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59 章 嬌氣

? 門上響了兩聲。

是王府的侍女送了幹淨的衣裙來。

許璟翻身下床去開門,侍女遞進衣裙來,然後問要不要打水沐浴。

晨起洗個熱水澡,心神定下許多,但腦子裏還是有些亂七八糟。

二添眼巴巴瞅着許璟一碗白粥喝了半個時辰。

外頭的雨有一陣沒一陣,仍舊是下個不停。

王钺過來,問了許璟午膳想吃什麽。

許璟情緒不對,張口說了句“随意”。

王钺犯了難:“這個……”

二添見狀,遂大廚氣概地揚了揚手:“得了,廚房交給我,飯菜我來做!”

許璟又吃了一口粥,忽問王钺道:“你家王爺醒了嗎?”

王钺回答說:“還沒有,往常都是近午時才會醒。”

午時三刻,菜一道道擺上了桌,柴恪終于在王钺的攙扶下姍姍來遲。

許璟轉頭看他,靜靜坐着,既不說話,也沒有要起身的打算。

柴恪原本生得白淨,成日宿醉,此時臉色更顯憔悴蒼白,又形容消瘦,與昔日豐神清朗的形象相去甚遠,倒像是一個久病的人了。

許璟看到柴恪,貌靜心不靜,加之隐約想起了柴衍一事,再多添了兩分不安。

柴恪看到許璟,亦是心間五味,不知究竟該作何感想,腳下不由得微微滞了一滞。

落座後,柴恪臉上尴尬,目光閃爍,支吾問許璟:“我昨晚……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酒喝得太多,虛和實就不容易區分,他記得半睡半醒間似乎見過她,還同她說過些什麽,原只當是夢,但王钺說,昨天晚上,她的确在他床邊待過片刻,具體殿下同沒同郡主說話,又說了什麽,王钺道當時不在場,也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王钺再三發誓,拿命保證柴恪沒有酒後胡言的毛病,但這一番,許璟着實來得太突然,鬧得柴恪自己非常忐忑。

“沒有啊。”許璟想也沒想,張口就答道,然後她看他一眼,再補充了一句,“你昨天晚上醉得像條死狗。”

柴恪的心脈劇烈一震,他瞪大眼盯着許璟。

侍立在側的王钺,臉當時就綠了。

許璟若無其事:“吃飯。”

二添麻溜地上前把盤盞依次揭開。

柴恪一言不發。

王钺暗暗擔驚。

估摸着時間,要動氣早該動了,但柴恪仍舊是一言不發。

王钺舒了口氣,莫不慶幸地想,普天之下敢說三殿下醉得像死狗的,除了安樂郡主也不能有別人了,好在三殿下沒有動怒……

王钺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緊接着臉色又不好了,他低着頭,手顫抖蓋住了自己的雙眼。

許璟夾了一顆蝦仁,見柴恪遲遲不動筷,茫然盯着離他最近的燈影牛肉發呆,于是說道:“那是二添的拿手菜之一,你嘗嘗。”

柴恪嘴角抽了抽:“我不吃辣。”

“哦。”許璟眨了眨眼,支使二添換菜,“那把紅燒肉和玉帶蝦仁挪過去吧。”

柴恪眉微皺:“我也不吃鹹的,還有……我蝦過敏。”

許璟神色僵了僵,低頭看看桌上的菜,讷讷道:“丹,丹桂花糕總吃吧?”

柴恪搖頭:“甜的,也不吃。”

一桌菜,非辣即鹹,非鹹即甜,恰巧都不符合柴恪的口味……唯剩一盤青菜,可能勉強吃得。

許璟傻愣愣盯着那盤青菜,越想心裏越窩火,不禁擰眉道:“這個不愛吃,那個不能吃,你這也太……哎,我說,人家裴琦先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就遠沒有你這般嬌氣!”

柴恪忽然愣住,繼而吊着嘴角冷笑兩聲,起身拂袖離去。

王钺想死的心都有了:“郡主你……唉!”

半晌,許璟反應過來,懊惱地給了自己一嘴巴——嘴真賤吶,在他面前提哪門子的裴琦先!

王钺着急跟出去了。

被這樣一攪和,許璟也沒心情吃飯了,喝了幾口甜羹,讓人把菜都撤了。

午後,雨水淅淅瀝瀝。

許璟愁苦地在廊下來回踱着步子。

好巧不巧,王钺在轉角處迎頭撞見了梁二添,兩人不打照面還好,這一見着了,你有你的氣,我有我的火,互不退讓就在那兒吵起來了。

王钺指責道:“你這廚子怎麽當的?不知道循着主子口味燒菜嗎!”

