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22 章
第22章
雪棠像是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美人魚, 烈日不停地灼燒着她的身體,便連血液都變得滾燙,似是要幹涸一樣。
她緊緊自己的衣衫, 身子不停地顫抖,若再尋不到清涼,她定會就此枯竭。
恍惚間, 雪棠迷迷糊糊看到羅帳外站了一個男子,那男子身材颀長,正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她知道她是被人算計了,那此時進屋男子,定是下藥之人。
她強忍着難耐,艱難地爬起身,哆哆嗦嗦抱起玉枕, 蜷縮到床腳。
腳步聲越來越近,雪棠雖思維渙散,卻還是目不轉睛盯着帳幔,忽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探到帳內, 握着紗帳的邊沿,一點一點把紗帳撩了開來。
雪棠咬緊牙關, 高舉起手中的玉枕,狠狠向來人砸去。因着媚藥,她的身子極其酸軟,一個不查,身體随着玉枕齊齊向下跌落。
沈離眼疾手快避過玉枕, 伸出手臂将雪棠撈到懷中。
玉一般的阿棠, 此時滾燙如火,酥山緊貼在他身前, 柔軟像新做出來的杏仁酪,滑嫩脆弱,卻又引着人忍不住想去品嘗。
雪棠仰伏在沈離懷中,水光潋滟的眸子這才聚了焦,看到來人是皇兄,她倏得便松了一口氣。
“皇兄!”雪棠低低喚了一聲,話音出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甜的發膩,像是話本子裏描述的某種嘤1咛,旖旎極了。
事到如今,她再也管不得體面,深吸一口氣接着道:“皇兄,我被人下了藥,身子難受得緊。”
她原想将音調拔高,沒想到這一聲更加柔媚。
雪棠羞澀難當,不再開口說話,只仰頭凝着沈離,眸中水光潋滟,豔色無雙。
藥力越來越迅猛,雪棠不自覺地扭動身體,嬌軀如一條水蛇,在沈離懷中蹭來蹭去。
将春衫蹭地皺皺巴巴,從肩頭滑落而下,露出白的耀眼的削肩,以及深不見底的溝壑。
沈離沉默着,黑漆漆的眸子越來越暗。
與沈離貼得越近,雪棠越舒适,他的體溫明明很高,卻是她渴望已久的清涼。
雪棠将身體攤開,緊緊和沈離貼在一起,舒服的喟嘆一聲。
她原以為沈離是她的解藥,沒成想身子只爽利了片刻,便又叫嚣起來。且愈演愈烈,比之前還要灼,熱。
她強忍着渴,望,從寬闊的懷中掙脫出來,斜靠到錦被上,将渙散的目光投向沈離,斷斷續續道:“皇兄,我、我受不住了,你快去、快去給我請個太醫。”
不知是她出現了幻覺,還是真實存在,她自覺等了很長時間,沈離才低低“嗯”了一聲。
沈離彎下腰,修長的手指探到雪棠腰間,沿着她的側腰将衣衫一點一點提起來。
原本只是很輕微的觸碰,雪棠卻覺得體內像是有一萬只螞蟻在翕動,又酥又癢,簡直要人命。
“皇兄。”雪棠低低喚了一聲,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喚一聲意欲何為。
沈離沒有應聲,低下頭幫雪棠把衣帶系好,轉身走出內室。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太醫便匆匆而來,雪棠知曉自己此時的儀容不能被外人瞧見,便将手腕伸到羅帳外面。
太醫見多識廣,懂得謹言慎行的道理,他也不多做打聽,将食指和中指搭到雪棠的腕子上,細細診脈。
他沉吟片刻,轉頭看向沈離,溫聲道:“貴人中了情絲繞,情絲繞霸道無比,藥效會在體內整整存續三十日,每隔半月便會發作一次。”
沈離目力過人,隔着羅帳可瞧見雪棠臉上沁滿的汗珠。他皺起眉頭,低聲詢問太醫:“可有破解之法?”
