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夫難養 - 第 18 章
秋風送爽,雀鳥争鳴,南遙街巷人來送往,粉牆青瓦間,各家商鋪的招牌旗幟飄揚着。
蘇葉剛送了一位上門買藥的客人,還未轉身進店,又遇上了一個她極其不願意見到的人,正往藥鋪走來。
校尉曹銳帶着兩名随從徑直朝青囊藥鋪走來,他們腰間佩戴着刀劍,街巷上的行人見了,紛紛避讓着他們。
見識過此人的不講理,蘇葉下意識地就想攔着他們進店,好在理智及時阻止了她。
他們的佩刀可不是擺設,尋常百姓哪敢忤逆這幫動不動就拔刀之人。
蘇葉不甘願地看着他們走進藥鋪,同時略顯着急地詢問他們的來意:“曹校尉來本店有何貴幹?”
別又是來抓人的,今日可沒有能讓這幫人給個情面的人在。
且上次之後,蘇葉跟縣裏的李捕頭打聽過了,來宣陵辦差的竟是源州府兵校尉,這也不得不讓蘇葉更加謹慎地對待此人。
曹銳對蘇葉沒什麽好态度,他理都不理會蘇葉的話,視線直接越過蘇葉,停留在櫃臺前的江宸身上。
他和他的随從走到少年跟前,也不多話,直接說明了來意:“江豫要見你。”
少年抓起了櫃臺上的冊子,遲疑着,沒有給出回應。
曹銳見他尚未動搖,冷笑着道:“去不去随你,不過你若不去見他,今後可能就見不到了。”
少年這才有了動作,臉上也開始浮現出擔憂來。
[我二哥他還好嗎,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好不好,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我只是奉命傳話。”
說了這句話之後,曹銳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就帶着人離開了藥鋪。
人走了之後,少年有些恍惚,抓藥時也心不在焉的。
蘇葉捉摸不出他的想法,試探地問道:“你要去沅陵見江豫嗎?”
自從得知他在江家過得并不好之後,蘇葉和少年,誰都沒有再談論起江家的事情來,可江豫到底是他的親兄長,如今在沅陵的大牢裏,不知是何境地,加上曹銳說了那句,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不去看看,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少年眼尾紅紅的,越發襯得白皙的面容豔麗起來。
[所有兄弟裏,二哥最不喜歡我,他欺負我,還經常嘲笑我是個啞巴,可我還是不希望他出事。]蘇葉看了冊子上的字,就明白了少年了心思。
他要去沅陵,他是個心地純良之人,即使江豫對他不好,他還是放不下兄弟血緣之情。
“我陪你一起去。”
她也想要去沅陵城打聽一下有沒有擅長治啞疾的大夫,而且少年一個人去,她不大放心。
她隐隐覺得,官府的人,不止是讓他回去見江豫這麽簡單。
[我自己去就好了,藥鋪事忙,周伯忙不過來的。]他是這麽回答的,蘇葉知道他這人性子軟,不想給她添麻煩,便解釋道:“我也有事要辦,需要去一趟沅陵,正好我們同路去。”
少年眼眸一深,低着頭,避開蘇葉的目光後,眼底有殺意浮現。
[蘇姐姐,不要去,我怕你遇上危險。]
再擡頭時,有淚珠凝在眼角,委屈和擔憂盡顯。
蘇葉受不住他哭,每當他眼中含淚時,嫣紅地眼尾,都讓他清秀的面容變得豔麗起來,好看得不行,也讓她心疼得不行。
他哭起來時,濃而密的眼睫沾上淚水,眼中泛紅,那抹紅掩蓋了他原本的純,她總覺得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妖豔之感。
她不想看到他哭,除了擔心之外,她還在不自覺地抗拒,抗拒他流露出的那幾分妖豔。
她更喜歡他笑的樣子,單純的,美好的,看着就讓人安心的。
“你一個人去就沒有危險了嗎?我也會擔心你的,有我跟着,你會方便很多的,這事就這麽定了。”
蘇葉難得強硬了一回,少年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同意了。
*
宣陵城城門處,一輛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在平坦地大道上穩當的前行,馬蹄揚起的塵土,都被車身擋在了車外。
馬車內,蘇葉看着乖巧着坐在她對面的少年,一身青色的布衣裝扮,絲毫未損他身上的那股貴氣,便覺得這銀錢花的值了。
若是在車馬行雇車的時候,舍不得花錢,雇了輛沒有遮掩的木板牛車,大路上那飛揚而起的塵土,就會吹亂了他的發絲,讓他白淨的小臉變得灰頭土臉的。
