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 - 第 184 章

殷玄這樣的沉默讓聶青婉覺得他有些不大對勁,但她什麽都沒有問,因為是剛剛回來,還沒遣浣東和浣西去打探消息,聶青婉并不知道她這一天離宮後宮中發生些什麽事情,今日出宮的時候聶青婉沒帶鬧鬧,放在宮裏讓宮女們看管,這會兒心情好,她就想找鬧鬧,于是推了推殷玄的手臂,說道:“我想去看看鬧鬧,你怎麽回來這麽早,這還沒到酉時呢,奏折都看完了?”

一般晚上吃飯的時間是在酉時三刻,殷玄就算回來,也大約在酉時一刻或是二刻。

殷玄聽了她的話,回說:“沒有看完,晚上再看。”

聶青婉道:“嗯,那我們去看看鬧鬧吧。”

殷玄抱住她不松手,也不起身,垂着眼皮看了一眼她的側臉,低頭在她發絲上吻了一下,然後又吻一下,看到她發髻間別着他送給她的那根簪子,情意越發的翻滾。

明明也只是一個中午沒見,可他卻覺得長如一生,這一中午的時間拆開成每一秒都形如煎熬。

再加上今天李公謹在禦書房說的話,讓殷玄更加抱緊了懷裏的女孩兒。

坦白的講,李公謹在說出辭官回家的那句話時,殷玄的內心被重重地傷着了。

其實殷玄是個很珍惜情義的人,因為打小失去父母,他對親情看的比任何人都重,在最開始的最開始,他雖然極排斥年僅十歲的太後對他稱兒稱母,但他又對她極為孝順。

他一方面排斥,一方面又甘心服侍,甘心被她驅使。

若非後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深陷在這樣艱難的愛情裏,他會是天底下最孝順的孩子。

走了一個陳亥,走了一個陳府,走了一個陳德娣,殷玄表面上看着沒事兒,其實心裏也是難過的,如今李公謹也拿辭官威脅他,殷玄不可謂不傷心。

但他告訴自己,任何人都沒有懷裏的女孩兒重要,他縱然失去天下人,負盡天下人,也不能失去她,負了她。

這一世,他只做她的心上人。

所以他強迫自己不要去傷心,不要去難過。

可他也是人,他的心也是肉長的,他不疼嗎?

他也疼的。

殷玄心裏難過,但又不想跟聶青婉說,也不想讓她發現自己情緒不好,這會兒更不想動,也不想她離開,對她的情意已經濃的無處安放,殷玄捧住聶青婉的臉,吻了下去。

這一吻就不可收拾。

聶青婉極力阻止卻也沒有阻止掉這個突然之間就精蟲上腦的男人,等結束都已經戌時了,殷玄抱着聶青婉,躺在那裏不想動,所有的傷痛在這一刻全部消失,心裏沉甸甸的都是滿足。

雖然就想這麽一直躺着,可又擔心聶青婉餓,殷玄只得先起身,披了件衣服,去門口通知随海去傳膳。

随海聽到吩咐後立馬就去了。

浣東和浣西守在門外,雖然門窗都被殷玄用內力封住了,但她二人還是能想像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二人眼觀鼻鼻觀心地候着。

張堪是在謝右寒受傷後被派來龍陽宮的,雖然伺候在龍陽宮的時日尚短,但也深知皇上的習性,他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候着。

襲寶珍下午随聶青婉回了宮,但沒有跟去龍陽宮,而是回了自己的半月居,因為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聶青婉不讓她兩頭跑,襲寶珍想着皇上也快回來了,今日也陪了聶青婉一天,索性就沒留。

殷玄吩咐完随海後重新回到龍床,脫了衣服,上床繼續跟聶青婉溫存。

溫存了一小會兒,男人又有些放肆,聶青婉忍無可忍,推開男人作亂的手,聲腔微愠地說道:“我要吃飯。”

殷玄正吻着她,聞言頓了頓,笑着擡頭,将她往懷裏一抱,低聲說:“餓了?”