太醫搖搖頭:“情絲繞沒有解藥,中了此藥的人除卻與人敦倫,再無他法。”
情絲繞藥性強勁,太醫不好久留,說完話就拎起藥箱出了內室。
雪棠雖難受,好歹還有理智,待太醫走出房門,她才把羅帳掀開。
不過片刻,她的衣衫已被汗水盡數浸濕,輕薄的紗衣貼在身上,該豐腴的部位峰巒疊嶂,該纖瘦的部位盈盈一握,勾勒出極曼妙的曲線。
雪棠對自己的誘惑力毫無所知,她仰頭看向沈離,低聲道:“皇兄,你幫我、幫我請一個侍衛過來。要、要俊俏一些的。”
她不是古板的人,相反,還很擅于變通,體內的媚藥既無藥可解,不若早些找個人幫她纾解。
左右已保不住清白,她又何故苦苦忍耐。
因着身體的難耐,雪棠并未發現沈離眸中閃過的陰霾,她說完話,就跌回床榻,伏到錦被上重重chuan息起來。
“十一,尋一個樣貌英挺的侍衛過來。”神思徹底渙散之前,雪棠聽到沈離泠泠的聲音。
十一利落,不過片刻就把侍衛帶到了坤寧宮,那侍衛不過十七八歲,面容清秀,長手長腳,倒是很符合雪棠的審美。
沈離坐在太師椅上,靜靜盯着那年輕侍衛。目光陰沉,仿若在看自己的獵物。
侍衛吓得兩股顫顫,自以為冒犯了聖上,忙跪地求饒。
沈離瞥他一眼,擡手指了指內室,侍衛雖不知其意,卻還是按照他的示意,擡腳踏了進去。
這時,羅帳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應當是雪棠正在寬衣解帶。
這聲音如一把火苗,頃刻間便把沈離心中的陰暗盡數點燃。他怎能讓旁人看到妹妹的嬌軟呢,妹妹是他的,除卻他,誰也不能染指。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跨到侍衛面前,沉着臉道:“滾出去。”
帝王陰沉不定,侍衛一頭霧水,他連頭都沒敢擡,跌跌撞撞奔到門外。
沈離按捺住自己的沖動,直到帳內的聲音軟成春水,才大步向拔步床走去。
雪棠此時早已失去理智,她甚至都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只知道憑本能汲取清爽的源泉。
隔扇內,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拔步床,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她親眼看着床上兩條身影疊成一條,接着那重合到一起的身影又分開,嬌小的那個被人抛起又墜下,嬌yin聲抑揚頓挫,宛若天籁。
沈離作息規律,便是夜晚操勞了足足兩個時辰,依舊在卯時三刻準時醒來。
扭過頭,只見雪棠正睡得香甜,粉嫩的唇瓣微微嘟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西府海棠。
沈離勾起唇角笑了笑,低頭含住雪棠的粉唇,伸出舌尖沿着唇線,細細描繪她的形狀。
雪棠香香軟軟,怎麽都親不夠,直到她略帶愠怒地“哼”了一聲,他才戀戀不舍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雪棠睡覺瓷實,片刻後,呼吸又趨于平穩。
沈離伸出手臂,探到雪棠的脖頸下面,将她勾到自己懷中,低下頭,細細凝視她的睡顏。
太陽一點點升起,直到日上三竿雪棠才有了睡醒的跡象。她打了個呵欠,慢悠悠睜開眼睛。
入目是輕柔的水紅色羅帳,和暖的春風透過窗子滲到屋內,吹得羅帳飄飄搖搖無限妩媚。
她的寝屋并沒有這樣的羅帳。
雪棠捏捏額角,昨日發生的事情一點一點浮現在腦海中。
因着情絲繞的藥性太過于猛烈,雪棠只記得她聽到太醫的話後,請皇兄給她尋一個俊俏侍衛,自那以後發生的事情她便記不太清楚了。
大腦意識混沌,雪棠連與她行房之人的長相都記不清楚,偏偏對床榻間的感知記憶猶新,夜晚的她像一塊兒錦緞,被人反複折疊幾度攤開。
有時折成剪刀,有時折成趴伏着的小貓,有的時候又成了上下翻飛的燕子,起初是有些疼的,因着藥力很快便舒适起來。
最後她變成了濕漉漉的魚,不僅她,便連床褥也被盡數泅濕。
想起夜間身體的悸動,雪棠不由戰栗一下,瑩白的小臉頃刻間便蒙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她深吸一口氣,擡臂搭在腰間輕輕揉捏起來,按摩了一會兒,腰間的酸軟才有所緩解。
她慢吞吞坐起身,伸手去拿一旁的衣衫,這時才發現身旁還躺着一個人,那侍衛竟沒走?
