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歌 - 第 1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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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浮生歌
作者:辰清
文案
一場緩緩歸來的绮年愛戀,一段相隔已久的陳年舊憶。
那一年的那一天,天晴有風,人多雲藍,楚一劍聽見她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說過的話?
他點頭:當然記得。
然而由于另一個男子的介入,楚一劍和她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感情依然堅固,卻因為當前所處的環境而變得風雨飄搖。
青年的有意接近,遙遠的夢境,神秘家族的來歷,女人欲言又止的嘴巴……究竟是策劃已久的陰謀還是偶然發生的巧遇?
在她身邊無聲的發生,又緊密的相連。
內容标簽: 因緣邂逅 江湖恩怨 複仇虐渣
搜索關鍵字:主角:葉洛,楚一劍 ┃ 配角:楚清銘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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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安靖三十年,一片春花水漾,細雨漂流。青城人頭濟濟,無羁的野絨花随風飄蕩,蔚藍色的青雲離人那麽遠那麽近。
遠的像悲憫衆生的佛陀用寥廓的視眼審視着腳下的一切。
近的似頭頂星辰,只要穿過渺無邊際的沙塵就可觸望到它的面目。
城裏的樓宇、寺廟早已存在千百年,使不少人願意用無限的情潮去延長時光帶給他們的庇佑。每逢到了六月的“浴佛節”,嚴肅的,活潑的,莊重的,充滿神诋的表情一個接一個的踏入萬方寺,祈求來年的幸運。
輕舟側畔的河灘邊,幾只船游游蕩蕩,船上飄出的笑聲如鈴似蝶,纏繞于耳,聽着極為舒服。
幾位待自閨中的少女微抿嘴唇,輕聲說話。一只帆上挂有紅櫻的灰色小船飛快的順着河水方向急速前進,很快的到了岸邊。
船未停穩,一人影就迫不及待的落在了草地上。他捋順被風吹起的衣擺,笑嘻嘻的說:“葉洛,你說今日我的速度是不是比昨日快了些?”
“快是快了。”葉洛搖了搖頭,“你先看看你幹的好事。”只見小船隐隐搖墜,嘎吱嘎吱的顫栗,似有裂開的氣勢。
終于,噼裏啪啦的爆破聲傳來。船身、艦板、船頭徹底分開,跌落河底。紅櫻帆半面浸濕,如一頭桀骜不馴的獅子被獵人抽了筋骨,有氣無力的起伏着。
“這,這,我沒想到會這樣。”青年嘴角抽了抽,尴尬的說。他灰黑色的眸子目光清澈,眉眼烏漆,鼻尖透着點點粉紅,在陽光的照耀下不大顯眼。
“你用的內力太多了。”葉洛無奈的癟癟嘴。她今日的打扮很是簡單,清一色的碧綠長裙穿在身上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桃花心木的的圓簪穩穩的将黑色的長發高高束起。
“這船不結實,怎能怪我?”青年苦巴巴的擡頭,不自在的摸摸鼻梁,“那昨日打的賭算不算?”
“輸了的人怎麽好意思提﹍﹍”,葉洛話還未說完,就被青年急切的打斷,“好,好,願賭服輸,願賭服輸。”
“這才符合你的行為嘛。”葉洛“咚”的一掌拍在了青年的肩膀上。青年的身體動都沒動,手指握拳,堅定的說,“明天我再買一條結實的小船,我就不信了。”
“楚一劍,你沒必要吧。”葉洛詫異。他一向不是不在意輸贏嗎,怎麽今兒較真了。呵呵,肯定是輸的次數太多了。
“我不管,這十天每次都是我輸。”楚一劍将手伸開,朝手心吹了一口氣,“我的好運氣不會是這麽一吹全溜走了吧?”他目如朗星的臉上泛着絲絲疑惑,雙手撐住下巴,手腕處松松挽起快要垂下來的衣袖,就這樣及時的重新搭了上去。
“什麽好運不好運的,我才不信呢。”葉洛認真的瞧了瞧楚一劍的臉,“應該是你這幾天肝火太盛的緣故。
“陌公子怎麽就收了你當徒弟呢?”楚一劍笑着說,“我這幾天吃得好,睡得好,心裏沒有郁氣,臉色也白裏帶潤,肝火太盛從何說起?”說完像想起了什麽,心虛的摸了摸頭發。
“你看你,臉紅紅的,說明你陰虛內熱﹍﹍咦,這個是什麽?”葉洛好奇,不管不顧的撥開楚一劍額前的一绺頭發,“啊,你怎麽長了一個面皰?”