聶青婉沒好氣地說:“早餓了。”

殷玄笑出聲,因為餍足了,心情特別暢快,眉眼越發的英俊蠱魅,透着晴欲過後的迷人深邃,他這會兒壓根不知道何為難過了,關于今天禦書房裏李公謹谏言之事也被他抛諸腦後,他咬了一下聶青婉的耳垂,小聲說:“那我們洗澡,再去吃飯。”

聶青婉沒拒絕,她是真的餓了。

殷玄抱起她去洗澡,洗澡的時候男人很規矩,什麽過分的動作都沒有。

其間殷玄檢查了一眼聶青婉受箭傷的那處傷疤,發現疤痕淡下去很多,但還沒有完全消散,于是洗完澡後,他又拿了治疤痕的藥給她塗了一塗。

等塗好藥,他規規矩矩地給她把衣服給穿好,然後擦幹頭發,想了想,還是把他送給她的簪子給別在了發髻間,然後攏了攏她的發絲,一臉笑意盈盈地說:“婉婉別了這根發簪後,變得越發的漂亮了,朕甚是喜歡。”

聶青婉翻他白眼:“別拿我給你的簪子貼金,沒你的簪子,我照樣好看。”

殷玄一愣,聽明白她說了什麽後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他是不知道她原來還這般自戀,不過,她确實有自戀的資本。

殷玄笑着沖聶青婉的小臉吧唧了一下,失聲笑說:“是是是,婉婉說的都是對的,朕的簪子是沾了你光才顯得好看的。”

說着,又忍不住笑出聲,簡直不要太高興。

聶青婉哼道:“笑什麽笑,本來就是這樣。”

殷玄看她一眼,滿目春風地笑着說:“嗯,是這樣。”

聶青婉不再理他,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見一切都穿戴整齊,沒有什麽不妥當後,她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去。

殷玄跟上。

出了門,随海正好也要來彙報晚膳已經擺好,見殷玄和聶青婉都出來了,趕緊說晚膳擺好了,殷玄低嗯了一聲,牽着聶青婉的手,去禦膳房。

聶青婉扭頭沖浣東說:“去把鬧鬧拎過來。”

浣東應了一聲是,趕緊去了。

浣西随着聶青婉去禦膳房。

等坐好,浣東就拎着鬧鬧過來了,鬧鬧還是窩在陶龜罐裏面,可能今天太久沒有見聶青婉的關系,浣東一進禦膳房,鬧鬧就撲騰着要從陶龜罐裏面出來,往聶青婉身上爬。

聶青婉笑着伸手把鬧鬧拿了出來,殷玄重重地哼一聲,真是相當的不待見這個‘小三’,但‘小三’被聶青婉定義為了他們的孩子,殷玄就是再不待見,也還知道對他與聶青婉的孩子要好,于是就勉為其難地讓鬧鬧霸占着聶青婉。

吃飯吃到一半,門外的太監進來彙報說明貴妃求見。

殷玄眉頭微皺,不大想見,聶青婉不知道今日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殷玄知道,殷玄也知道這個時候拓拔明煙來找他是為了誰,為了素荷。

素荷已被處死,她就是來找他也沒用了。

殷玄不是沒想過先去一趟煙霞殿,知會拓拔明煙一聲,午睡那會兒他讓随海去煙霞殿傳人,等随海辦完差事兒回來,殷玄倒是問了他,拓拔明煙有沒有為難他,随海說明貴妃在午睡,他也沒驚動她,就不存在為難,殷玄當時就想着,等拓拔明煙醒了,知道素荷被處死了,一定會來找他,原本預估的時間是她午睡起了就會來,但沒想到是吃飯這個時候。

拓拔明煙一開始着實不知道素荷被随海帶走處死了,拓拔明煙睡一覺起來,沒看到素荷,也沒在意,雖說這兩個丫頭伺候她很忠心,但偶爾也會有一些自己的事情,離開一下也很正常。

雖然素荷不在,但紅栾還在。

拓拔明煙醒了之後紅栾也被驚醒,在素荷被帶走的時候紅栾哭過了,可這麽個鐘頭過後,她早已經平複了情緒,縱然紅栾沒有素荷沉穩,可好歹也伺候了拓拔明煙多年,雖然一開始有些慌亂,但很快她也鎮定了。