雪棠呼吸一滞,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到身旁的男子身上。
看清那人的長相後,雪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怎麽是皇兄,怎麽能是皇兄,皇兄可是最疼愛她的哥哥呀?他們一起長大,感情最是深厚,她怎麽能和自己的哥哥做出有悖1人lun的事情?
她捏捏眉心,重重嘆了一口氣,定是她昨日被媚藥折磨地失了神智,侍衛又遲遲未來,她這才把皇兄拉到榻上。
皇兄待她那樣好,又怎麽舍得眼睜睜瞧着她被媚藥折磨,這才與她成了事。
皇兄光風霁月猶如天上谪仙,竟憑白被她玷污了。她以後可該怎麽面對皇兄。
事情太過出乎意料,雪棠莫名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恍惚感,她開始自我安慰,或許是那侍衛完事後被皇兄打發走了,皇兄擔憂她的身體,這才陪在她身邊和她同榻而眠?
雪棠越思忖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她記得夜晚的狂風暴雨異常猛烈,她承受不住,擡頭在那人肩頭咬了一口。那人到底是不是皇兄,只肖瞧一瞧他的肩頭,便可明白一切。
雪棠把目光投到沈離身上,只見他雙目閉合,呼吸平穩,當是睡得極平穩。
雪棠伸手捏住沈離身上的錦被,一點一點挑開,被子離沈離的身體越來越遠,雪棠的呼吸也越來越緊。
這是雪棠第一次看到男子的身體,錦被下的皇兄只着一條亵褲,上半身全然luo露着。雪棠臉一紅,倏得收回目光。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待平緩下來才悄悄把目光投到沈離的肩頭,他的肩膀寬闊結實,充滿力量,遒勁的肩膀中間,赫然印着一排鮮紅的牙印。
腦海中僅存的期待轟然倒塌,半點希望也沒有了。雪棠頓了頓,手忙腳亂将錦被搭到沈離身上。
雪棠心裏亂糟糟的,內疚和羞恥交織成一團解不開麻繩,亂成一團。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只想快些逃離這個讓她難堪的地方。
她匆匆穿上衣衫,系衣帶的時候才發覺左側的帶子短了一大截,也不知是被她還是被皇兄拽壞的。
雪棠勉強将兩根衣帶綁到一起,輕手輕腳下了拔步床,剛穿上繡鞋,便聽榻上的人翻了個身,接着耳邊便響起沈離略帶沙啞的聲音:“妹妹,你要去哪裏?”
雪棠僵在原地,尴尬地回轉身,看向沈離。
相對于她的無所适從,沈離倒是十分坦然,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雪棠被他瞧得愈加窘迫,她不敢和沈離對視,慌裏慌張垂下眸子,低聲道:“皇兄,昨天是我孟浪了。我、我沒想到那人是你。”
“你是我的兄長,我們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忘掉,還像以前那樣相處好不好?”
沈離盛名滿天下,雪棠知道他十分珍愛羽毛,又補充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透露出去,你依舊是列松如翠的颀王,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她倒是想的周全,連退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沈離颦起眉頭,除卻兄妹之情,雪棠想和他毫無瓜葛呢!
可惜,他可是要和他的皇妹糾纏一生一世的。
沈離極善于僞裝,這次卻并沒有掩藏眼中的失落,漆眸中滿是落寞。
雪棠将沈離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愈加愧疚。她感覺自己像是玷污了神邸的卑劣之徒,事了只想拂衣去,卻絲毫沒有對神邸負責的責任感。
可她又能做什麽呢?她和皇兄是一起長大的兄妹,總不好就此和皇兄共結連理,被人指點唾罵。
雪棠心裏愧疚難當,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離,索性不再言語,提腳向門外走去。
剛走兩步只覺得腿jian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楚,夜間的情形當即又浮現在腦海中,都怪那勞什子的媚藥,否則她又豈會不知餍足地屢次讨要?
