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冥界有套房 - 第 64 章
第64章
按照習俗,停夠七日靈,老太太的骨灰盒就會被送到一開始就選好的墳地裏。
而這墳地的位置,也是家族裏的男人們選的,要問為什麽的話,就是規矩,習俗。
天知道這有多讓人窒息。
因着老人想再多看兩眼孫子和孫女,周嘉钰和周雯不得不在老人兒子家裏待到了中午。
到了吃飯的點,飯桌上菜色齊全,可人卻清一色得只坐了男丁,周嘉钰看得郁悶,不由扭頭去問老太太:
“你媳婦和你孫女呢?怎麽不見來吃飯?”
老人很是平靜:“她們在廚房吃。”
周雯很是奇怪:“她們為什麽不出來吃,要在廚房吃?”
周雯不懂,周嘉钰卻是一聽就明白了原因。
“又是所謂的規矩,習俗?”
因着不滿,她的聲音變得有些許尖銳起來,以至于磁場流轉,讓桌上的男丁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整個鎮都這樣嗎?”
周嘉钰壓抑着怒氣問。
“我知道的是。”
“挺好的,”周嘉钰黑着臉:“我看他們都不餓,那就別吃了。”
雖說地府規定,判官不得幹預人間事務,可規定是規定,按不按規定就是另一碼事了。
一般來說,動一些小小的手腳,別說是酆都大帝了,就是天道都不會多看一眼。
所以你看,世間本就不公,從始而終。
“怎麽了?好好吃飯。”
看着兒子舀起飯跟玩似的倒在了桌上,哪怕是最仁慈的父親也會扳起臉,教訓孩子。
但此時他也沒多想,只當着是小孩子頑劣,浪費糧食而已。
直到他自己夾了菜想往嘴裏送時,才發覺不對勁。
他試了幾次,但每次都毫無疑問,手不受控制得抖了起來,菜從筷子上掉落混着油污灑落了滿桌子。
他的臉色這才難看起來。
一連試了幾次後,他從心裏升出幾分寒顫來。
因為就好像有一雙手,按住了他們拿菜的那只手,迫使他們把菜抖了滿桌。
可左看右看,身邊都是空無一人啊。
這一頓午飯,整個小鎮所有男人不論大小,沒有一個能把飯吃進嘴裏。
家裏的女人聽完他們的話,半信半疑,可無論她們怎麽試,坐在廚房還是餐桌上,那飯菜都能準确無誤得吃到嘴裏。
這下他們确信了,那鬼,就是針對他們呢。
到了下午更了不得了,因為小鎮的男人們出來一對一聊,發現大家都一樣,都是家裏的男人吃不上飯。
整個小鎮都是這樣,這擱誰碰上這事,誰心裏不疙瘩啊。
整個鎮子大半的男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論了一個下午,愣是啥有用的也沒探讨出來。
他們心裏還抱有一絲僥幸心理,說不定就只有中午是這樣,晚上又正常了呢?
然而到晚上,他們的如意算盤再一次落空。
飯菜還是吃不到嘴裏。
這下男人們終于慌了,一頓兩頓不吃是餓不死,可誰也扛不住一直這麽餓着啊。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
半夜三四點,一位被全鎮男人重金請來的神婆在衆人注視之下…
——跳起了大神。
要說這神婆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她跳完大神以後,周嘉钰還真感覺到了渾身一顫,轉瞬則逝的恐懼。
可她早以不是當初那個吳下阿蒙,如今的周嘉钰,淺金色的靈魂裏摻雜着縷縷耀眼金光,魂體厚重,近乎似真人。
“神婆?”
眼看神婆停下了動作,圍觀的男人們忙問:
“怎麽樣?是什麽鬼在作祟。”
神婆面露難色:
“怕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
男人們對視一眼,心下了然,雖然有些不滿這老太婆臨時加價,可他們現在的情況确實是火燒眉毛,不得不急。
“您盡管開口,拿不出來我們也會去湊的。”
領頭的男人咬牙吐出來這麽一句。
誰知神婆不屑得笑了一聲:
“我還稀得你們那三瓜兩棗?不是我拿喬,是這位,我實在動不了,現在你們就只有兩條路。”
領頭的男人忙集中精神,畢恭畢敬問:“您說?”
“要麽,就跟人家死扛到底。”
“那不行,”人群裏一個稍矮的男人搖了搖頭:“我們大人還好,娃娃們餓了兩頓,現在在家哭得不行。”
“是啊,我們可以不吃,可小孩受不得啊。”
神婆哼了一聲,蔑了領頭男人一眼,要不是有這些娃娃在,她還不願意管這種腌臜事。
能讓人家花這麽大力氣報複,天知道這群狗東西幹了什麽。
不管幹了什麽,左右不會是什麽好事。
她可不能沾手太多,免得惹上因果。
“要麽,就跟人家講和,別人怎麽要求,你們就怎麽做,讓亡魂消氣了,這事自然也就解決了。”
衆人一聽,自是忙說:“我們選第二種。”
正常人一般都選第二種,神婆也沒多想,又開始跳大神念起了招魂的咒語。
然而念了半天,周圍一點反應沒有。
這下神婆臉上有幾分挂不住了,豆大的汗珠從她額角劃落。
奇怪,怎麽會不管用了呢?
