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48 章
第48章
哪怕沈離的惡行罄竹難書, 在雪棠面前也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現下他沉着臉凝着她,眸光比寒冬裏的冰雪還要凄寒。
雪棠心有戚戚, 她瑟縮一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盡力拉開和沈離的距離。
她下意識的動作徹底把沈離心中的怒火點燃, 他彎下腰捏住雪棠的下颌,一點一點提起來,強迫她與他對視,低聲問道:“你怕我?”
雪棠将他眸中的陰鸷和凜冽盡收眼底,臉上的驚恐之色愈發明顯,她搖了搖頭,繼而又點了點頭, 簡直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竟如此驚慌失措?
心墜落到底,繼而便是一股錐心刺骨的疼,骨頭都仿佛要迸裂一般。
沈離自認為對雪棠用盡心思,沒想到她一心想從他身邊逃離, 現下更是避他如蛇蠍,仿若他是洪水猛獸一般。
既然柔情小意捂不熱她的心, 又何故再僞裝自己?
沈離不再言語,沉默着将雪棠掼上馬背,疾馳而去。
汗血寶馬奔到太極宮門口,沈離徑先下馬,繼而把雪棠接下去, 抱着她向宮內走去。
經過這一番折騰, 雪棠的懼意總算消散了些許,她小聲對沈離道:“皇兄, 我想回長樂宮。”
沈離乜了她一眼,眸中漾出一層極淡的笑意,他低聲對雪棠道:“回長樂宮做什麽,你以後就住在太極宮,只有将你放在眼前,我才能安心。”
話畢,大步将雪棠抱到盥室的軟榻上。軟榻對面放置着一面大銅鏡,透過銅鏡,雪棠将自己的狼狽之态盡收眼底。
她的發髻雖還盤在發頂卻亂糟糟一團,仿若樹上的鳥窩一般,原本光潔的小臉此時沾滿塵土,灰頭土臉,不知有多狼狽。
她愛漂亮,最不願意把邋遢的一面示人,忙把臉頰扭到一側,盡力避免和沈離對視。
沈離也不在意她的小動作,慢悠悠将白色紗布繞開,當即便要捆縛她雙臂,雪棠大駭,站起身便向外面奔逃。
沈離眼疾手快,又豈會容她逃走,長臂一探便摟住她的腰肢将她箍回了原地。
他慢慢收緊手臂,壓低聲音道:“阿棠,不要任性,你要聽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動作卻十分強硬,他桎梏着雪棠的手臂,将白色紗布一圈一圈纏到她的手腕上。
纏完紗布以後複又往上面覆了一層結實防水的氈布。
雪棠被嬌養着長大,從來都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那股子懼意退卻以後便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想頭。左右今日是逃不出去了,又何故忍氣吞聲。
她也再不顧灰頭土臉的樣子,扭頭看向沈離,陰陽怪氣道:“皇兄何不把我的雙腿也縛住,這樣我便是插翅也難飛了。”
沈離從來都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更不會幼稚到和雪棠打嘴仗,他也不理會雪棠,低下頭便去解她亂糟糟、髒兮兮的衣襟。
他竟不要臉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要霸王硬上弓不成?