雪棠愛面子,便是□□再不适也不想被沈離知曉,她咬咬牙,原想忍痛折回長樂宮,沒成想還未動作便見沈離下了榻。
沈離從拔步床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瓷瓶,大步走到雪棠跟前,将瓷瓶塞到她手中,溫聲道:“你若是不舒服便塗這個藥膏。”
他說話很妥帖,并不露gu,雪棠卻覺得無所遁形,她忙低下頭把目光下移。
可她忘了沈離現下并未穿上衣,她垂下腦袋後,目光正好垂在他的腰fu間,入目是壁壘分明的腹肌,那些腹肌線條流暢,滿是男性氣息。
雪棠忽然就慌了神,趕忙又擡起頭,好巧不巧,目光恰好觸到了沈離肩頭的牙印上。
她怔愣在原地,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怔忪間只聽沈離問道:“你是不是要回長樂宮?”
雪棠點點頭,以前她尚可以坦然得和沈離一起住在一起,從此以後,便再也不能了。
“妹妹。”沈離勾起雪棠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他凝着她的眼睛,低聲道:“我要登基了,我們住在一起的時間盡多不過一旬,你連一旬的時間都不想給皇兄嗎?”
皇兄要登基了,雪棠這才想起昨日發生的宮變,若不是那場宮變,她和皇兄又至于鬧到這個地步。他們原本是最親密的兄妹呀!
一旬,不過一旬而已,雪棠原本堅定的心智,因沈離短短一句話就發生了改變,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皇兄才是受害者,她必須得補償皇兄。
雪棠不再堅持回長樂宮,看着沈離的眼睛,低低“嗯”了一聲。
沈離這才松開手,揚聲對侯在門外的十一道:“用本王的轎攆送九公主回銜雲院。”
十一應是,沒一會兒就讓人把轎攆擡到了寝屋門口。
雪棠慢吞吞登上轎攆,直到折回銜雲院,心裏都有一種恍惚之感。
“公主,您可算回來了,昨日您怎麽……”看到雪棠回宮,凝枝忙迎上去。
宮變是大事,昨日坤寧宮又被圍了個水洩不通,裏面的消息半點都沒有透露出去,凝枝不知道雪棠昨日是怎麽度過的,滿心憂慮。
若是以往,雪棠或許會和凝枝解釋一二,可她現下實在沒心思敷衍凝枝,只怏怏地打斷凝枝的話,低聲道:“快讓宮人給我準備熱水,昨夜沒有沐浴,我難受得緊。”
凝枝只當她被血腥氣沖撞了,忙出門吩咐宮人燒水。
浴桶內泡着鮮嫩的粉色花瓣,蒸騰出馥郁的香味。
昨日那樣癫狂,身上應當極污糟才是,可雪棠除掉衣衫後,卻發現自己的肌膚十分幹爽,si處雖有些疼,卻明顯是抹過藥膏的。
雪棠耳朵一熱,心跳不由加速,難不成皇兄不僅給她清洗過,還往她的si處抹了藥膏?
不不不,皇兄那樣清雅的人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定是他吩咐宮人給她清洗的身子。
雪棠一面自我安慰,一面坐進浴桶。溫溫的熱水滌蕩着肌膚,雪棠緊張的情緒這才得到舒緩。
太極殿前跪滿了朝臣,這些朝臣等級不同,職務不同,目的卻相同,那就是想請沈離登基為帝。
面對衆人的殷切請求,沈離只連連拒絕,只道自己資質平庸,難當大任。