紅栾穩住情緒後就沒有再哭,出去洗了把臉後就沉默地守着拓拔明煙。

紅栾自知這件事情無法瞞住拓拔明煙,随海是帶着禁軍們來的,整個煙霞殿裏的人都知道素荷被随海帶走了,從走到現在,一直沒回來,不用想,素荷是回不來了。

紅栾想等拓拔明煙用過晚飯過後再跟她說素荷的事情,因為怕提前說了,拓拔明煙就吃不下飯了,可最終她沒能撐到吃完飯再說,因為半道裏的時候拓拔明煙一直沒見到素荷,就問了素荷去了哪裏,問那話的時候拓拔明煙并不知道素荷已遭遇不測,她只是随口一問。

可紅栾被她這麽随口一問,問的情緒當下就崩潰了。

她極力想忍,可最終沒能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流着淚對拓拔明煙說素荷被随海帶走了,至今沒回來。

拓拔明煙震驚的擡眸,問紅栾:“素荷被随海帶走了?”

紅栾哭着道:“是。”

拓拔明煙丢下筷子,寒着臉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紅栾哭着道:“娘娘午睡的時候。”

拓拔明煙深吸一口氣,之前素荷得罪了婉貴妃,皇上當下就讓禁軍拉她出去問斬,雖然因為她生病,需要人照顧,皇上緩了刑期,看上去似乎也忘記這件事情了,可事實上,皇上并沒有忘記,那麽,素荷這一去,就是有去無回了吧?

拓拔明煙眼框泛紅,內心酸澀而疼,皇上為了婉貴妃,排斥陳府,趕走陳德娣還不算,還非要對一個宮女如此斤斤計較,非得殺了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宮女去取悅婉貴妃,是不是為了婉貴妃,皇上連她也要斬除?

拓拔明煙忽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淚,那一刻,她的心悲涼而生恨,她一點一點的攥緊手指,然後又一點一點地抻開手指,彎腰将跪在面前的紅栾拉起來,對她說:“跟我去龍陽宮,我去問一問皇上,他把素荷怎麽樣了。”

紅栾扣住她,驚懼地搖頭:“娘娘,不要。”

以前拓拔明煙要去找皇上要說法,紅栾肯定不會攔,因為以前的娘娘很得皇上的寵愛,她做什麽事情皇上都會縱着,可現在不行了呀。

紅栾不敢讓拓拔明煙去冒險,可拓拔明煙今天就非要去冒一冒險,她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會為了那個婉貴妃,真的不顧她了。

拓拔明煙不顧紅栾的阻攔,執意帶着人去了龍陽宮。

拓拔明煙被聶北打傷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好,因為晚飯才剛開始吃,故而王榆舟也還沒有來,雖然晚上的藥還沒喝,可她這幾天安心養傷,倒也不影響她外出。

一路坐着小轎來了龍陽宮,等待通傳。

殷玄不想見拓拔明煙,如果真要見,也不是現在,至少,他不願意在聶青婉面前見,只是聽到太監禀報說明貴妃來了,正低頭吃着飯菜的聶青婉擡了擡頭,眸色裏一恍而逝一抹詫異,她揚聲問門口的太監:“你說誰來了?”

太監恭恭敬敬的答:“明貴妃。”

聶青婉這下子聽清楚了,真是拓拔明煙。

聶青婉看向殷玄。

殷玄抿了抿嘴,沖太監說:“讓她回去,有什麽事情,等朕吃完飯了去煙霞殿,讓她再與朕說。”

太監應了一聲是,轉身要去打發了拓拔明煙,可是剛轉身,聶青婉就喊住了他,太監愣了愣,還是停住腳步,站在那裏,等候指令。

聶青婉扭頭沖殷玄說:“明貴妃既來了,那就傳進來,她身體不好,跑來跑去豈不是折騰,再說了,她來都來了,你幹嘛還要再專程跑一趟煙霞殿,難道你晚上想留在煙霞殿?”

殷玄連忙道:“不是。”

聶青婉道:“那就讓她進來吧,或者,你知道她來找你是為了什麽事情,而這件事情不能讓我知道,所以要避着我說?”

