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 - 第 136 章 不會太久 (1)

拓拔明煙這邊能打探到金銮殿和後宮以及龍陽宮的消息,陳德娣自然也能打探到,一下子聽到那麽多的消息,陳德娣跟拓拔明煙一樣,也長久的沒有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她最關心的不是聶北代政,不是那個荷包丢了,不是皇上帶着婉貴妃去了大名鄉避暑養傷,而是陳亥。

陳德娣一聽何品湘說陳亥從金銮殿前方的臺階上摔了下去,摔的還十分的嚴重,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她涮的一下從鳳椅裏彈跳了起來,震驚道:“怎麽會這樣!”

何品湘把那些大臣們和禁軍們偷偷私議的話說給了陳德娣聽,大抵就是說陳亥受了刺激,一時想不開,或者是因為情緒不好而造成的一時失足,就那般不慎地摔了,總之,說來說去就是因為聶北代政而引起的。

陳德娣聽後,一雙小手攥的死緊,眸色裏壓着又痛又恨的表情,她狠狠地喘一口氣,想到之前胡培虹跟她說的陳府找了江湖人暗殺聶北一事,她閉了閉眼,心想,那些殺手還沒到嗎?不取了這個聶北的項上人頭,他陳府就別想再有安寧之日了!

陳德娣扭頭問何品湘,陳亥現在是什麽情況,何品湘說有窦福澤在府上照料,陳亥雖然昏迷不醒,但無性命之危。

陳德娣聽了,這才身子一軟,攤坐進了鳳椅裏。

知道陳亥沒有性命之危,陳德娣稍稍的松了一口氣,可一想到皇上腰間的荷包丢了,皇上又帶着婉貴妃去了大名鄉,那剛松下去的一口氣就又提了上來,以她精明的腦袋随便一想就知道皇上的荷包并不是真的丢了,他只是發現了荷包有問題,故而不戴了,而把婉貴妃帶離皇宮,也只是怕婉貴妃再遭遇這種暗中的不測罷了。

陳德娣冷哼,對何品湘說:“你一會兒出去專門打探一下聶北,看他昨天有沒有被皇上召見過,打探完了速來回我。”

何品湘見陳德娣說的嚴肅,她絲毫不敢馬虎,立刻領了命下去。

等回來,她道:“昨日上午皇上召見了聶大人。”

陳德娣伸手點着鳳椅,眯眼道:“上午召見的聶北,下午荷包就丢了。”

何品湘回味一下,說道:“确切的說,那荷包也不算下午丢的,聽說是皇上早間吃完了飯,睡了一覺起來,然後發現荷包不見的,龍陽宮的宮女太監們找了一天了,也沒找到。”

陳德娣哼道:“哪裏是丢了呀,分明是把荷包給了聶北,不說龍陽宮的宮女太監們找一天了,就是找一輩子,也找不到了。”

何品湘一愣:“啊?”

陳德娣道:“皇上發現了荷包有問題,所以讓聶北去查了,聶北如今代政,又掌管刑部,事情繁重,忙不過來,大概還沒來得及開始調查。”

她眼睛眯起一道冷狠的弧度,對何品湘道:“你出宮一趟,就借看我祖父為由,向陳家人傳達這件事,不管這件事燒不燒得到我們身上,也一定得在聶北動手調查之前,讓他去見閻王,不能讓他查這件事,亦不能讓他查太後之死,祖父今日的這一摔,他必須拿命償還!”