經歷了荒淫無道的昭帝、少不更事的新帝,沒有人比朝臣更希望沈離這樣德才兼備的文武全才執掌朝綱。
沈離推拒,他們便再三請求,直到上了年紀的老臣因跪拜時間太長,屢屢暈倒,沈離才松了口。
衆人大喜,欽天監當即就占蔔出了上上大吉的登基吉日。
這一夜,風清月朗,便連星子都比以往晶亮許多。
因着沈離要登基,太極殿忙翻了天,反觀銜雲院,卻跟以往一樣安靜有序。
沈離踏着月光來到內院,雪棠的寝屋還點着燈,透過窗子,可瞧見一個玲珑的身影正抱着一只肥貓玩鬧。
沈離敲響房門,溫聲喚了一句:“妹妹。”
話畢,只見那纖細的身影忙抱着貓向內間跑去,而後便響起雪棠甕聲甕氣的聲音:“是皇兄嗎?真是不巧,我已然歇下了。”
自那一夜之後,雪棠總有意無意躲着沈離,沈離有耐心,給了雪棠幾日的時間自我開解,可她似乎走進了死胡同,總也不出來。
沈離無奈地笑了笑,溫聲道:“妹妹,我明日便要登基了,登基之前想與你一起用一頓晚膳。”
他的語調低低的,很有幾分蕭瑟孤寂的意味。
雪棠心軟,回想起那晚的事情,雖還是羞澀難當,卻也不忍心拒絕沈離。
皇兄是受害者尚且坦坦蕩蕩,她又何故總拘泥于過去,終究是她太過于狹隘。
雪棠一面反思,一面穿上外衫,走到門口,擡臂打開房門。
夜色溶溶,她早已散了發髻,烏發披散在肩頭,勾勒出俏麗的輪廓,柔軟的似一片雲。
沈離目光暗了暗,随即又恢複如常,伸手握住雪棠的柔荑,拉着她向飯廳走去。
幼時他便經常牽她的手,以前,她尚且覺得稀松平常,可一想起那夜他便是與她十指相扣做那事的,她便如鲠在喉,總覺得這日常的動作也帶了異樣的含義。
雪棠沉吟片刻,欲要掙脫沈離的手,卻又覺得這樣太過于刻意,反而顯得自己時時刻刻把那旖旎往事放在心上,于是又克制住自己的沖動,由沈離牽着進了飯廳。
二人剛入座,便聽十一道:“江南道送來了兩筐大閘蟹,難得的新鮮肥美,不知王爺、公主可要享用?”
沈離看向雪棠,雪棠點了點頭。大閘蟹是時鮮,春季甚少能嘗到,雪棠已有大半年未吃過蟹,真真被勾起了饞蟲。
見雪棠興致勃勃,沈離也十分高興,低聲吩咐十一:“做兩種口味端上來,一種清蒸,另一種要先腌醉了再放上番椒烹制。”
雪棠不僅噬甜也噬辣,食螃蟹時總要吃辣辣的醉蟹才過瘾。
十一應了一聲是,遂退了下去。
沒一會兒宮人便端着兩大盤子大閘蟹進了屋,螃蟹性寒,最适宜搭配暖胃的黃酒,雪棠清楚自己的酒量,唯恐喝醉了鬧笑話,便讓宮人給她端了一盞荔枝香飲。
沈離寡言,以往和雪棠在一起時,都是雪棠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現下雪棠尚存着芥蒂,自不會多言,是以整個飯廳安靜的落針可聞,只能聽到拆卸螃蟹的窸窣聲。
雪棠食量并不大,以往吃一兩個大閘蟹就能填飽肚子,現下因為不想說話,就一個勁兒的胡吃海塞,沒成想只是吃了一頓醉蟹,竟吃醉了。
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像是鍍了一層紅霞,那紅霞一直蔓延到眼下,往上看盈盈的桃花眼波光粼粼,亮得簡直要滴水。
雪棠凝着窗外頓了一會兒,最後把目光投到沈離身上,雀躍道:“皇兄,月色真好,我們去賞月吧!”
