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停住，她似是在吃驚。這也難怪，如今她的胸口插着一柄劍，身子無力得向前傾着，僅靠着鎖魂鏈才未落入水中。加之她深埋着的頭顱，俨然是一副已死之人的模樣。而她腳下的屍體，又很好的诠釋了同歸于盡的場景。

落月搖看到這副景象，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吃驚？高興？顧相惜并不清楚，只是趁她還未行至她面前時，暗自運起龜息術，只留了聽、觸二覺。

踏水之音再度響起，落月搖似乎從驚訝中反應過來。但她并沒有走向自己，似是來到那屍體身邊蹲下，水花濺在她的手指上。顧相惜知道她翻動了屍體，是在察看着什麽。

“池鶴，怎麽會是他。”落月搖蹙了眉，隐隐覺出了不對。看他此刻的裝束，莫非那些事都是他與洛九聯合做的，只為借她的手除掉平野垂二人？

顧相惜似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她正要細想，便聽到了水花迸濺的聲音。落月搖似是惱了，爾後更是漫出一股涼氣，若不是有龜息術撐着，此刻她只怕就要暴露了。

片刻後，一截手指探了探她的脖頸，在發現沒有跳動的跡象後拿開。爾後甚是遺憾得道：“可惜了，是師姐來遲了。”

她并未仔細察看顧相惜的屍身，若她再仔細些，就可以發現她其實并未死去，好比她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大概是于她而言，樓主之位就有如翻掌之易，顧相惜即便還活着，以她這樣的殘軀也做不成什麽。因而說完這話，便頭也不回得離開了水牢。顧相惜在确認她走後解除龜息術，有些不可相信得回味着她的話。

她來遲了，她真是來救自己的？顧相惜十分吃驚，考慮到池鶴一死，他的同伴也必将得知，雖然危險，但也只有運起“通靈共目”一術。

落月搖一踏出水牢，平地便起了陣烈風。那風力之大，甚至将“銷骨”也吹得散開，讓她不由得眯着眼，以防被風沙迷住。

山霧比之上次還要薄了些，顧相惜甚至能在十尺之外，将一臉殺氣的洛九看得清清楚楚。

數日不見，他和在望月慶典時的模樣并無二致，即便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也着着不失他身份的、那用層層疊疊的衣衫堆積出仙人之姿的盛裝。

而她也在看到洛九時陡然記起，那叫做池鶴的人正是與他時常在一起的，和她一樣，同是這場戰役的參與者。

“池鶴死了？”他踏步而來，扔開劍鞘，聲音如晨風般透過耳膜。

落月搖依舊抿着唇，點了點頭。

“銷骨”漸薄，這對她是好事，晴亘那邊想必已差不多了。顧相惜心中越發着急，皇權一旦介入，那便相當于她贏了。

“是他蠢了，竟折在這裏。”洛九并未露出什麽憐憫，又或者是悲痛的神情。他既要登上樓主之位，那池鶴便是早晚都要死的。可惜的不過是他還未完成的任務。

何其理性，也何其絕情。顧相惜沒由來的想起了花間佛，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勞煩二師姐讓開，師弟不想在這裏與你動手。”他劍尖指了指不遠處趴在樹葉上曬太陽的幼靈蟲，“想必師姐也知道，她還活着罷。不瞞師姐，不除去顧相惜，我們誰也別想坐上樓主之位。”

聞言，顧相惜心頭一驚，未想這麽快便暴露了。但轉念一想，這洛九本就是來補刀的，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只是看他的意思，似乎她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是塊又利又重的絆腳石。

落月搖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确實感受到“通靈共目”術的跡象，這一術法師父從未教授給他們，而他們對此術的認知也僅限于月隐三言兩語便帶過去的描述。若有人能習得此術，那只有可能是一直閉關在外的三師尊——顧相惜。

而池鶴便是死在她的手下，他們二人并非是同歸于盡，而是單方面的殺與被殺。證明落月搖猜測的，便是她在“受傷”過後，還能運起靈力輸出量巨大的“通靈共目”。

她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顧相惜這個人，并将她劃入參與者名單中。

“此話怎講。”一聽她問出這樣的話，顧相惜便知曉出事了，現在，她已經将自己視作是競争樓主之位的對手。但此刻她也明白了，落月搖會救她的前提，是她不能有與她對抗的能力。