二添哼了一聲:“我菜哪裏燒得不好啦?偏是某些人嘴不是一般的挑!”

“嘿,你怎麽說話呢!”

“就這麽說話!”

“梁二添!要不看你是郡主帶來的,我早收拾你了!你在我們這兒燒菜做飯,好歹問問我,殿下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吧?你可真是個人才啊,搗騰了滿滿一桌子菜,卻沒一道是王爺喜歡的!”

“嗳喲,勞您誇贊,不敢當!你自己也說了嘛,我是郡主的人,郡主愛不愛吃、吃得好不好,才是我該關心的事,其它的——我、不、管!”

……

兩個人吵嘴吵得險些動手打起來。

鬧得人頭疼,許璟回首怒道:“你們倆夠了!”

王钺憋屈地說:“郡主,殿下到現在,除了兩口茶水,可是什麽都沒吃過的,他正生着氣,鎖着房門不讓進,要是一天都不開門、不吃東西可怎生使得!”

許璟望着檐上滴落的雨水,思量再三,問王钺說:“面條,他吃嗎?”

王钺道:“這個倒是吃的——可是就算送去,殿下也不肯開門哪!”

許璟再問:“雞湯、雞蛋和青菜也都吃吧?”

王钺點點頭。

許璟朝二添招招手:“二添,你去用雞湯煮一碗面,燙幾片菜葉子擱上頭,最後再蓋個荷包蛋。”

二添答應了一聲,轉身要去後廚。

許璟猶豫着叫住他:“……等等!”

二添問:“還有啥?”

許璟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跟你一起去。”

二添以為許璟是要監工,可沒想到她的“一起去”,意思是要親自動個手,除了荷包蛋不會煎,許璟手忙腳亂,在二添的指揮下,卻是煮出了一碗很像樣的面條,幾片翠綠的菜葉子湯裏一過,撈出來丢碗裏當點綴還真是很養眼,二添再把荷包蛋往面條上一擱,蓋上蓋兒,一切妥當了。

許璟端着面條到了柴恪房門外,因為騰不出手敲門,所以屈着膝蓋往門上踢了兩下。

房間裏沒人應。

許璟手酸,屈着膝蓋再踢了兩下:“是我,開門。”

等了好一會兒,房間裏才有動靜。

門打開,柴恪神色沉冷,他看了她手裏端着的不知一碗什麽東西,複擡眸冷冷看她一眼:“幹什麽?”

許璟說:“給你送吃的,我做的。”

柴恪微愣,緊接着蹙眉道:“你做的東西……能吃?”

“少看不起人!”許璟撞開他,徑自進屋,東西往桌上一擱,人也坐下不走了,“快吃,省得你那個忠心的小侍衛擔心你會餓死,來回叽叽喳喳個沒完!”

柴恪猶豫着揭開蓋子,熱氣騰騰的一碗雞湯面,他指了指那枚窩着的荷包蛋:“你別告訴我這是你煎的。”

“不是。”許璟誠實地回答道,然後她伸出被灼熱水汽燙紅了一塊的手背,“我沒騙你,面真的是我煮的。”

柴恪愣神看着她的手,許璟拽他坐下,催他趕緊吃。

柴恪埋着頭,一聲不吭,不緊不慢地吃了大半碗,飽了,将筷子放下。

一碗面,用幾勺雞湯煮,煮多久,清淡口味該放幾多鹽,都由大廚二添說了算,想來味道不會差,況且柴恪吃得平靜,不像難吃的樣子,許璟都懶得多嘴去問好不好吃了。

許璟撐着臉,見他浪費糧食,也沒有多說什麽,只開口道:“我聽淑妃娘娘說過以前的事,我小的時候……多謝你照看。”

柴恪淡淡掃她一眼,站起身來:“不客氣。”

幽若的香味在鼻端萦繞不去。

許璟好奇說道:“你身上好香,昨天王钺給我的衣服上也是這個香味,我記得你說它是合歡花?那是什麽花?你為什麽喜歡它?”

柴恪頓住。

許璟重複問了一遍:“你為什麽喜歡合歡花?它長得很漂亮嗎?”

柴恪的眼神突然顫動了一下,他目光閃了閃,垂下眼睫,嘴角慢慢牽起一絲蕭瑟的笑:“因為你……你喜歡它。”

“我?!”

“你小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合歡花。”

“……”

“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你喜歡的,就漸漸變成了我所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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