何品湘聽着,心口一凜,目光默默地虛掃向了陳德娣。

何品湘是跟在陳德娣身邊的老嬷嬷了,從陳府一路跟過來,雖然不是奶嬷嬷,可也自陳德娣小的時候就伺候過來的,何品湘深知陳德娣多麽的聰明,多麽的出色,陳府的一衆小輩中,就女孩來說,陳德娣無異于是最出類拔萃的,她的心機,她的城府,她處事不變的果斷冷靜,都很有陳公的風範。

可以說,她就是為了鳳位而生的。

這大殷帝國的皇後之位,除了她,誰能坐得穩呢?沒有一個女人。

原來何品湘從沒懷疑過這樣的想法,可如今,橫空出來了一個婉貴妃,把娘娘逼的痛下了殺招。

陳德娣的面色十分的平靜,可何品湘還是在那一雙低垂下的鳳眼裏瞧見了滅絕的殺意,這是頭一回,何品湘在陳德娣的身上看到了那樣可怕的神色。

何品湘垂眸,重重地應道:“奴婢這就出宮。”

陳德娣點了點頭。

何品湘不再逗留,拿着壽德宮的腰牌,出宮去了。

何品湘到達陳府的時候陳溫斬早就到了,他一回來才知道陳亥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朝廷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殷玄居然帶着小祖宗去了大名鄉!

陳溫斬現在沒空去想殷玄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帶小祖宗離宮,他看到陳亥躺在床上,一頭白發橫陳,蒼老的臉失去了全部的血色,眼睛在閉着,嘴巴在閉着,身上蓋着薄被,整個人顯出極為灰敗的氣息,他長久地站在床邊,沒動。

窦延喜道:“你表叔說,你祖父的左腿,沒救了。”

陳溫斬沉悶地道:“能保住命就行。”

窦延喜點點頭,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說道:“祖母喊你回來,是想讓你親自帶着六虎符印去大名鄉找皇上,并把你祖父的辭臣信一并給皇上,你祖父發生了這樣的事,那是無論如何沒法再立身朝堂了,他也年紀大了,就趁這個機會,退了也好。”

陳溫斬的一雙眼睛還是停留在床上的陳亥身上,動都沒動,他單手蜷握在刀柄上,隐隐地在克制着什麽情緒,可他神情平靜,眸底暗波湧動,卻沒有哭,亦沒有怒,他只是道:“祖父這一計使的很好,就是苦了自己的身子,不過,能成功身退,倒也不失一個好法子,但是送信這件事我卻不能做,你們亦不能做,今日也不能做。”

他微微掀眸,看向時不時地就要給陳亥號上一脈以此來确定陳亥的身體狀态的窦福澤,說道:“表叔今天就一直留在陳府吧,您辛苦些,夜裏照料着祖父,明早進宮去向聶北禀報祖父的傷情,實話實說,是什麽樣就說什麽樣。”

窦福澤道:“我明白,照料姑父的事情是我應該做的,沒有辛苦不辛苦這一說,明日我就進宮去請假,我想聶大人不會不批的。”

批不批,陳溫斬不去揣思,他只是對着窦福澤說了一句謝謝,又看向窦延喜,問道:“我爹呢?”

窦延喜道:“應該還在前院裏應付大臣們。”

陳溫斬點了點頭,在路上的時候陳溫斬就從尹忠的嘴裏聽說了陳府今日發生的事情,也知道這個時候陳府的前院有很多大臣,陳溫斬不想跟那些大臣們寒暄,也不想浪費時間,就沒走前門,他是從小門進府的。

知道陳津目前可能還在前院,他又問他娘呢,窦延喜說餘菲菲帶着孩子們去陳家祠堂為陳亥祈禱去了,陳溫斬聽了,先折到陳家祠堂,遠遠地看到那麽多的人在燒香,他也湊上前,但沒進門,就站在門外看了一眼,然後又去寶寧院,等陳津。

陳津和陳建興以及陳間和陳璘送完來慰問的大臣們,皆心悲神傷地回了延拙院,見窦延喜進了屋,他四人也挨個進屋,進去後看了一眼陳亥,從窦福澤嘴裏聽到說陳亥沒有性命危險,但左腿會廢後,四個男人都攥緊了手,可同時又松了一口氣,全都想着,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只要能活着就行。

與命比起來,失去一只腿似乎也沒那麽不能接受了。

四個兒子還要留,窦延喜沒讓他們留,打發他們各回各院,陳亥雖然倒了,可陳家不能倒,陳家的孩子不能倒,該做什麽事情還要做什麽事情。

四個男人聽了,又看了陳亥一眼,見有窦福澤在,他四人也稍稍寬心,向窦延喜告了安,便各自回了院。

陳津回到寶寧院,看到陳溫斬,愣了一下,随即又立馬反應過來,走上前,說道:“是你祖母把你喊回來的?”