任憑神婆用盡一輩子也不會想明白,她想召來的不是一個随呼而來,随呼而去的鬼魂,而是一位有品階有管職的判官。
就在等待的男人們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看足了熱鬧的周嘉钰終于給出了條件。
一句話輕飄飄得鑽進了神婆的耳朵裏:
“位置互換,他們去廚房吃,讓女人們上桌吃飯。”
神婆愣了好久,因為做了這麽多年神婆,處理了那麽多靈異案件,見過那麽多冤魂惡鬼,聽過無數離譜的要求。
但這麽離譜的,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聽到。
“婆婆?”
看她又停了下來,領頭男人忙湊了上去:
“那鬼提了什麽要求?”
神婆呆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
“這要求,不難。”
衆人齊刷刷松了口氣。
“也不傷人。”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要求?”
聽到這句,神婆的臉色更古怪了。
看她一直不說話,領頭男人終于急了:
“哎呦,您就直說吧,那鬼到底提了什麽要求?只要是不謀財害命的,那咱們都能答應她。”
神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是,我們說的。”
人群裏有人起哄。
“這只要不謀財害命,有啥事咱大老爺們的不能答應她啊。”
“那行,這話是你們說的,”
神婆清了清嗓子,一股腦把那句話給說了出來:
“她要你們和家裏的女人交換位置,男人不得上桌吃飯,女人上桌吃飯。”
這話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有老頑固得頓時炸了,嘴裏不幹不淨得罵着。
但也有那惜命的覺着,不就是換個地方吃飯,飯還是一樣吃,換了就換了。
可不論他們此時是暴怒還是妥協。
等到次日早上,夾起來的菜還是無法送進嘴裏時,有那脾氣軟的,火速就跟家裏的女人互換了位置。
擱廚房裏坐着一個蹩腳的小板凳,捧着碗對着嘴裏就是一陣扒拉。
這下終于沒有阻礙,食物滑進食道,饑腸辘辘的胃終于得以慰籍,男人感動得眼淚差點就下來了。
都多久沒體驗過這種饑餓的感覺了。
肚子填飽了,腦子開始運動,他看了眼外頭坐在桌上的女人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幾分膈應,吃下去的飯都變成了阻礙,埂在胃裏。
當然,也有那倔脾氣的,但連餓了兩天以後,別管多硬的脾氣,那都沒有命重要。
兩天之後,周嘉钰終于看到了她想看到的畫面。
女人們坐在桌上吃,而男人們擠在狹小的廚房裏。
“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有機會看見這麽奇幻的一幕。”
老太太看着坐在桌上吃飯的兒媳和孫女,忍不住感嘆道。
語言在這時,好像又成了最蒼白無力的工具,它無法描述此時老人的心情。
那是一種,一切皆有可能的澎湃。
就像它從來都沒辦法将世人的殘忍描繪出十分之一。
灑骨灰選在了老人下葬的前一天,對于周嘉钰來說,這件事十分浪漫。
不過對于老太太自己來說,這件事還是彌漫些些許傷懷的。
但她灑的時候,一點沒手軟,骨灰盒被倒得幹幹淨淨。
海浪波濤起伏,大海總是這樣,每天發生在它身上的故事數不勝數,可它依然是這般波濤不驚。
“我曾經有過一個夢想。”
“什麽?”
周嘉钰扭頭去看老太太。
老人笑了笑:“我曾經想成為一個歌手。”
“歌手?”
“對,但是我想這麽幹的時候,我已經68歲了,那太晚了,我問過人,系統得學習唱歌至少需要五年時間,所以我就放棄了。”
周嘉钰聽了說:“如果我遇到68歲的你,一定會跟你說一句話,你知道我會說什麽嗎?”
老人一愣,問:
“說什麽?”
“不論你做什麽,五年之後你都是73歲,既然如此,你不希望自己73歲的時候,已經學會唱歌了嗎?”
老人這次愣了很久,才又哭又笑嘆道:
“是啊,是啊,我這輩子瞻前顧後得,失去太多東西了,如果有下輩子…”
“不要下輩子,”周嘉钰很認真得說:“不要永遠在說如果,也不要永遠期待以後。
你把握住的只有現在,我希望你到了鬼界堡以後就開始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我…”
“別急着否定自己,我認識一個男鬼,以前就是唱歌的,我給他說說,讓他帶着你成不?”
老人沉默了很久,忽然如負重釋得嘆了一聲:
“好。”
每個人都夢想過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但大多數人都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機會。
其實比起幻想着重來一次,把握住現在,才是最應該做的事情。
無論你做什麽,時間都注定逝去,既然如此,在逝去的時光後,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