楚一劍郁悶的搖頭,“我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冒出來的?”說起來真是好笑,五天前他和哥哥連着吃了三頓烤魚,直吃的嘴巴泛鹹。第二天頭頂就冒出了幾個青紅色的小疙瘩,摸起來怪難耐的。就問了郎中,郎中說這是面皰,有的人不出,有的人出,因人的體質而異。
“沒事沒事,正常現象。”葉洛安慰。
“你怎麽知道?”楚一劍納悶。
“你過來。”楚一劍伏在她耳邊,葉洛壓低聲音,“一月前我臉上長了兩個呢。”指了指自己的臉,得意的挑眉“你看現在不都好了?”
“它是怎麽消失的?”楚一劍忙問,這東西壓住有點兒疼呢。
“唉,我可是吃了一個月的稀粥青菜。”葉洛感慨的嘆氣。“師傅說消除此物最好的方法是食佐,這是我們長大成人必須經歷的一種體驗。”
“陌公子倒将你教的像一個小大人。”楚一劍笑道,“既然你對醫術感興趣,可要好好學,日後少不了麻煩你的。”
“嗯嗯,那你可要對我好點兒。”葉洛趁機要求。她的笑容熠熠生光,一下子鎖縛了他的眼神。青年瞬間覺察到火熱的胸膛裏,有只小船在驚濤駭浪的的大海裏愉悅的狂舞,連個跟頭都沒翻。
“天地可鑒,日月為證。”楚一劍倏的放下手,轉過頭,“扪心自問,我沒欺負過你吧。”
葉洛兩手交握,活動着筋骨,滿臉糾結之色,“現在沒有﹍﹍是因為楚伯伯對你的約束。以後我學醫有方,你練劍有成,我們一起游歷各地的時候,指不定你怎麽欺負呢。”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楚一劍認真的問。那還是他七歲時看到一群人在打架,她從身後拉了拉他的衣角,豔羨的說:楚一劍,以後我們一起浪跡天涯吧。
他猛點頭,好哇好哇,從今往後,我一定好好習武,做一個曠世奇俠,哈哈哈。
“怎麽,你不想?”葉洛見他收斂了神色,疑問道。“總之我是要去的。”
“沒有沒有,我天天記着這事呢。”楚一劍放下心來,“我還以為你早忘了。對了,你的溫情笑習得如何?”
“已經到了第五重,效果還可以。可惜,修煉了它就不能練習別的武功。”葉洛有些惆悵。她兒時的玩伴現在不是坐在桌子面前繡花,就是蹲在戲臺子裏聽戲。
唯有自己還在為爹爹為什麽要她學溫情笑而苦惱。爹說此功失傳已久,為防別人來搶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使用。
天知道萬不得已在哪天啊。
“那是你們葉家傳女不傳男的秘笈,自然不能丢掉。”看出了她的郁悶,楚一劍勸解道。
“可是我很想讓你教我輕功呀。”
一陣急踏踏的腳步聲傳來。接近草地,來人喘了口氣,聲音些許嘶啞,“二公子,老爺找你。”
“馬上來。”楚一劍招手。
☆、一首風歌
青綠色的紗簾下隐隐綽綽能看得清一投影,那影身量瘦小,蜷縮在一團,似是想咳嗽,無奈無癢發不出聲音,只得低低的幹咽。
外面立着一名中年男子,雄姿英發,烏黑的眼圈周邊适時地遮掩了一雙如鷹凜般犀利的眼。他的頭靠近紗簾,鼻子幾乎貼了上去,見女子沒動靜,焦急的問,“子若,你感覺如何?”