陳溫斬點頭:“嗯。”

點完頭,掃了陳津一眼,見陳津的眼睛微紅,可神情似有放松,想着陳津應該也知道陳亥沒生命危險了,陳溫斬眼眸轉了轉,不等陳津再開口問,說道:“祖母喊我回來,是想讓我把祖父手上的六虎符印送給皇上,并遞上祖父的辭臣信,其實我知道,這不單單是送信和送六虎符印那麽簡單,祖母很可能是想讓我親自探一探皇上的态度,但其實不用,祖父如今昏迷不醒,無法理事,亦無法寫信,這官得辭,皇上也定然會批,祖父既寫不了這封信,那就由爹代勞,明日把辭臣信和六虎符印一并當着金銮殿裏面的滿朝文武百官們遞給聶北,剩下的事情我們就不用管了,如今既是聶北代政,那我們就沒必要自己去跑這一趟。”

“越過聶北直面皇上,皇上念在祖父如今的身子,會受理同意,但皇上和大臣們會以為我們陳府不把聶北放在眼裏,而聶北代政是皇上的旨意,我們如此作為,會讓皇上以為我們對他的如此的任命不服,如今皇上已在欺壓陳府了,陳府稍有出錯,他就會揪住不放的。”

陳津聽的眉頭擰緊,這會兒也想明白陳亥為何會這麽一摔了,他只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一半冰涼一半不甘,他忽然悲嘆一句:“皇上不仁啊!”

不仁麽?

陳溫斬想,殷玄何時是個仁慈的人了?

陳溫斬又想,如果小祖宗沒回來,陳府不會遭此大厄,皇上更不會如此對陳府,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平衡後宮的妃子們,對陳家多有撫慰。

陳溫斬很想說,不是皇上不仁,是太後不仁。

從太後靈魂重現的那一天起,陳府就沒了出路,今天是陳府,明天是拓拔明煙,後天就是殷玄,一個都逃不掉。

陳溫斬看了陳津一眼,什麽都沒說,只道:“我去找四叔,爹你去寫信吧,寫完信,晚上到祖母那裏取六虎符印。”

陳溫斬說完,不再停留,直接去了文曲院,陳璘回到文曲院的時候翁語倩還沒回來,這一天媳婦們大概都不會回來了,中午會在陳家祠堂吃飯,晚上也會在那裏吃飯,夜裏也會守在那裏,沒有七天,不會回來,七天祈祖,稱為一輪福,中間不能斷,斷了就不靈了。

陳璘一個人回了院,想到今天的事情,無比的堵心,叫下人拿了酒,一個人坐在涼亭裏喝着,沒喝幾口,陳溫斬來了,陳璘讓陳溫斬陪他一塊喝酒,陳溫斬過去陪坐了,卻沒有端酒杯,他只是看着陳璘,問道:“四叔,元允那邊來信了嗎?”

陳璘呷了一口酒,說道:“昨夜收到的信,還沒來得及對你們講。”

陳溫斬問:“信裏寫了什麽?”

提到陳裕寫的信,陳璘那一顆被窒悶堵塞的心似乎通了一點兒,他道:“元允說他已經跟暗月樓裏的殺手交涉好了,暗月樓也派了殺手來,應該就在這兩三日,元允就回來了,暗月樓的殺手也會進入大殷帝國,直取聶北的人頭。”

說完,陳璘将酒杯往桌面重重一磕,冷狠道:“就該早些殺了這個聶北的,他若死了,就沒有今日這事了!”

