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別忘記休我 - 第 88 章 ||

本就安靜的禪室因為坐于上首的人似乎又壓抑了幾許。

冷謙一身嚴謹的黑衣博帶,銀白的發絲梳理的一絲不茍,僅以一枚通透的墨玉固定,面容清冷,與辛世瞻如出一轍,果然物以類聚,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此人的清冷偏陰郁。

匆匆打量一眼,玲珑旋即垂眸。

果然是怪老頭,自己喜歡穿黑就罷了,居然還讓周圍的人陪他一起黑,就連房間也是清一色的黑漆家具,其餘顏色也就僅剩白或者材質的原色。玲珑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沒病也能憋出病吧?

仿佛看穿了玲珑的心思,冷謙低低地的咳嗽幾聲,沙啞道,“愛妻早逝,死的時候與你差不多大。這樣如花的年紀,未曾見過太多色彩便去了,本尊豈能再欣賞姹紫嫣紅。”

他的話語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再配上陰冷的神情,玲珑不禁打個寒顫,不敢接話。

辛世瞻立在皓月門附近,踟蹰不前,有個身着甲胄的侍衛上前,“辛爺,主公讓小的轉告您一聲,會給您留個活口,不必擔心。”

也就是警告他不能再插手的意思。

侍衛悄悄掃了眼辛世瞻的表情,不動如初。

“還有什麽事麽?”辛世瞻見這人并未急着離開。

“主公說一旦發現簡珩,不問因由,立斬不赦。”侍衛又道。

嗯,這句話他喜歡。辛世瞻點點頭,不過簡珩又不是傻子,怎會跑過來給他斬?

就算為了薛玲珑,簡珩也不會做那種一看就是找死,其實什麽用都沒有的事。

且說羅裘這邊,風塵仆仆趕回魏國,在暗影衛歇了兩天腳,不料剛出正門一記火辣辣的鞭子帶着股勢如破竹的勁風直奔門面而來,倘若不是他躲的快,這一下非皮開肉綻不可。饒是如此,他的臉頰也被抽開了一道小口子,鮮紅的血珠一湧而出。

顧明珠雙手握鞭,騎在馬上冷冷瞪着他,“死娘娘腔,老娘不會放過你的。”

不把他摸過自己的手剁掉,看過自己的眼挖出,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此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你怎會在這裏?”羅裘眼眸一眯,旋即明白過來。顧明珠這個不怕死的,甫一脫身便追來。顧雲霧桃李遍布魏周,她敢出現在魏國一點也不奇怪。

更何況,她此行還是打着拜訪榮文先生的旗號。

榮文先生乃顧雲霧第六位入室弟子,如今乃三清殿大儒,按照輩分,榮文先生還得客客氣氣的跟顧明珠叫一聲“小師妹”,盡管兩人相差二十多歲。

羅裘抹了把臉上的傷口,陰測測瞪着顧明珠,“死丫頭,饒你一命的時候就乖乖滾,現在可是要自尋死路?”

去你的,此一時彼一時,就憑你也敢動我!

顧明珠哈哈大笑兩聲,“誰死誰活還不一定。亡!國!走!狗!”

說完,她一夾馬腹,張揚而去。

立在原地的羅裘雙目幽深的凝視她遠去的背影。

禪室內,玲珑垂首等待冷謙示下,然而他只是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

比如你知道自己身上的這些特質麽?

玲珑一律搖頭,倘若早些知道,辛世瞻這輩子都甭想抓到她。

她會好好利用每一個技能,打得他措手不及。

“尊上,慧晴大師到了。”一名侍女立在門外禀告。

冷謙點點頭,不一會進來個着明黃海青披九條袈裟的和尚,明黃色,皇家的顏色,九條的袈裟,最高等級,如此隆重張揚,唯有國師這樣的身份才敢吧。

玲珑猜的沒錯,此人正是魏國國師慧晴。

慧晴,聽起來有點耳熟,玲珑忽然想起了為簡珩批命的慧朗,難道他們都是玄學中人?

