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夫難養 - 第 26 章

少年已經将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了,蘇葉怎麽敲門,他都不肯開門。

原本的歸期已經耽誤了,如今這情景,應該還會要在沅陵多留幾天。

蘇葉嘆着氣,端着飯菜,再次敲響了少年的房門。

“阿宸,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如果我有什麽做出什麽讓你誤解的事情,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她是想對他好的,沒成想好心辦了壞事,讓少年以為她嫌棄他了。

她怎麽可能嫌棄他,他乖巧勤快,傷沒好就幫着藥鋪幹活,遇到危險時會首先将她保護在身後,而且他長得好,又能文會武的,即使不會說話,也能吸引一大幫小姑娘的目光,藥鋪因為他生意都變得好起來了。

他完全不必如此小瞧他自己的。

“你不原諒我也沒關系,但飯還是要吃的。”

蘇葉等了好一會,門內還是沒有動靜,飯菜都快要涼了,正當她準備讓店小二再熱熱飯時,門開了。

半開的門,少年舉着手裏的冊子,低着頭不敢看她。

[抱歉。]

這兩個字在紙上寫得又大又端正,好似是怕她看不清楚一樣。

“我能進來嗎?”

蘇葉問出口後,少年将門全部拉開,自己站得遠遠的,等她進來。

她将飯菜放在桌上後,他依舊和她拉開距離,和往日裏圍在她身邊轉悠的時候很不一樣。

“先吃飯吧,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有話也得等他吃完了,再來談。

少年緩緩坐下,端着瓷碗時,能感受到飯菜的溫意。

他放下碗筷,問了蘇葉一個問題。

[你吃過了嗎?]

蘇葉笑道:“吃過了,我可不是你,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他這才放心地吃起飯來,邊吃還邊偷偷打量着蘇葉的神情。

用過膳後,一臉歉容的少年滿眼都是不安,舉止間是想靠近蘇葉又不敢靠近,局促地等着她開口,生怕惹她不高興了。

這樣的他,看着可憐又可愛。

蘇葉調侃他道:“不開門的時候,不是很硬氣的嗎?怎麽一開門,你就道歉了?”

真是拿他沒辦法,一個哭的淚眼汪汪,還賭氣怎麽敲門都不理的人,真正見到她的時候,又惶恐得跟個犯了大錯的孩子一樣。

少年在冊子上寫了字,雙手恭恭敬敬地拿給蘇葉看,這小模樣,誰能忍心苛責于他呢。

[對不起,是我不好,蘇姐姐對我是最好的,我不該一時氣話,诋毀了你待我的好意,我不是故意耍脾氣,不開門的,我只是想靜一靜。]他一貫如此,只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從不會責怪別人。

小心謹慎,寬容大方,他越是如此,蘇葉越發心疼他。

十多歲的少年郎,本是最肆意張揚的時候,他卻連任性都不怎麽敢。

蘇葉自己經歷過,她知道,像這樣懂事的人,是最辛苦,也最需要包容的。

“心裏不舒服的時候,耍脾氣也沒關系的,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我能明白,但是下次不能不吃飯了,知道了嗎。”

少年連忙答應,人還不是怎麽敢靠近她,只巴巴地問她。

[你還生氣嗎?]

蘇葉寬慰他:“我沒有生你的氣,也沒有看輕過你,你可以多任性一點。”

她喜歡他笑着的樣子,有雪之純白,梅之清香。

受盡生活的苦難,長于寒冬的臘梅,多添幾分傲氣,想來是會更美好。

治好他的嗓子是頭一件大事,至于定親,着實沒必要太急了,江宸可能是因為不安,才會對親事如此急迫,她先将人安撫下來,日後再論。

他來青囊藥鋪還沒有多少時間,名醫也沒找到,更不要說他身上的一年孝期還未過去,不該着急的,親事成與不成,都要慢慢思量。

蘇葉離開房間後,溫珵安才卸下了拘謹,将腳上沾滿了泥土的鞋子脫下,随意一扔。

被追殺溫辭繹的事情絆住了腳,差點沒能及時趕回來,那并非用膳時辰卻依舊熱乎的飯食,如若沒吃到多少,豈不可惜。

那時,他的手指貼在碗的外壁上,溫意順着指尖傳達到心田。

她真是又傻,又貼心,為了讓他吃口熱飯,她肯定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了,還憑白送了銀錢給客棧的大廚。

明明是個守財奴,整日裏抱着她那本賬本左算右算,每一文錢都要算的清清楚楚,可送給她的靈芝,她半點不貪,花在他身上的錢,也半點不圖回報。

就是這過于心善的樣子,她的藥鋪才會入不敷出的。

不然,哪有處于繁榮的街道卻沒有掙得缽滿盆滿的藥鋪?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溫珵安心情極好地給自己的傷口上藥。

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除了一兩道傷口較深的,還有血跡滲出到紗布上之外,其他的都不再流血了。

也正是因為這一兩處尚有血腥味的存在,他才不敢靠她太近了。

他見識過,她的鼻子很靈,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他受傷的事實。

發現了,他就得現編理由,算不上什麽難的,僞裝、潛伏、刺殺,他的拿手好活,謊言亦是。

他随意想一想,就能有很多種借口糊弄她,而她,是極好糊弄的。

但是,比起好打發的糊弄,他選擇了更加麻煩的隐瞞。

這一次,并不是追求什麽更大的刺激,只是因為隐瞞不是謊言,更不是欺騙,他想少一點虛假,多一些真實。

不必編織什麽陷阱,他赤手空拳的,也能将獵物納入囊中。

這一次的獵物不同以往,待在她身邊,會覺得安心又溫暖。

上藥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溫珵安整個人都怔住了,剛才閃過的是什麽詞,安心?溫暖?

怎會出現這等詞語?

不對,很不對。

他在蘇葉身邊不願意離開,是為了引誘着她為他陷落,是為了掌控她的一切,得到她的一切。

他在玩樂,在剝奪,在戲耍。

這一切的一切,跟安心,跟溫暖,扯不上任何一丁點的關系。

如果他追尋的獵物,和他想要的東西相反。

那他在追尋什麽?

只他一人的屋內,少年臉上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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