陳溫斬沒應話,他只是在心裏計算着,還有兩三日。

陳溫斬垂眸,緩慢站起身,說道:“我再去看看二叔和三叔。”

陳璘沒攔他,但在他走之前,陳璘道:“你不會阻止吧?”

陳溫斬立在涼亭檐下,簡單的侍衛裝束沒有折損掉他身上一絲一毫的猖狂之氣,霸刀握在腰間,峭拔的身子,邪佞的眉角,硬冷的臉龐弧線,無一不在彰顯着這個男人骨子裏埋藏着的可怕而心驚的力量,他輕抿了一下唇角,神情淡漠地擡了擡頭,望向前方的花花草草,飛檐走閣,擲地有聲地甩一句:“不會。”

說完那句話,他走了。

陳溫斬去看了陳間,又去看了陳建興,見他二人情緒還尚好後又返回宮裏,他還記得他在當差呢,雖然陳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好在沒有生命危險,且這一次也能妥妥地退下來,陳溫斬其實是慶幸的,慶幸陳亥如此的機智。

只是,剛走到門口,就撞上了從宮裏回來的何品湘,陳溫斬一愣。

何品湘趕緊上前見了個禮,喊了一聲三小公子。

陳溫斬蹙眉,看着她,問道:“是皇後讓你出宮的?”

何品湘點頭:“是的。”

陳溫斬想着陳亥出了這樣的事情,陳德娣在後宮中一定聽說了,聽說了後,心裏擔憂,就差了何品湘回來看看。

陳溫斬也不擋道,讓開門,讓何品湘進來。

等何品湘進來了,陳溫斬就要走,被何品湘喊住,何品湘道:“三小公子先不要走,皇後讓奴婢帶了話,你也一起聽聽吧。”

陳溫斬挑了挑眉,側身望了何品湘一眼,緩了一秒鐘,然後把腿收回來,跟着何品湘一起進了延拙院。

窦延喜一聽說是陳德娣有事要說,連忙差孫丹去叫了陳津、陳建興、陳間和陳璘,等四個兒子都到了,窦延喜就讓何品湘說。

何品湘把陳德娣交待的事情說了,不多,就兩件事,一是對陳家人說皇上戴的那個荷包丢了,二是對陳家人說盡快殺聶北。

這兩件事情,陳溫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殺聶北他是知道的,可是皇上身上的荷包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疑惑的視線望向何品湘。

那一天陳溫斬回來的時候正是荷包送成功的時候,胡培虹收到了信後就直接找了窦延喜,把好消息告訴了窦延喜,本來是要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在主樓裏對陳氏之人說這件大喜事,可因為陳溫斬的突然回來,就沒有說成。

但陳津、陳建興、陳間和陳璘這四房的人是知道的。

當然,他們沒跟陳溫斬提這事,不是有意瞞着他,而是覺得沒必要,那件事情既然已經做了,又做成功了,那他們就只等成果就好了,沒必要再對陳溫斬提一遍。

陳溫斬不知道,眯着眼睛出聲問:“什麽荷包?怎麽回事?”

何品湘沒敢多嘴,陳津将這事兒對兒子說了一遍。

陳溫斬聽罷,眼皮狠狠一顫,有點崩潰地想你們可真是作死自己不怕償命,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去對付小祖宗,你們的腦袋呢!

其實這樣的手段壓根不拙劣,可以說十分高明,如果是對付一般的嫔妃,必定一擊就中,但對方是太後呀!

在太後眼裏,這不就是雕蟲小技?

陳溫斬翻了翻白眼,心想,那荷包哪裏是丢了呀,分明是已經被發現了有問題!