慧晴雙手合十,對衆人念了句佛偈,才正色道,“讓尊上久等了。”

“大師不必多禮。”冷謙捂着帕子輕咳一聲。

玲珑感覺有兩道冷漠的視線落在身上,是慧晴,這樣的目光令人很不舒服,有種被當成物品查看的感覺。

“倒是個極為難得血統純正的女琴師。”慧晴點點頭。

這麽厲害,掃一眼就知道我血統純?可他下一句話冒出,玲珑一口氣沒上去。

“倘若能與荀殷結/合,其子血氣更為精純,可惜尊上等不起,貧僧也只能冒險一試。”慧晴旁若無人,眼裏只有冷謙。

你,你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和尚!玲珑又羞又氣,天底下怎會有這麽不要臉的出家人,張口就胡亂給人配對,還“其子”,一旦傳出去,她的臉還往哪擱?

“一個孩子的降生起碼也要九個月,本尊卻連九個月的時間都沒了。”冷謙似乎在感嘆,可臉上竟沒有半分悲戚,那是一種對生死的麻木。

這,這兩個老不要臉的。

玲珑越聽越不像話,拿她當什麽了,幸虧荀殷不在旁邊,否則兩人跳黃河都洗不清。

慧晴雙手合十,便有侍女上前掏出剪刀,這就不妙了,玲珑本能往後退,身後也有兩名侍女将她拿下。

肩膀被人按住的那瞬間,玲珑就動不了了,眼睜睜看這幫人剪了她一縷頭發。

她懵圈了,且人家還不打算對她做任何解釋。

在冷謙眼裏,她就是個物件,揉圓搓扁不過是一念之間。還真未考慮過跟她多說一個字。

玲珑被兩個人原路送回辛世瞻住處,已是暮色四合,這幫人丢下她便離開,各個門口皆有把守,她連走出一道門的自由都沒有。

好在還記得給她飯吃。然而受此驚吓,誰還有胃口吃飯。玲珑像整理線團似的不停理着那些只言片語以及奇怪的舉動,猛一激靈,得出個結論:冷謙活不長了,而自己不同尋常的奇葩體質有他需要的東西。

不會是……不會是要吃了我吧!玲珑驚懼淚下。

“哭包,誰又惹你了?”辛世瞻覺得玲珑年紀還小,跟她講情/愛什麽的,她也一知半解,倒不如哄着她玩或許會好些。

賊厮!我恨死你了!玲珑淚眼汪汪發現辛世瞻,險些沒控制住跟他拼命,伸到一半的手又縮回去,那啥辛世瞻發起火來也不是好惹的,說不定還沒被吃掉,先給他折騰死了!

這是要打我?又縮回去了。辛世瞻低頭打量她恨意滿滿的小臉,“你不是最喜歡吃嗎?為什麽不吃飯?”

魏國喜面食而雁安喜米粥,兩地飲食差異挺大,他特意囑咐廚子做了幾道南菜,其中一道清蒸鲥魚更是極為難得。偏巧趕上了鲥魚肥美的季節,更偏巧鲥魚只在魏國的江河裏。

“我可能要死了,你滿意了吧……”玲珑忽然一點力氣也沒有,呆呆的坐回石凳,石凳上落了片葉子,她都沒發現。

“主公為難你了?”

玲珑推開他的手,“不用假惺惺的裝好人!你一個爪牙豈會不知自己主子要拿我幹什麽?”

“他沒說要你的命。”

不要命就不可怕了嗎?少條腿或者胳膊,不,哪怕少一根指頭都不行!玲珑哭道,“不要命就行?難道你活着的要求就這麽低!他要吃我啊,如果我有個小孩,他還想吃小孩……”

辛世瞻:“……”

玲珑用力推開他,“辛世瞻,你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

“不會被吃掉。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不就是少了幾根頭發麽。”他哭笑不得,低頭去吻她。

大概男人都有這樣的本能,喜歡用肌膚之親表達滿心的喜愛與寵溺,她一哭,他就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他的安慰是耳鬓厮磨,唇齒相偎。

可是她不喜歡他。

辛世瞻頓住。

“辛世瞻,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跟你魚死網破,這輩子你都別想見到真正的密線圖!”她瞪大眼睛。

真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動物,明明無處可逃,卻還充滿了對峙獵人的勇氣。

辛世瞻哦了聲,“差點把這事忘了,你可是掌握密線圖的人啊。”

“算你明白!”

他慎重點頭,“明白了。你別吓唬我,我膽小。”

若說剛才玲珑還胸有成竹的威脅,現在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他有這麽怕我?

可是辛世瞻不給人細思的機會,牽着她的手回屋用飯。起身的時候,那片落葉粘在玲珑裙子上,辛世瞻好心去幫她摘了,玲珑一直在防備他,餘光瞥見他的手伸向自己的屁股!