“楚大哥,我很好,只求你不要進來。”王子若的聲音很無力。她明眸善睐的眼因為憂郁而添上了絲絲苦楚的氣韻,玉面不施粉黛在微暗的紗簾下更加襯得色如黃花。
正當芳華的韶齡轉瞬即逝,無辜而多情的時光硬把這女子變成了一位氣如蘭,笑顏卻不綻放的婦人。
“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我一會兒不見,就成了這樣?”楚舟航焦躁的臉上壓抑着暴怒。“小河,夫人這是怎麽了?”
“你別怪小河,是我突然間想到了姐姐的死,心裏難過。”王子若突然梗咽,她用手帕捂住鼻頭,盡量不使抽泣聲顯得太明顯。然而無濟于事,她氣色本來就不太好的臉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然暈上一層蒼白。
“我……”楚舟航眼裏閃過一絲陰霾。他透着紗簾,看那失去了活力的女子低低的幹咳,心裏一陣心疼,想抱住她,卻擔心她的情緒而忍住。
房間裏散發出一種苦杏仁的清氣味,漸漸的彌漫了楚舟航的眼。他攢住衣角,一下一下的輕捶大腿,竭力使自己鎮定。“你也別太難過,子幽去了十七年,就讓逝者為安吧。”
王子若捂住鼻子。
“爹,娘,我回來了。”楚一劍興高采烈的說,他剛踏進房門,就覺得房中氛圍凝重,“爹?”
“過來看看你娘。”楚舟航掀起茶蓋,用嘴吹了吹。他瞥了兒子兩眼,目光如柱,眼神重又望向了紗簾。
他看見,子若的身子動了。
“劍兒,不要過來。”楚一劍還未走進,王子若猛的起身,尖聲道。楚一劍防備不及,擡起的右腳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娘,你怎麽了?”楚一劍抓着紗簾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将疑惑的目光轉向楚舟航。
“娘很好,就是不想看陽光。”王子若勉力回道,她撐起臂膀,驀然覺得有兒子在身邊,力氣恢複了些。
“娘,已經到了傍晚了。”楚一劍情不自禁的轉頭看向外面。有窗遮擋,他看不見日落。然而憑着以前見到的的千百次記憶,他的腦子勾勒出了落日在西天的光幕下慢慢合上的畫面,赤色的,橙色的,青紅色的,昏黃色的,甚至黧黑色的光在變幻的雲中倏忽而去的飄然身影。
“哦?天黑了,那你早早休息去吧。”王子若依舊靠在枕頭上,沒有睡覺的念頭。白天迷糊了太久,她此刻睡不着。
楚一劍疑惑不已,娘雖平日話少,但往常并無此般行為。“爹,我娘怎麽了?”