這個時候陳溫斬終于有空來想一想殷玄為何要帶着聶青婉去大名鄉避暑養傷了,因為他二人都知道了那荷包有問題。

殷玄讓聶北代政,就是要懲治陳府,祖父這一摔也真是該。

陳溫斬沒辦法再跟家人們說一句話了,他黑着臉,轉身就走了。

陳溫斬回到宮裏頭,站在煙霞殿門前,想到那個荷包是經由拓拔明煙的手送到殷玄身上進而去殘害他的小祖宗的,他就恨不得一刀将拓拔明煙劈成兩半!

陳溫斬深吸一口氣,鬼魅身影一蹿,離地起飛,懸上天空,眨眼消失不見,他去了哪裏,沒人知道,這一天他亦沒在煙霞殿當差。

拓拔明煙也不管他,他這樣的曠職,她就更加有理由去治他的罪了,他曠吧,曠的越久,他的罪就越大。

拓拔明煙一下午都在室內安靜的制香,到了晚上,晚膳被擺進來後她就揮退了紅栾和素荷,讓她們也去吃飯。

拓拔明煙待這兩個丫環極好,她不能起床的時候飯菜都是由這二人伺候着,但她身體好着的時候,她基本不讓她們伺候,尤其是晚上。

因為晚上她要給任吉送飯,當然,每回送飯只是送到門口,她不會進去。

如果因為事情而耽擱了,半夜裏她也會要求做宵夜,那其實不是她吃,而是任吉吃。

如果确實因為這樣或是那樣的事情而送不成飯,那任吉就餓着。

用皇上的話說,只要不餓死他就行了,一天能讓他吃上一頓飯,裹一裹肚子就行,所以,拓拔明煙送飯送的并不勤,故而,紅栾和素荷跟了她三年,也沒發現。

今晚拓拔明煙有事兒要求任吉幫忙,所以讓廚房那邊做了很豐富的飯菜,在紅栾和素荷被她打發走了後她就挑撿了一些,放在送進來的托盤裏,端着去了小門,再經由小門裏面的卧室通道,進了紫金宮。

這裏只是紫金宮的一角小門,離太後所住的那個寝宮很遠,太後的屍身擺在冰棺裏,冰棺就放在鳳床上,任吉日夜在那裏守着,按理說,這麽遠,在小門這邊說話壓根不可能被裏面的人聽見,但任吉就聽得見。

反正拓拔明煙每回送飯到小門,喊一聲吃飯了,她手中的托盤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動從她手中飛出去,去了哪裏,拓拔明煙大概猜得到,去了任吉手中,這三年來回回都是如此,任吉從不出來見她,她也踏不進去,因為這小門四周布下了很強大的內力結界,若非像殷玄那樣的武功高強者,壓根闖不進去。

拓拔明煙原來也不在意這些,任吉不見她就不見,反正飯送到後她就走了,她也不在這裏等,她就回去吃自己的,吃完過來就能看到空碗空碟已經四平八穩地擺在地上了,她直接收走,也不搭理裏面的人。

但今天,她要進去。

拓拔明煙将托盤端到小門的門口,跟往常一樣,喊了一聲:“吃飯了。”

果然下一秒,她手中的托盤又離手而飛了,她眨了眨眼,有點緊張地看了一眼那道小門,然後準備一腳邁進去,可是,她剛擡腳呢,裏面就傳來一道低冷的聲音:“太後的神殿是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能染指的嗎,你膽敢髒了這座神殿的一木一屑,雜家就送你到太後面前磕頭認罪,并讓你為你所犯的罪孽受十獄苦刑!”

