,剩下的都不用說出來,周嘉钰閉着眼都能猜出後面發生的事情。

現世對女性最大的惡意,莫過于毀掉一個女人,只需要一句簡簡單單,甚至都不需要證明的蕩婦羞辱。

“造謠者被抓了嗎?”

周嘉钰聽見自己的聲音問。

得來的卻是否定的答案: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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