“一劍,爹知道你心中所想。”楚舟航嘆了口氣,不得不說,“你娘這是舊疾。”
“舊疾?”楚一劍訝異,他從未聽爹和娘提起過。在兒女面前,有些大人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快樂與恐懼,用不動聲色的表情掩藏了,這無可厚非。
因為無論是面對多麽親密的關系,個人的心裏總會藏着私密。
可娘的舊疾,他們兩位隐瞞的也太好了吧。
楚舟航看裏面的人身子動了動,繼續說道:“這還是你未出生之前的事。當年你娘賞花偶落荷塘,身邊無人。我聽得荷塘異動,忙救人上來,你娘已昏迷不醒,就這樣落下了病根。這将近二十年爹悉心照料,怎料今日吹來一股冷風,沾染上了病氣。”他的語氣很緩,甚至帶上了一絲緬懷過去的幽冷表情。
“娘,孩兒這就去為你抓藥。”楚一劍轉身就走。
“劍兒,回來。”裏面的人欣慰的笑,“小河已經抓來了。”楚周航聽得她笑,臉柔和了許多,眸底深處泛着灼灼輝光。
這些年,自從子幽死後,她整日悶悶不樂,臉愈發顯得瘦小,那雙靈活好動的眼也失了風彩。他忍住掀起簾子的沖動,見一劍在和她笑着聊天,料想也不會出什麽事,一言不發的走出屋子。
馬上就到立秋了,楚舟航只穿了一件襦衫,卻并不怎麽冷,胸腔裏反而有種燒悶的感覺。他眉頭緊皺,細細的思索着。過了一會兒,他輕輕的笑了起來,随手擲去一抹力道。
不遠處的小橋邊,匆匆奔流的河水中間突然受阻,汪成一潭死寂的幽暗。片刻間,從靜默處升起一股丈人高的水流,直竄而上,而後爆裂開來,炸成無數水花。
楚舟航不在意的拂去側臉邊的細小水珠,唇角又挂了一起淡到極致的微笑。他揚起臉龐,眼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天邊明月,餘光卻瞥向天邊灰蒙蒙的暗色天空。
大哥,快二十年了,你可安好?又一個二十年,小弟我從不信命運,亦不怕報應,更沒有見過佛家所說的:命的盡頭有鬼魂的影子在徘徊。
門“吱呀”一聲響,又慢慢的合上。
楚一劍下了臺階,見爹正在看自己。他從小對楚周航就很敬畏,因此此時的态度很恭敬。楚周航是雨霧山崆峒派第二十九代直系弟子,他的“步步淩風”極為厲害,當年在武林大會上對戰少年俠客秦游,一戰成名。兩人把酒言歡,不日就成了好友。
“一劍,爹有話要對你說。”楚舟航打量着兒子,他摸了摸胡須,那笑容裏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意味。
天色漸漸地顯黑,西牆邊燃起了驅趕蚊蠅的艾火,升騰起一股黑灰煙霧,斜斜的向東南方向飄去,它越飄越淡,越飄越遠,終于不見了。
“爹,你說。”楚一劍直起身,看着爹向菏池走去,跟在後方三米處。
雖是父子,但有一種禮貌的親近。
“你娘的病不能再拖了。現在是夏末,到了晚秋,就是芙香果成熟之際。芙香果三十年開花,四十年結果,生長在陰山涼林偏僻之地。它體雖小,卻是性喜甘溫,多用于修經補絡,祛痰止疾,防避毒物。百年來,一直被人所争,禍端不小啊!”楚周航的話語停了下來,靜靜的看着湖面。
楚一劍猛的明白了爹的用意,爹不願娘親受苦,又不好直接說出令自己去得芙香果的話,只好停頓。他少年意氣,正是熱血當頭,怎會裝之不懂。況王子若乃其生母,母有病,機會就在眼前,焉有不去的道理?
楚一劍立即對着楚舟航作了一個揖,鄭重的說:“爹,孩兒這就去陰山涼林為娘親取得芙香果。”
“一劍,爹知道此去必有麻煩,但你娘的病﹍﹍”楚舟航為難的皺了皺眉。