她語速不快,性子卻很急,不待沈離答話,就自顧自站了起來,提步向門外走去。
牆邊置着一方小小的案幾,雪棠被案幾一絆,直直向前摔去,所幸沈離眼疾手快,長臂一勾就将她扶了起來。
雪棠站定,擡起眼眸看了沈離一眼,約是意識到自己的腳步有些虛浮,她當即就挽起了沈離的手,動作熟稔,絲毫不像清醒時那般拘謹。
看着兩人相扣的手指,沈離緊抿的薄唇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雪棠拉着沈離來到湖邊,湖邊空闊,無遮無攔,擡起眼眸可将明月盡收眼底。
明月圓而亮,如一盞玉輪,散發着皎潔的亮光。
雪棠看看蒼穹,又看看幽幽的湖水,拿起一塊兒小石頭投擲到月亮的倒影上,揉碎一湖風光。
忽有夜風吹過,雪棠瑟縮一下,扔掉手中的小石子,轉過身對沈離撒嬌:“皇兄,我冷。”
她的聲音軟軟的,像一根羽毛,撓的沈離心頭又酥又癢。
沈離深吸一口氣,敞開外衫,對雪棠招了招手:“來哥哥這裏。”
雪棠“嗯”了一聲,像一只靈巧的小松鼠,倏得一下就鑽到了沈離的衣衫內。
男子的體溫本就比女子高,再加上外衫擋住了冷風,不過須臾,雪棠就暖和起來。
二人原是并肩而立,漸漸的,雪棠把整個身子都倚到沈離身上。甜絲絲的香味萦繞到鼻端,勾得沈離呼吸都有些紊亂。
沈離低下頭,只見雪棠早已盹着,雙目閉合,嘴角勾着彎彎的弧度,或許在做美夢也未可知。
沈離輕嘆一口氣,彎腰将人打橫抱起,大步向內院走去。
掀開紗帳,沈離小心翼翼把雪棠放到床榻上,胭脂粉紗帳垂下來,越發襯得她膚如凝脂,比最嬌妍的花兒還要妩媚三分。
幽深的眸子在雪棠臉上停駐片刻,沈離捏緊拇指上的扳指,艱難地站起身來。
這時,原本在茶榻上睡覺的叢叢慢條斯理爬到拔步床上,叢叢粘人,只要雪棠在屋內,十之八九都要粘在她身上。
叢叢在雪棠手邊蹭了蹭,見她沒有反應,便慢悠悠爬到她胸口,小爪子肆無忌憚地勾着她的衣帶玩耍,耍弄間竟把雪棠的衣襟勾了開來。
柳色小衣緊緊包裹着豐1腴的酥山,峰巒處繡着一只小鴨子,鴨子鮮紅的嘴巴正巧繡在峰頂,猶如那處的嬌軟,勾得人連眼睛都移不開。
原本已站起身的沈離複又坐回床榻,伸手把叢叢拎到一旁,彎下腰,伏到酥山之上。
雪棠做了個夢,夢中的她變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海棠花,皇兄将她的花瓣層層剝開,伏到花芯兒處吮吸其中的蜜ye,事了,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将她的花瓣合攏起來。
她尚沉浸在夢中,耳邊忽響起凝枝的聲音:“公主,該起床啦!”
雪棠揉揉眼睛,慢吞吞坐起身。
真是個小祖宗,凝枝叫了足足兩刻鐘,才把雪棠叫醒。她一邊利落地擰帕子,一邊對雪棠道:“公主您可快一些吧,奴婢過來的時候瞧見前院已掌了燈,又折騰了這樣久,說不定過不了多長時間王爺就要出門。”
凝枝重規矩,雖說過不了個把時辰沈離就要登基為帝,可到底還未舉行典禮,她依舊以王爺稱呼沈離。
雪棠原本計劃着在沈離登基當日,親自給他挽發,送到他到太極殿。沒想到晚上吃醉了酒,竟連起床都耽擱了。
登基是大事,于沈離而言意義非凡。雪棠想在皇兄人生最重要的節點上陪伴着他。
她趿上布靸,對凝枝道:“來不及了,待我折回來以後再行梳洗。”
話畢一陣風似的向前院奔去,其實時辰還早,外面黑漆漆一片,天邊半點亮光都沒有,可帝王登基重于泰山,半點差錯都不能出,是以前院早早便忙碌起來。
十一正伺候沈離穿朝服,忽聽門外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銜雲院規矩重,除了那位九公主,再沒人敢這樣走路。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雪棠就進了屋,她身穿一襲鵝黃色寝衣,頭發略微淩亂地披散在肩頭,很顯然還沒來得及梳洗。
雪棠這副樣子,在旁人看來是不修邊幅、不懂禮儀,在沈離眼中卻十分嬌憨可愛。
他轉過身看向雪棠,溫聲道:“你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目光在沈離頭頂的十二硫冠冕上一掃而過,雪棠赧然的笑了笑,低聲道:“今天是皇兄的好日子,我原想早些過來幫皇兄束發,盡一盡自己的心意,沒成想起晚了。”
雪棠話音一落,便聽沈離道:“皇妹算是來對了,司禮監的大太監梳頭手藝甚差,我只覺得頭皮被箍得很緊,還得勞煩皇妹幫我松一松。”
雪棠面上一喜,忙挺起胸脯打保票:“近幾日我一直在跟凝枝姑姑學梳頭,保管給皇兄梳得氣派卓然。”
說話的功夫,十一已伺候沈離穿好了龍袍,沈離坐到矮凳上,任由雪棠把他發頂的冠冕摘掉,重新給他梳發。
雪棠确實下了功夫,手指翻飛,很快就幫沈離梳好了發髻。
龍攆已侯在門外,沈離緩步登上龍攆,向雪棠伸出一只手邀她同坐:“皇妹不是要把我送到太極殿嗎,不若我們同乘?”