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蘇葉以為他擔心官府的人會為難,便安撫他道:“你別擔心,我們都是平頭百姓,他們若有心為難,在宣陵就不會放過我們的,沒必要非要在沅陵城才為難的,放寬心,興許就真的只是江豫想見你一面而已。”
少年聞言,朝蘇葉笑了笑,以示他聽進去了。
他看着放松了不少,蘇葉就說起她此行的目的來,“周伯和阿箬在宣陵打聽過了,沒有找到能夠治療你嗓子的大夫,我這次到沅陵來,是想給你找治療啞疾的大夫的,等見完了江豫,我們就上各個醫館看看。”
少年有一瞬間的怔楞,顯然是沒想到,她跟着來,是為了給他找大夫的。
[我在那裏生活了十多年,也沒找到治療的大夫,而且沅陵城看病很貴的。]蘇葉不好把江家人對他不上心的猜想說出來,只換了種說辭:“沅陵是源州的首府,來來往往的人也多,說不準這些日子,就有名醫來沅陵,我們去碰碰運氣也好,銀錢你不必擔心,我把那株靈芝買了,換了五百兩銀子,你放心,肯定夠用的。”
蘇葉正和少年說着她的打算,即使沅陵找不到名醫,但是沅陵城的消息比宣陵靈活多了,沅陵沒有擅長治療啞疾的名醫,她也能趁此機會,好好打聽一下,其他的州縣,有沒有名醫。
等将來治好了他的啞疾,他眼裏就有會自信的光彩,一想到那樣的江宸,蘇葉就期待不已。
蘇葉的話還未說完,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不明所以的蘇葉想要出去看看情況,她彎起身,手剛要觸及到車簾的時候,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溫珵安抱住懷中緊閉着雙眼的女子,将人輕手輕腳地放在馬車內的座椅上。
一只粗糙的帶着老繭的手抓住了車簾,人還未見到馬車內的場景,一根銀針倏忽而出,正中來人的眉心,人随即沒了氣息,從馬車上掉落下去。
溫珵安不急不緩地走出馬車,車外,一圈黑衣人團團圍住了馬車。
他只消一眼,看清了黑衣人衣服上的暗紋,他們是會任閣在沅陵分會的人。
馬兒受不得驚,車上還有人,于是他極快地沖了出去,将黑衣人引離馬車。
大道邊上的樹林中,刀光劍影掠過,久未嗜血的少年殺興大發,血腥味和慘叫聲,讓他最近頻頻因為藥鋪女人而躁動的心得到了安撫。
他饒有興致地跟衆多黑衣人周旋,享受着久違的興奮,然而,這股興奮并沒有維持太久,在鮮血噴湧的殺戮場,壓抑的肆虐得到了釋放,可他的衣角不免沾上了血污。
青色的袖口沾染了一團血跡,是方才一個黑衣人臨死前,拼命拽住了他的袖角。
高昂的情緒戛然而止,溫珵安黑着臉,手裏的銀針越發不留情了。
該死的,那個女人的鼻子很靈,血腥味是瞞不過她的。
他本來還想多玩一會的,袖角的血跡讓他沒了興致,也沒了耐心了。
快速地解決了衆人後,他回到馬車,拿出水囊,将袖角的血跡清洗幹淨。
一聲哨響,暗處出來一個黑衣人,溫珵安踢了踢腳下車夫的屍身,黑衣人會意,剝下衣服換上,坐在馬車前,等候溫珵安上車。
溫珵安在大路上靜候了一刻鐘之久,等身上的血腥味散去,聞不到一星半點時,才慢條斯理地踏上了馬車。
馬車飛馳而出,等遠離了打鬥的小樹林,溫珵安在蘇葉身上輕輕一點,她才悠悠轉醒。
醒來的女人一臉疑惑,問他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了,我怎麽好像暈了過去?”
溫珵安将寫下的話拿給她看。
[有斷木橫亘于路,車夫下車搬離,蘇姐姐起身時,馬車剛好啓動,蘇姐姐不查,撞上座椅一角,暈了過去。]“原來是這樣。”
蘇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她太不小心了。
她摸了摸後腦勺,奇怪,怎麽一點都不疼呢,消腫消得這麽快嗎?
不過,她也沒做過多的糾結,她看着一臉純真的少年,興許就是消腫快了些,總不可能是江宸騙她的吧,他也沒有要騙她的理由。
*
溫辭繹看着滿地無一活口的黑衣人,面無表情。
“沅陵分會的人也太沒用了,這麽多人,連傷他一兩分都做不到。”
天壬嫌棄地看着死去的衆人,到底不是總部的人,也不是他們培養出來的人,真是不堪一擊。
“厚葬他們。”
溫辭繹不願多留,轉身就想離開,剛走出兩步,他好似又想起了什麽,問天壬道:“馬車內是不是不止溫珵安一人?”
“是,還有個女人同行。”
溫辭繹嘴角微微上揚。
他記得,在溫珵安動手時,馬車無一絲動靜,那裏頭的女人是活的還是死了?
若活着,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