“孩兒已長大成人,這幾年也去過虛都,炳陽,溪州,南川等地。見識增多了不少,豈會怕麻煩?”楚一劍擲地有聲,透着青年少有的不羁,潇灑好看的眉眼露出倔強的堅定。
“呵呵,一劍果然孝順。”楚舟航拂開臉頰旁邊的柳枝條,繼續說,“陰山路途雖遠但不礙事,爹只擔心,奪芙香果的人太多,傷了你。”
“爹,這有什麽,我陪二弟一起去拿芙香果。”柳樹背後閃出一青年,他穿着一身赤黑衣衫,頭發用一根鍛白帶高高束起,腳着青靴,臉上有着不以為意的神色,很是放松。
“清銘,你是怎麽知道芙香果的。”楚舟航臉上不悅之色盡顯,驚疑的問道。
“今日說書館很熱鬧,孩兒好奇,走進去一看,說的正是芙香果的事。”楚清茗望向前方,薄而性感的唇浮起一陣唏噓。一大片芍藥花包圍了整個西房,瞧去炫目華翠,玲珑疊置,芳香入心。
他靠近楚一劍,低低的說,“二娘一向溫和,今日居然病了。”說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溫暖有力,“為兄一定會幫你。”
楚一劍笑,“謝謝大哥。”
“既然如此,你二人今晚就準備一下,明日就動身吧。”他又看了看兩個兒子,“雖說離芙香果成熟的日子還有三月有餘,但這一路遇到的人必定很多,你們倆就當作與他們切磋一番,早做打算。”見兩人沒當一回事,終是無奈嘆息,“休息去吧”。
“是,爹。”
楚舟航立在陰影後面,久久不動。昔日繁華子,争相遭女追。言笑宇軒昂,站若立挺松。面如風發年,色如桃瓣開。天然一段風流,全在癡狂不解人性時。平生萬種思緒,盡在日日相對遙望後。
而今青發似秋霜,眉目染經年。
風流倜傥的淑人君子變成了将沉默藏在心底的中年父。
芊妍潔白的明媚少女亦躺在房裏,沉思不知所雲的過去。
往事随風,煙火終歸塵。
☆、幾多紅塵
兩匹黑色總馬目視前方,靜靜停立在楚府的石雕獅子前面,偶爾低頭,從鼻腔裏呼吹一口氣。
當下是清晨,太陽只能看見半面,橘紅色的光射入地下,只餘十厘米來長的金輝蜿蜒而上直至牆根。府內的香梨樹蓋過牆頭,一根梨枝橫過其面,上面青色的葉子有四五片,兩個泛黃的梨子耀人眼目。
楚一劍坐在馬背上,對後方不知何時出來的楚舟航揮揮手,“爹,我和大哥走了,你和娘保重。”他烏黑茂密的頭發在策馬而去的時刻輕輕的揚起,飄逸非凡。
“一切小心。”陽光下,楚舟航的臉極為慈愛。
嗒嗒的馬蹄聲響起,黑總馬奔過街市,直直出城。兩邊的路極為開闊,向前蔓延,讓人看上去有一種策馬奔騰的沖動。
葉洛身穿一件碧綠色的衣裙,站在草叢邊偷偷的觀望着前方,待馬蹄聲近了,她猛的從草叢邊蹿出來,兩手張開,攔在路中間。
黑總馬頗有靈性,一聲嘶鳴,立定蹄子。“葉洛,你擋我們的路做什麽?”楚一劍坐正身子,牽着馬頭原地轉了一圈,驚問道。
“你和大哥去哪兒?”葉洛在綠草琦琦的邊緣彎頭仰望,見楚一劍的眼珠子四處亂轉,心想:不要騙我,我已經知道你們要去哪裏了。楚一劍,你要是敢說瞎話,本姑娘就﹍﹍嘿嘿,讓你七天下不了床,看不憋死你。
“你一個人是去采藥草,還是﹍﹍”楚一劍又問。他有心想說假話,奈何面對她,慣常說話的嘴實誠得冒不出一個錯字。
只得說別的。
“誰說我一個人,小紅也去呢。”葉洛吹了個唿哨,遠處棗紅馬一奔一跳的跑來,它速度慢不說,跑到跟前,還耀武揚武似的刨了刨土,散起一陣沙土。
葉洛早已有防備,立刻退避三尺。楚清銘也見怪不怪,用衣袖遮蓋住臉頰。
“你呀,怕是早在這兒守着了吧?”楚清銘清了清嗓子,看向弟弟,爽朗的聲音響起,“和我們同路麽?”