拓拔明煙吓的立刻收回腿,又往後退開好幾步,她知道任吉不是吓唬她,若非殷玄護她,她可能真的被任吉殺死了好幾百次好幾萬次了。

拓拔明煙可不敢在任吉面前存有僥幸心理,這個男人壓根不會對她仁慈。

拓拔明煙深吸一口氣,也不敢再上前了,她站在那裏,踟蹰了很大一會兒,然後用着極盡讨好的語氣說:“我不進去,我就是想請你幫個忙,想當面跟你說。”

裏面沒人應聲。

任吉盤腿坐在地上,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地毯極奢貴,也很花裏胡哨,哪怕這個宮殿被塵封了三年之久,地毯上也沒沾落任何灰塵,似乎還是那樣的花裏胡哨,還是那樣的幹淨。

太後最愛幹淨,也最愛花裏胡哨的顏色。

所有人都對太後執着于花裏胡哨的東西而感到怪異,可能所有人都對太後的這種審美不敢恭維,更十分難理解,但任吉懂,太後不是愛那樣的花裏胡哨,她只是愛那花裏胡哨裏所帶來的缤紛色彩。

任吉沉默地盤腿坐在地上,慢條斯理地吃着飯。

今天下午那會兒,陳溫斬忽然又闖進了紫金宮,這是事隔三年之後,任吉再一次見他,可這一回的陳溫斬,沒有了那痛苦而又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有了眼淚,沒有了崩潰,沒有了自責,他的神情極為平靜,那個時候任吉想,可能經過三年時間的沉澱,他已經不痛苦了吧。

但事實上卻并不是如此,陳溫斬走到太後的冰棺前,伸手想觸一觸冰棺裏面女子的臉,可最終手伸到一半,他又收回了。

他站在那裏,目光微垂,自言自語地說:“上一回我失職了,但這一回我不會,陳家的罪,我來替他們還,就從拓拔明煙開始吧。”

任吉聽着這話,立馬就想到了上一回殷玄來所說的那些話,殷玄說太後回來了,可殷玄沒說那個人是誰,聽了陳溫斬這話後,任吉當即一個箭步沖上前,扣住陳溫斬的肩膀,激動地道:“太後真的回來了?”

陳溫斬轉頭,看着他,很肯定地道:“回來了。”

任吉只覺得大腦猛地一陣鳴響,下一刻他就紅了眼眶,他松開扣在陳溫斬肩膀上的手,改成兩手都死死地抓在冰棺上,他看着冰棺裏的女子,激動又克制地道:“奴才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怎麽會放過那些害你的人呢,你是大殷的神,你不會就這麽死去的,就算死了也會再次歸來,奴才終于等到你了。”

任吉說着,擦了擦眼,問陳溫斬:“現在的太後是誰?”

陳溫斬道:“晉東遺臣郡主,如今的婉貴妃。”

任吉喃喃:“婉貴妃。”

任吉死灰一般的眼裏慢慢的燃起了一道亮光,他又望向冰棺裏的女子,在內心裏靜靜地說:原來你離奴才這麽近,原來你就在這個宮闱裏,原來你已經在複仇了,可你為何不來找奴才呢。

任吉又忽然一陣沮喪,想着他的主子是不是已經把他忘了。

任吉默默地垂着眼睛,悲痛四溢。

陳溫斬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她不來找你,可能是時機沒到,時機到了,她肯定會來找你的,你不要難過,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回來這件事的,我來找你也不是要看你難過的,而是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任吉問:“什麽事?”

陳溫斬道:“做了虧心事的人怕是很怕被鬼敲門吧?如今我在煙霞殿當差,伺候拓拔明煙,你又離煙霞殿這麽近,咱倆配合,似乎能讓某個做了虧心事的人夜不能寐。”

任吉眯眼,能伺候太後的人,那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陳溫斬這話一落,任吉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無非是晚上扮鬼,吓唬拓拔明煙,當然,一不小心要是吓死了,那也怪不得別人了,誰讓她虧心事做的太多呢!

煙霞殿跟紫金宮就隔了一道小門,而紫金宮是以前太後住的地方,裏面什麽東西沒有呢?什麽東西都有,想找一些道具扮鬼,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再者,任吉的武功出神入化,來去如風,扮鬼吓人,簡直不要太合适!