唯皇後才有資格與皇帝同乘,雪棠只當沈離不曉得這個規矩,忙搖頭拒絕,将雙手背到身後,低聲道:“銜雲院距太極殿不過咫尺,我走着過去也是一樣。”
見她态度堅決,沈離不再勉強,禦攆平穩地向太極殿行去。
新帝禦極,衆望所歸,萬民慶賀。
大英沒有兩位太後并存的先例,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總不好舍棄帝王的生母,讓先太後居于高位。
沈離一登基,朝臣就上書奏請把太後王氏送至京郊別苑頤養天年,封德太妃崔氏為太後。
朝臣原以為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沒成想沈離當即便駁回奏請,只道王太後是先帝嫡妻,地位尊崇,斷沒有廢棄尊者的道理。
是以當繼續尊王氏為太後,封德太妃為貴太妃。
沈離舍小義而遵大義的行為徹底将朝臣折服,衆人紛紛贊他高風亮節,有明君之舉。
德太妃雖和太後的身份失之交臂,卻半點不氣惱,依舊如以往那般和善,沈離初初登基便廣邀後宮衆人到豫章宮參宴。
沈離登基後雪棠的境遇倒是以前好了一些,宴會上好歹會有一兩個貴女和她打招呼,但因着她身份尴尬,到底沒人願意和她深交。
雪棠已習慣了這種境況,她也不氣餒,只默默坐在自己的案幾前吃茶點。
半盞茶下去,忽聽門外響起響鞭的聲音,這是聖上來了。雪棠忙随着衆人起身恭迎聖上。
沈離在衆人的簇擁下緩步進入大殿,他穿着一襲靛青色滾龍長袍,頭戴和田玉冠,長身玉立,端的是端方雅正,因着長袍上張牙舞爪的滾龍刺繡,又多了幾分殺伐決斷的帝王之氣。
僅僅兩日未見,沈離的身份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看着面前的沈離,雪棠莫名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虛幻之感。
現下的皇兄是莊重的,肅穆的,你看到他只會想到他帝王的身份,至于過往那些狎昵,是決計不會再浮現到腦海中。
雪棠親眼看着沈離行至主位,擡臂讓衆人就座。原是極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卻格外優雅。
聖上莅臨,衆人不敢在喧鬧,殿內一時安靜下來。
這時只見德太妃撷着一個妙齡女子走到沈離下首,那女子約莫十六七歲,生得清雅纖細,書卷氣十足。
德太妃指着那女子對沈離介紹:“這是周相國的孫女含蘊,她甚少來宮裏參加宴會,今日就勞煩皇帝照料了。”
沈離賢名在外,又生得龍章鳳姿,殿內的貴女有半數都想在他面前露一露臉,以便将來在後宮搏得一席之地。
誰也沒料到還未引起沈離的注意,太後便将周含蘊引薦到他跟前。
周家是詩書大族,清譽滿天下,周含蘊本人更是出挑,十二歲時就以一篇《東華賦》名動京都,有第一才女之稱。
衆人雖羨慕周含蘊,卻也不得不承認沒有人比她更适合執掌鳳印。
太妃開了口,沈離自不好落她的面子,微微颔首,向周含蘊做了個“請”的手勢。
被太後與皇帝擡舉,周含蘊倒是毫不驕矜,躬身向沈離道過謝,才姍姍落座。
沈離和周含蘊離的極近,二人都生得清隽,一眼望過去倒是一對難得的璧人。
雪棠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而後又投向案幾上的點心攢盒。
宴會結束時将近戌時,月亮高懸,曙光盡退,德太妃當着衆人的面叮囑沈離:“天色黑了,你替哀家送一送含蘊。”
雪棠的位置離正位很遠,她恍惚間聽到沈離低低說了一句話,具體是什麽她卻未曾聽清。
皇兄孝順,德太妃既開了口,他能做的也無非是應承下來。
夜色安谧,宮道上靜悄悄的,雪棠踩着宮燈的影子向長樂宮折返,走到轉彎處,忽見一道靛青色身影站在玉蘭樹下。
雪棠頓住腳步,眸中滿是訝然:“皇兄,你不是去送周小姐了嗎,怎麽又……”
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沈離的身份今非昔比,忙又斂起裙裾向沈離行禮:“臣妹參加聖上。”
話音剛落,沈離溫熱的手掌就握住雪棠的手腕将她扶了起來。
他俯下身,凝着雪棠的眼睛與她對視,低聲道:“妹妹,我不喜歡你與我生分。我們應當像以前那樣才好。”
灼熱的體溫透過手腕一點一點滲進雪棠的肌理,那點溫熱又将她的溫情喚了起來。
雖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她和皇兄是一起長大的,情分非同一般,私底下熱絡一點也無可厚非。
做好了心理建設,雪棠又自如起來,僵直的脊背也舒展了。又變成了以前那個經常粘在沈離身邊的嬌滴滴的九公主。
她道:“皇兄是來送我回永樂宮的嗎?”