“大哥聰明”葉洛由衷贊嘆,“師傅告訴我的。”
“陌先生也去?”楚清銘微笑着問。
“不知道,師傅他沒說。”葉洛跨上馬背,“大哥,我們快走吧。”楚一劍欲說不讓她去,葉洛哪裏肯聽,拍了拍棗紅馬的屁股。棗紅馬配合主人,不再嬉鬧,撒起蹄丫子一躍而上,瞬間甩下兄弟倆人好遠。
“葉洛,你給我回來。”葉南天急吼吼的叫聲震得周圍人耳朵發麻,引起陣陣不滿。棗紅馬有感應一般,跑得更快了。楚一劍也急了,雙腳蹬鞍,“葉洛,你居然沒征得伯父的同意。”
“快走快走,我最怕聽到我爹的叫聲了。”葉洛右手控制住馬缰,左手捂住耳朵,就像小時候她正玩得高興,一聲掃興的話傳來,“葉洛,你個調皮搗蛋的丫頭去哪兒了,還不回來吃飯。”其實那時候她正在和同伴們玩捉洞洞,躲在一顆空心樹裏邊暗自高興,因為當時小四小五小六小七都被小三找到了,她聽着他們一聲又一聲的“小八”別提有多惬意了。結果葉南天的“虎虎吼”吓得她心肝俱抖,爬出來才發現。
咳咳,周圍沒人了。
害得她以為他們是被說書先生嘴裏冒出的怪異鬼怪吃掉了。蹬蹬的跑到爹爹跟前,氣喘籲籲的說:爹爹,嗚嗚,鬼話成真了。
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遠去,楚清銘搖了搖頭,跟了上去。淺藍色衣衫使勁追逐着碧綠衣裙,調皮大笑的聲音應和着氣急敗壞的無可奈何。時大時小的風淺吟低唱,在茫茫日下穿行萬遍,送給人們清涼。
遍地歡愉,漫山遍野的燃燒着。
葉南天兀自抱怨個不停,“這丫頭長大了怎麽這麽不聽話呢,想當初,她爹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一聲叫,任她跑得多遠,也得乖乖的回來,現在卻把我的話當成花,想摘就摘,想扔就扔。說走就走,說不回頭就不回頭,說聽不見就聽不見,說離開就﹍﹍”
“葉老爺,放心吧,洛洛不會有事的。”白衣勝雪的青年朝葉南天微點了個頭,手拿折扇輕輕的搖。他氣質如華,爾雅有禮,膚色白淨,眉毛墨黑。這樣的一個人,當真頂得上“公子出塵,卓越無雙”。
“陌先生,洛兒雖調皮,但做起事來可是非常的認真,非常的用心,非常的負責。你放心,等她回來,我一定嚴加管教。”葉南天見自己說女兒壞話被陌桉白聽到,忙解釋。
“她娘親會保佑她的。”陌桉白疊起折扇,出了城門,他深邃幽遠的眸望着“青城”兩字。
無法忘卻,沒法不去守護。
葉南天身子顫了顫,他喃喃自語,“今夕是何年,明夕否如初?”待陌桉白走遠,葉南天認識的幾個熟人聚攏在一起,“葉洛真是好福氣,能拜得陌先生為師。”一紅光滿面的大嬸說。
“聽聞陌先生年方三十,還未婚配。”
“陌先生來青城不到三年,醫術名冠滿城,不知他是否會一輩子待在這裏。”
“既然陌先生開了醫館,為什麽不叫陌郎中呢?”
﹍﹍
“哎哎,如果陌先生娶了娘子,咱們應該叫她什麽呢?”坐在陰涼處的憨大個問出衆人極其想問卻又刻意忽略的問題。
“你覺得叫什麽?”搖頭。
“你知道嗎?”“不知道啊!”