洛九啓了唇，正要開口。一道聲音便從落月搖尾指上傳來，正是“一線牽”。

“孤已入樓了，等着孤。另，傳弟子守在入口處。”那邊傳出的，是身為錦國君王、同時也是即将為她夫君的，雄厚且柔和的聲音。

落月搖當即拔出劍，右手将其催動。她先發制人，朝洛九眉間斬去。而他猝不及防，被她傷了眼角，一道血痕順着他臉頰落下，清隽、妖異。

而她被劍氣揚起的發絲漸漸落下，緩緩蓋在她向上的嘴角。

顧相惜回過神來。皇權已經介入，他們大勢已去。落月搖有晴亘傍身，她無需再與他人廢話。晴亘将借由她重新締結神、皇二權，再次創造出神話。而她則與他并肩，共受盡天下人的敬畏。

“落月搖！你竟敢私♂通皇權，你有違師父叮囑，背叛師門！”洛九眼角上的血不斷流着，将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師父已經仙逝，望月樓的事也将由新的主人做主。”她身姿傲然，右手猛然一揮，将劍尖鮮血甩去。

他們二人都分不出身心再去管顧相惜，只在彤岫峰的水牢前掀開一場惡鬥。

趁此機會，顧相惜分開一部分注意力，去看飛鳥峰的狀況。這次與她共目的，也是一直白白胖胖的靈蟲，它正努力地穩住身體，不叫自己被震得掉下來。

整個地面都在震動。這只靈蟲抱着粗糙的樹幹，在山上往下一望，清晰可見密密麻麻的黑點，那是如水漫上山的軍隊。在那黑點的前方，有一個顯眼的明黃♂色小點，那便是晴亘了。

一時之間，整個飛鳥峰陷入了沉默。充耳只聞整齊的步伐聲，以及因與其踏步的頻率統一，從而引發物體共振的聲音。

這些人只是凡人，但卻是凡人中的強者。他們擁有數以萬計的軍隊、強壯雄偉的體格、嚴格有序的作戰方式，就好比是一件威力兇悍、構造精細的殺器。

更莫說，在他們其中，坐着代表一個國界的君王。他的背後是整座江山，天下黎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他望月樓，也得臣服在皇權之下。

這便是月隐逝去後的景象。顧相惜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便是落月搖引進來的狼。

這樣理解或許不對，落月搖從未對望月樓抱有過情感，她只是從結果上判斷好壞。而在她看來，能與皇權緊密結合，這樣的望月樓才是最好的。

她靈力耗得有些多了，遂關閉了“通靈共目”，嘆息着等待第二日的到來。飛鳥峰石階數共有一萬多階，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夠他們喝上一壺。

臨水峰某處

“師兄，有弟子來報，說飛鳥峰的‘銷骨’被破，皇上已帶着人上山了，極有可能是為助落月搖一臂之力。”何必清面色鐵青，他是晴亘所封的車騎軍，在這種時候和他對上，難免會落得個背主不忠的名聲。

平野垂自是知曉他的心思，不慌不忙地道：“不必擔心，就讓他們鬥罷。洪荒殿他們是上不去的，若那時晴亘還未日，師兄自會幫你擔下這弑君的名聲。”

何必清放了心：“那便這麽任由他們鬥，我們就不做些什麽麽？”

平野垂笑了笑，将烤好的兔子給他：“養精蓄銳，比什麽計謀都要重要。再者，咱們該做的早已做完了。”

飛鳥峰山腳下霧氣散開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各大門派，而其中最早得知這消息的還當屬夜惜宮。

本來，望月樓無故閉樓，光是這件事便讓衆人紛紛猜測月隐用意，更有甚者傳出望月樓是在煉制長生不老之靈藥，故而閉樓以免靈藥失竊。

這樣的消息，像玄黃派這樣的大宗是不屑于聽的，但前些日皇帝大規模揮軍入樓，看起來就似為保護靈藥一般。這便讓不少大宗大派坐不住了。

一時之間，皇城茶樓朱骷髅人滿為患，擠滿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就連說書人也緊握商機，胡編亂造一衆望月樓的秘史，不分晝夜的說與人聽。

這其中的一部分人只是好奇，而剩下的大部分人，雖各懷目的，但所懷皆是鬼胎。

這日金盤隐去，夜幕降臨，又到了負責夜間說書的老師傅上場了。他今日要說的是望月樓秘史中最不為人所知、也是最令人浮想聯翩的一個，那便是樓中鮮有人知曉的三師尊，顧相惜。

那老師傅早已将段子爛熟于心，他卷着袖口，像往常一樣上臺。

但場上卻死一般的寂靜。老師傅眼神不大好使，他按着木桌往前伸着脖子，只見往常人滿為患的堂內空出好一片空白，除了後方幾個人稀稀疏疏的坐着，更多的人們大都縮在角落。但無論如何，都遠遠得與那片空白保持着距離。

老師傅眯着眼睛，那裏坐了個紅衣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男主終于出來嚕！撒眼淚！

讀者：……坑爹呢這是！這特麽不和上一章一樣麽！

作者：才沒有，上一章是出現在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