殷玄道:“也不是,沒什麽事情是不能當你面說的。”

聶青婉道:“那就讓她進來。”

殷玄看了聶青婉一眼,說道:“朕知道你不待見她,朕是怕你見了她不高興。”

聶青婉波瀾不驚道:“沒什麽高興不高興的,她與我非親非故,我何故要因為她而不高興?你盡管傳她就是,我也聽聽她不顧病體,這個時候來找你,是要說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殷玄聽了聶青婉這話,一時無奈,殷玄知道憑聶青婉的能力,今日禦書房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能傳到她耳中,就算今日她不知道,明日若李公謹不上朝,她也很快就能知道這前後細節。

這件事情倒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只是因為殷玄心裏介意別人那麽說她,所以不想讓她知道,又因為這件事牽涉到拓拔明煙,殷玄就更不想讓聶青婉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殷玄并不想讓聶青婉通過這件事情看出來他為了她,既将要走上什麽樣的孤寡之路。

殷玄很清楚,這一生遇見她,他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她活着為太後的時候,他愛的絕望,不惜殺她也要霸占她的屍身,那一次,他背棄了恩情,背棄了她的養育,枉而為人,她重生回來為他的妃子,他愛的坦蕩卻一樣的窮途末路,為了她,他又一次背棄了恩情,背棄了那些曾經幫過他的人,而更甚至,他要為了她,背棄天下人,枉而為君。

聶青婉非要讓拓拔明煙進來,殷玄只好讓太監去通傳。

在拓拔明煙進來的這個時間段時,聶青婉照樣的吃飯吃菜,殷玄的情緒也沒什麽特別的波動,等拓拔明煙被太監帶到禦膳房了,他二人才擱下筷子。

拓拔明煙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室內的情形,扶着紅栾的手,彎腰向坐在那裏的殷玄見了個禮,又向坐在那裏的聶青婉福了福身。

殷玄和聶青婉擱下筷子後,随海不布菜了,浣東和浣西也不布菜了,鬧鬧還窩在聶青婉的膝蓋上,這個時候也擡起細長的脖頸往拓拔明煙看了一眼,就一眼,然後就又收回脖子,縮進龜殼裏,靜默不動。

殷玄見拓拔明煙臉色蒼白,身形纖瘦,似乎比以前瘦了很多,以前沒發現,這麽突然一看,覺得她瘦的厲害,又想到她之前為了幫他,生受三年冷毒之苦,好不容易冷毒治愈了,又被聶北打傷,卧床休養,好像在殷玄的印象中,拓拔明煙一直活在創傷中。

殷玄心底陡地就生起一絲憐惜,他沖站在門口的拓拔明煙道:“有什麽話,進來說吧。”

拓拔明煙說了一聲“謝皇上”,然後在紅栾的攙扶下走了進來,進來了也不敢坐,就站在那裏,毫不拐彎抹角地問殷玄,說下午她睡覺的時候随海把素荷帶走了,帶去了哪裏,怎麽到現在還不見素荷回去。

面對拓拔明煙直言不諱似的‘逼問’,殷玄沒有生氣,他只是淡漠地道:“素荷被處死了。”

一句話,六個字,外加一個句號,簡單明了,卻生生震疼了拓拔明煙的心。

拓拔明煙紅着眼框問:“皇上為何要突然賜死素荷?她犯了什麽樣的殺頭之罪,讓皇上這麽迫不及待的要處死她?皇上明明知道我如今身子不好,需要她的照顧,你卻賜死了她,皇上有想過我嗎?”

殷玄冷着聲音說:“上一回她冒犯婉婉,朕就是想着你,才赦免了她,可這一回她變本加厲,膽敢攔住前朝大臣,說一些煽動官員們的話,朕不賜她死,大殷國法何在?皇宮規矩何在?一個賤婢,不守本分,惹是生非,賜死她都是輕的,沒誅她九族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若是為了她來找朕要說法,那朕告訴你,管好你宮裏的人,這頭一回,朕不怪你,但再有下一次,朕也拿你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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