以前太後沒有回來,任吉就不動,因為他不能讓殷玄逮住機會把他也殺了,可現在,太後回來了,那麽,他還怕什麽呢?

什麽都不用怕了。

任吉想也沒想,答應了。

陳溫斬來找任吉就只為了這件事,說完也走了,所以這個時候的任吉是知道後宮裏面的婉貴妃就是太後的。

拓拔明煙說了那句話後,任吉沒應聲,拓拔明煙不死心,因為她今天無論如何要請動這個人的幫忙,不然,她就被動了。

為了不讓自己再次陷入被動的境地,也為了能夠徹底除掉陳德娣這個眼中刺,拓拔明煙腆着臉皮又道:“我想請你幫忙的這件事情很簡單,就只要把一包香放到壽德宮就行,壽德宮是皇後的宮殿,你也知道,皇後是陳家女,當初就是因為陳家擁兵倒戈,才害得太後死的無聲無息的。”

說到這裏,任吉冷笑一聲:“太後死的無聲無息,不是因為你的香嗎?”

拓拔明煙一噎,卻強詞奪理道:“如果只有我的香,那那一天太後就不可能被診斷為腦風突發而死,你自己也是十分清楚的,那一天你有呼救,可戶在紫金宮外面的禁軍全都叛變了,那才是最終致太後死不瞑目的原因,若那一天的禁軍沖了進來,現在的我指不定早已經被處死,皇上大概也不能幸免,所以說到底,這最關鍵的劊子手不該是陳家嗎?既是陳家,你不應該要讓陳德娣随着陳家一起為太後陪葬嗎?我不需要你做太多,只用一包香就夠了。”

任吉冷笑道:“雜家閱人無數,卻被一顆狗屎蟄了眼,這世上不要臉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般不要臉!”

他又冷笑一聲,卻是道:“不過你說的也對,這陳家的人也是劊子手,三年前你們聯手害死了太後,三年後你們倒是開始窩裏鬥了,雜家倒是十分樂意看到你們自相殘殺,那麽,你就好好說說,為何要請雜家幫忙給壽德宮送這麽一包香,實話說,但凡虛蒙一句,雜家就讓你舌頭斷盡,在雜家面前嚼舌根,雜家會讓你從此再也不用說話!”

拓拔明煙知道任吉這話不是威脅,他不敢要了她的命,卻真的敢割了她的舌頭,尤其今天她來找任吉說的這件事,不能讓殷玄知道,她若真因此而沒了舌頭,也不敢到殷玄面前訴苦,殷玄就是問了,她也不敢說,那她就真的要白白地犧牲掉一條舌頭了。

而且,曾經的任吉,對待宮裏面那些亂嚼舌根的奴才們,着實會命人毫不留情地拔了他們的舌頭,甭管是太監還是宮女,甭管是主子還是下人,哪怕是在朝的官員,他也照拔不誤,他的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拓拔明煙可不敢心存僥幸,她實話實說,把那個荷包的事情說了。

任吉聽後,長久的沉默,可那壓抑的眸底卻湧上閻王般的濤天怒意,想着你們可真是好的很吶!三年前密謀害太後,三年後又密謀想暗害好不容易才回來的另一個太後,你們真是該死,統統都該死!

雖然這件事聽上去跟殷玄沒關,可任吉最恨的人就是殷玄了,所以就直接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殷玄也給連罪上了,若不是因為太後死了,聶家倒了,他一個人難以對抗整個殷氏皇族人,他早就跟殷玄拼的你死我活了!