“應該叫什麽呢?”冥思苦想中。
卻說葉洛三人一路騎馬北行,只見芳草連連長得尤為茂盛,全然不知秋日快要将近。零星散落的幾朵花兒遮遮掩掩,哪裏能分辨的清它們的本色。
到了一片樹林,楚一劍楚清銘早已下了馬,只有葉洛一個人暈乎乎的坐在棗紅馬上。這棗紅馬還是葉洛當初在斷石林遇到的。它不知從哪兒跑出來,餓極了,就搜尋東西吃。結果吃到了一大片用鐵針串聯起來的樹葉,當下哀嚎不停,鮮血直流。
那是陌桉白第一次帶葉洛上山識草藥,也不見他有何動作,棗紅馬像被定住了一般,緩緩倒下。等它醒來後,居然像狗一樣嗅嗅鼻子,蹦跶到了葉洛的前面。葉洛尴尬不已,早知道就不要用手絹包紮了,好難看。
如果有人問傻子,安靖王朝最繁華,最奢侈,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地方在哪裏。傻子會笑呵呵的指着自己的心口:這,這兒。
如果問的是百姓,百姓會摸不着頭腦:當然是虛都啊。
如果問大臣,他會裝聾作啞,實在躲不過去的話會說:皇上,臣絕對沒有去過虛都。
如果問的是纨绔公子,他會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世界上最有價值的人:傻帽,走走,哥哥帶你去見識見識。
如果問的是皇上,九五至尊會很為難:虛都确實最富有,可惜地方太小,容不下京都這麽多人。
這是一個花團錦簇,醉生夢死的地方;這是一個沒有戰争,沒有血腥的地方;這是一個有錢有財就能活下去的地方。
記不得多久了,它的昌盛一直刻在人們的心裏。多少個年代,總有惡霸要将它據為己有,然而不到第二天,惡霸的屍身就會被塢人河裏的水永遠的沖刷殆淨。以前,有位皇上派了個大臣來到虛都欲将它劃分為郡。三天過後,朝野震驚,皇上的腦袋與身體莫名分家。
時月流遷,虛都一直被神秘家族保護着。二十年前,自從十幾個江湖怪客在虛都搗亂離奇失蹤後,再也沒有人有過要動它的念頭。
不過人們發現,只要和平相處,不鬧人命,任你生活再怎麽奢靡也沒事。久而久之,有犯了事的貪官,有替人賣命的殺手,有賺夠銀子的妓、女,有當紅媒婆等攜着大量金銀在虛都定居。
誰也沒想到,虛都的百盛不衰就是在這些人的支持下屹立不倒的。
當然,虛都也不乏酒聖詩仙,儒雅公子,窈窕淑女之輩。
聽着一輩輩人的勸誡,來到虛都的人早已忘卻心中殺戮。可一旦他們離開虛都,心中的嗜血因子就會覺醒。
葉洛對這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地方有着濃濃的好奇之色。她一路遇花看花,遇到熱鬧看熱鬧,碰見買小鈴铛的還要搖幾下。突然間,前面有個賣糖人的,葉洛想也沒想,就拔下兩個。“楚一劍,這個糖人給你吃。”她大大的舔了一下自己的,意猶未盡的說。
“你知道我不喜歡吃甜的。”楚一劍想插回去。
“哎呀,買都買了。”葉洛又咬了一口,“大叔,多少錢。”說完,拿錢袋。
“一個五兩。”大叔面無表情的開口。
“什麽,五﹍﹍五兩?”不是二十文麽?葉洛懷疑的看了眼糖人,難道是用珍稀藥材做的?
楚一劍嘆了口氣,利落的将自己還沒有吃的那個糖人插回原處,掏出五兩銀子,放到大叔手上,拉起葉洛的手就走。
“怎麽這麽貴?這糖人和平常吃的沒什麽兩樣啊!”葉洛恨不得将糖人剖屍,無奈她已經吃了一半。
“虛都什麽東西都貴。”楚一劍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來虛都時,娘親給他裝了五十兩銀子。當時自己只在酒樓點了三個素菜和兩碗面條一壺酒,居然花去了四十八兩。害得他回去吃光了娘親準備的半桌子菜,連小河都暗地裏說“二公子好食量”。
好半天,葉洛才消化掉虛都是有錢人呆的地方這一事實。“那,我們在哪兒才能見到大哥?”
“呶,就是那家飯店。”明綠色的招牌上寫着“大晟飯店”,樓頂磚瓦的夾縫裏有根竹竿,竹竿最高處纏着一塊紅綢布,紅綢布上燙着金黃大字“什麽都有”。
葉洛看過去,贊嘆道:飯店老板是奇葩,奇葩。皺了皺眉頭,“大哥帶夠銀子了麽?”