“臭不要臉的!”她哭道。不躲還好,這一扭身,那圓翹的臀正好撞他手上。

坐實了辛世瞻“耍流氓”。

考慮了下自己劣跡斑斑的過往,辛世瞻覺得解釋了玲珑也不會信,幹脆眼角一挑,就摸了,怎樣?

玲珑甩開他,他追上去,牽着她。

飯菜被重新溫熱過,之前的蔬菜已經倒掉,換成現炒的。辛世瞻一再跟玲珑保證:你不會死,胳膊和腿也很齊全。

她才惴惴不安的用飯,辛世瞻不喜歡被人跟進跟出的伺候,侍女上齊飯菜便欠身退出,守在門外。

玲珑是那種什麽環境都能适應的人,她既習慣講究到極致的世家大族生活,也能蹲在田間啃烤玉米。

沒人在旁邊布菜挑刺,她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用餐完畢,守在門外的侍女才進來伺候兩人漱口擦手。

翌日,玲珑夢見自己掉進冰壇裏,好不容易爬上岸,一塊大石頭轟地砸中她腹部,疼得她蜷縮成蝦米,直到冷汗涔涔醒來,一摸身下,血流成河。

聽聞動靜,侍女立在槅扇外詢問。

“那個,能給我找點月事帶麽……”玲珑紅着臉。

侍女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色彩,“請稍等片刻。”

不久之後,有人立在禪室門外小聲回禀:“薛姑娘來月事了,恐怕七天內都無法取血。”

冷謙的貼身侍女寒月點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垂眸告退。

每個月總要經受這麽幾天折磨,玲珑自有一套應對方案,抱個小手爐暖小腹,即使夏天她也這樣,眼下十月初,魏國的天氣漸涼,但大白天抱個手爐也頗有些驚世駭俗。

辛世瞻以為她受了刺激,奪下手爐,無視她發青的臉色,直言道,“我知道這幾天憋壞了你,可是主公有令,不允許你離開三清殿一步,再忍忍吧,那之後,我一定帶你去魏國最美的地方。”

“把手爐給我……”玲珑捂着肚子。

“好了,別鬧。”辛世瞻柔聲道。

玲珑已是涕淚橫流,你丫有病啊,我抱個手爐你也管。

“好吧,給你,別哭了。”他無奈,将手爐還回去。

玲珑死裏逃生,懶得與辛世瞻說話,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樣。離開之後,辛世瞻詢問玲珑的近身侍女,“她怎麽了?”

侍女臉頰微紅,小聲道,“許是……許是女兒家的事情吧。”

這樣啊。辛世瞻輕咳一聲,大步離去。

熬過了痛苦的第一天,玲珑總算得以喘息,趁着辛世瞻不在,将園子前後逛了一遍,監視她的人連園子的門都不給她踏出,可是辛世瞻明明說只要不離開三清殿就行。

花牆一人高的地方做了好些形狀的镂空,看着賞心悅目,玲珑只能站在镂空的地方,呆呆盯着外面,沒成想竟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師兄,你就讓我進去玩玩吧,求你了!”

“放肆,誰讓你跟來的。”

“哎呀,反正跟也跟來了,你就當沒發現,讓我進去玩玩呗!”

“松月,還愣着幹嘛,押她回去。”男子的聲音十分嚴厲。

被稱為松月的下人應諾,不由分說将死活要進來玩耍的女孩押走。

玲珑可以确定,是顧明珠!那聲音的辨識度十分高,說的是百分百的官話,尤為甜美,卻又比一般甜美的嗓音低沉圓潤。

她也來了!

對了,她真的可以來!她的父親是顧雲霧啊!

只要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魏國,誰人敢跟她過不去!

天無絕人之路!玲珑激動的小腹都不疼了,來回走了兩圈,可惜牆外還有牆,牆與牆之間又隔着樹木假山,無法看見顧明珠的影子!

忽然間,她又福至心靈,倘若走出園子,時常逛一逛顧明珠出現的地方,以顧明珠的性格,早晚還會跑過去,那時兩人不就能見面了!

主意是好主意,可是該怎樣走出園子呢?玲珑蹙了蹙眉心,對面便走來個辛世瞻。

這個人這麽壞,利用一下也沒關系吧!

玲珑擡眸瞄了辛世瞻一眼,不敢直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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