如今茍且偷生,是因為他不想讓太後一個人在這裏孤零零的,她最怕孤獨了,每天晚上都要他給她講故事她才睡得着,或者帶她出去看看熱鬧的街市,或者就讓他什麽也不做,就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不然她就難以安睡。

她其實哪裏是聽故事呀,她只是想聽一點熱鬧的聲音,然後在那樣的聲音裏入睡。

如果沒他陪着她,讓她一個人躺在這冰冷的棺材裏,讓她一個人躺在這冷冰冰的宮殿裏,她會瘋的。

任吉痛苦的合上眼睛,雙手狠狠地攥緊,喉嚨裏逸出桀桀的鬼叫一般的聲音,他深深地吸一口氣,睜開眼,眼中殺意翻滾,噬天滅魔,幾近癫狂。

可是很快他就收斂了渾身的殺氣,面目變得平靜,眸底變得平靜,他冷抿起陰沉的唇角,說道:“真是狗咬狗的一場好戲。”

他說完,低頭繼續吃飯。

拓拔明煙有點底氣不足地問:“那你幫忙嗎?”

任吉咽下食物,冷笑地道:“幫,為什麽不幫?你們咬這麽歡,雜家很樂意去錦上添點花,雪中送點炭,最好你們咬死,雜家就舒心了。”

雖然任吉的話十分難聽,可拓拔明煙一聽他答應了幫忙,也壓根顧不得他說什麽了。

拓拔明煙高興的都合不攏嘴了,連連說道:“我這就把香拿給你,你若辦妥了,在我送飯來的時候你就說一聲。”

任吉沒理她。

拓拔明煙興奮地跑出去,将今天差不多忙了一天的勞動成果給拿了過來,當然,拿過來了也不敢進門,就放在門口,等。

不一會兒,任吉應該吃完了,托盤自動飛出來,随着托盤落地,那包放在地上的香也瞬間不見。

拓拔明煙略顯忐忑地呼出一口氣,彎腰将托盤端起來,走了。

她回去吃自己的,吃完将自己用過的空盤子摞在任吉吃完的那個空盤子上面,讓紅栾和素荷收拾的時候不那麽打眼,每回任吉吃的多的時候拓拔明煙就會象征性地吃少一點,如此就不會讓人瞧出端倪,果然等紅栾和素荷進來收拾的時候并沒發現自家娘娘突然飯量備增。

任吉答應了幫忙,香也給他了,拓拔明煙就真的放心了,想到再過幾天就能解決掉一個心腹大患,她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笑着讓紅栾和素荷陪她去園子裏賞花。

紅栾和素荷雖然不明白娘娘怎麽忽然間心情這麽好了,但能看到自家娘娘心情好,她二人自巴不得。

紅栾和素荷對望一眼,紛紛笑着應了。

任吉拿到了香包并沒有立馬行動,而是等到半夜三更,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如鬼魅一般悄然無聲地出了紫金宮,去了壽德宮,然後将香包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了陳德娣密匣的匣子裏。

但凡宮中貴人,都有私藏的匣子,用以放一些外人不能知道的東西,任吉對這些宮中貴人們的習性極為了解,且嗅覺和第六感超強,以他多年宮廷生涯的經驗來尋找陳德娣私藏的匣子,幾乎一找一個準。

任吉做完這件事後離開了壽德宮,卻沒有回紫金宮,而是去了聶府。

半夜三更的,聶北早就睡下了,可忽然某個瞬間,哪怕他确确實實是處在沉睡的狀态裏,他卻依然感覺到了一股汗毛倒立、頭皮發麻的碜意,幾乎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忽地睜開眼,整個上身猝然一彈,手一揚,一記全身灌注的掌風就襲向了屋中的某個人影身上。

任吉笑一聲,輕輕松松地一擡手,就将聶北打來的掌風化為虛無。

聶北心驚,隔着黑夜的光看向那個點上,好久之後,當眼睛終于适應了黑暗,他才看清楚站在牆壁邊上的人是誰!

任吉!

聶北驚的一下子又彈跳而起,三兩步奔到任吉面前,将他仔仔細細地看一遍,然後确定自己沒認錯,聶北一下子就眼睛紅了,伸手将任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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