沈離登基後便搬到了歷任皇帝的居所太極宮,雪棠也搬回了長樂宮。
沈離“嗯”了一聲,手掌下移,把雪棠的柔荑團在手心,拉着她向長樂宮走去。
辛夷林中,璎珞将二人相處的情景盡收眼底。待二人的身影不見了,才鑽出樹林,匆匆向碧霄宮折返。
碧霄宮是王太後的新住處,王太後的名頭雖未變,住處卻偏僻了很多。世人最擅長見風使舵,不過一日的時間,以往那些唯她馬首是瞻的宮妃,便連她宮門都不登了。
喪子之痛和被人冷落的情感交織在一起,擾的王太後心煩意亂。她繃着臉倚在軟榻上,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
怏怏間,只見璎珞抱着一捧辛夷花進了門,璎珞将辛夷花插到瓶內,轉身來到王太後跟前說話。
“園子裏的辛夷花開的如火如荼,奴婢知道娘娘喜歡辛夷花便想着折一些回來插瓶,只折花的間隙,娘娘猜奴婢看到了什麽?”
“奴婢親眼瞧見聖上拉着九公主的手向長樂宮的方向走去,二人的姿态甚親密。”
璎珞話說的委婉,王太後卻立馬就領悟了她的意思。
“你是說皇帝和安寧有私情?”王太後聲音壓得很低,眸中卻散發出狂熱的、異常明亮的光彩。
璎珞點點頭,眸光甚堅定。
雖說沈離和雪棠的行為有些出格,王太後卻不大敢篤定二人的關系,畢竟沈離光風霁月的形象深入人心,她實在不敢相信沈離會肖想他名義上的妹妹。
思忖間門外忽響起王庸的聲音:“娘娘,瑤娘求見。”
瑤娘是沈勻的乳母,因着沈勻身體羸弱,一直未斷乳。六歲的天子尚需喝乳,說出去實在有損帝王威嚴,王太後便把瑤娘安置到了坤寧宮的隔間裏,每日趁着沈勻請安的間隙,偷偷喂乳。
王太後原以為瑤娘已在宮變中殒命,沒成想她還活着,瑤娘好歹奶了沈勻一場,王太後只當她是來碧霄宮是為尋求庇護,便命王庸将人帶到屋內。
“娘娘,奴婢可算見到您了。”瑤娘一看到王太後便低低啜泣起來,那一夜她親眼目睹了沈離和雪棠的旖旎□□,驚得瞠目結舌,連大氣都不敢出。
瑤娘睜着眼撐了一整夜,原想第二日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出坤寧宮,沒成想雪棠一離開,沈離便将坤寧宮戒嚴,瑤娘戰戰兢兢在屋內藏了一整天,傍晚時分,趁着宮人更換屋內陳設的間隙才偷偷溜了出來。
瑤娘雙目灼灼地看着王太後,啞聲将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他們竟真的做了茍且之事,猜想得到落實,王太後震驚之餘更多的是狂喜。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得意至極的笑容。情絲繞十五日發作一次,過不了幾日便是雪棠的情發之時,到時,她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那個清譽滿天下的帝王是怎樣和他名義上的妹妹行茍且之事的。
她的兒子已不在世上,旁人也別想安好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