“大哥和掌櫃的是朋友,也不知道他倆是怎麽認識的。”楚一劍笑了笑,“放心,他們交情很好的”。
大晟飯店布置得很雅致。青綠的蒼松木柏制成的菱形桌,白色雕花的圓凳,鵝黃錦簾懸挂在窗戶兩旁。有歡悅的琴聲傳來,彈琴的女子坐在右邊的藤蔓花旁,她眼睛以下、頸部以上被粉紅色的絲巾遮蓋,只餘一雙靈動的眸子和一頭漆黑的小辮。她穿着領口對折衣襟寬大的雙色襦面裙,腳下一雙紅色繡花鞋。
廚子每做好一碟菜,都會從自制的小窗口遞出來,然後交由堂倌送到客人的桌子上。
葉洛和楚一劍進來,就看見楚清銘邊喝酒邊望着一對母子發呆。他的神情落寞又悲涼,手緊緊的抓住桌子。就連冬日的溫火,也不能在他的臉上刻一道緩釋的痕跡。楚一劍走過來,擋住哥哥的視線,楚清銘才反醒過來,“餓麽。”他對旁邊的堂倌說,“上菜吧。”
“大哥。”葉洛坐下,“你來這兒多長時間了。”“兩天了。”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麽,“小紅在馬廄裏,它沒事。”
菜很快的就做好了,有潑了油的魚炒裏脊,用醋拌和的鹽浸青菜,黑糖染的糯米糕,,黃燦燦的雞蛋皮,發焦的鍋鍋肉。葉洛看的是胃口大開,忙拿起筷子,“我們快吃吧。”
可是,往往會出現一些意外的事情來打斷心中的薄念,往往在人們高興的時候,命運之輪會告訴你:沒有結束,你怎麽舍得慶祝?
以後的以後,葉洛依舊會想起,原來冥冥之中關系到你的,牽涉到你的那些未完成的事上天會帶你回到未完結處,重續結果。
☆、初現朦胧
“小強,小強,你怎麽了,你不要吓娘啊!”婦人着急的拉着兒子的衣服,問個不停。那男孩穿着一身青色的簇花流衣衫,臉圓圓的,看起來不過五歲。可是他的面部像腫了一般,嘴張開“撲哧撲哧”的呼着氣,不斷的咳嗽。
“娘﹍﹍我癢﹍﹍癢”小男孩的嗓音聽起來稍微嘶啞。他邊說邊撓自己的脖子,沒兩秒,脖子上就起了道血痕。母子兩旁大約有十幾個人,卻都在一旁遠遠的看,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怎麽了。
小男孩開始喘氣時,婦人還以為兒子在和她玩鬧,也沒多加注意。這會兒見兒子喘氣的情況越來越重,她一下子慌了。
“娘這就帶你去看郎中。”婦人剛抱起兒子,沒注意就掀起了兒子的衣袖。這一望去,臉更加蒼白,原來小男孩的胳膊上已經布滿了紅色的斑塊。她趔趄了一下,重坐回到地上。
葉洛不明所以,她疑惑的朝四周望了望,只聽見婦人的哭聲越來越大,就想站起來去看看。
“在虛都不要多管閑事。”楚清銘放下筷子,說。
“大哥,我只是去看一下。”葉洛使勁的朝楚一劍擠眼睛。“走吧,我陪你去。”
另一邊,婦人抱着兒子走到門口就被葉洛擋住了。“夫人,令郎的病情如此嚴重,趕到醫館只怕來不及了。我略懂醫術,不如放下讓我看看?”
那婦人大概是被吓呆了,連連點頭。葉洛把上小強的脈,心叫不好,周圍有嘈雜聲,近處有婦人的哭泣聲,小男孩的脈十分虛弱。她摸了摸小男孩的臉,仔細的瞧了瞧小男孩胳膊上的紅斑,還是看不出小男孩得的是什麽病。
難道是中毒了?誰會對一個孩子動手?
“他沒有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