雪棠大駭,擡腿便向沈離腹間踢去,沈離攥住她的腳踝,将她的腳移到他雙腿之間,牢牢夾住,複又垂眸給她解衣衫。
那個位置實在尴尬,往內一寸便是可軟可硬之地,雪棠再不敢動彈,只僵着身子任由沈離胡作非為 。
不過須臾,沈離便将她的衣衫盡數除掉,雪棠這才發現她身上又粘又髒,也不知奔跑之時流了多少汗水。
冰清玉潔的女孩子,一時之間變成了泥猴,又哪裏能接受得了,雪棠只覺得窘迫難當,猛然把腳踝從沈離腿間抽出來,大步踏進浴池。
水花四濺,便連頭發絲兒都被潤透,唯有被捆縛到一起的手腕是幹爽的。
雙手不能活動,雪棠索性倚靠到池璧上浸泡,這時忽見一只手拿着皂巾搭到她的肩頸處幫她清洗。
兩人本就已撕破臉,她又如何會再讓沈離近身,當即便開口斥責:“沈離,你休要……”
話還未說完,便被沈離堵住了檀口,唇齒相依間,他的左臂也探了下去。
夜深人靜,雪棠縮在拔步床內一聲不吭,臉紅得簡直要滴血。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羞窘過,沈離剛接近她的時候,她分明是氣勢洶洶、橫眉怒目的,可誰能想到他會那樣無恥。
最後她仰躺到池壁上,還是他将她抱回的寝屋。
雪棠羞赧的無以複加之際,忽聽到打簾的聲音,她忙将床帷底部壓到身下,閉上眼睛裝睡。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拔步床邊。
“把雙臂伸出來。”沈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雪棠巋然不動,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樣。這時只聽沈離接着道:“你若不把雙臂伸出來,我便到帳內去。”
雪棠打了個激靈,不過須臾便把雙臂從帷帳下面伸了出去。
她的手腕上還纏着紗布,沈離将紗布解開,入目是燒得發紅的傷痕,有的地方是燎泡,有的地方是流着膿,瞧起來觸目驚心。
沈離拿出銀針,三兩下便挑破了一個水泡,雪棠疼得龇牙咧嘴,當即便流出了眼淚。
不滿地嘟囔道:“你輕一些,我疼!”
“你還知道疼?”沈離輕聲反問,“你膽子這樣大,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怎麽還将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說起這個雪棠也是氣憤非凡,若不是安樂身邊那幾個蠢貨把她堵到樹林,她又何至于被歹人擄走,若不是被歹人擄走,又何至于起了逃跑的心思,生生在沈離面前丢人現眼。
她輕哼一聲,這才沒好氣的把事情的經過道了出來,若是以往,瞧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沈離定會心軟,好生安撫她一番。今日卻一反常态,只冷嘲熱諷:“也是你運道差,若是運道好一些,現下依然逃走了也未可知。”
話畢又狠狠挑披了一個水泡,毫不猶豫将手中的藥粉撒到傷口處,也不知那是什麽藥粉,藥力甚猛,乍一觸到傷口就蟄得雪棠疼痛難忍,額角青筋暴起,當即便滲處了一層薄汗。
她下意識便想把手抽回去,豈料沈離握得甚緊,饒是她用盡全力也紋絲不動。
沈離對她的疼痛之态置若罔聞,将藥粉撒了一層又一層,直到藥粉把傷口盡數覆蓋,才用紗布裹住那傷口,他凝着那紗布低聲道:“這次只當給你一個教訓,你若再敢逃,經受的痛楚定會比今日重百倍。”
話畢,不再多言,轉身走出寝屋。
夜色深深,小泉山更是安靜得落針可聞,安樂正在酣睡,忽聽到一聲巨響,接着便見幾個宮人破門而入,她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被宮人用繩索五花大綁,擡出了寝屋。
花廳裏燈火通明,燭影重重,主位之上,沈離身穿赤色便服,居高臨下乜着安樂,眼神銳利得簡直要把她刺穿一般。
“安樂,我記得我與你說過,你若再敢做對雪棠不利的事情,我便将你送到寺廟去。”
“你既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也無需再顧念兄妹之情,你這便到皇家寺廟清修去罷!”
他話音一落,身後的宮人便向安樂的方向湧去。
安樂是鄭太後的掌上明珠,自回宮後一直被人奉承巴結,哪裏受過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捆縛的委屈?
丢人至此,以後可還怎麽在宮人面前立威?
她原想指責沈離偏袒雪棠,一聽到沈離要把她送回寺廟,便心急如焚,忙哭泣求饒:“我不過是抓了幾只蟾蜍吓唬安寧,哪裏又算得上罪大惡極,皇兄又何故于小題大做,把我送到那清冷地方?”
沈離不接話,任由宮人擡起安樂、往門口行走,安樂哭得臉頰通紅,簡直要斷氣一般。
眼看着便要走出房門,沈離忽向宮人打了手勢,宮人會意,頓在原地。沈離看着安樂,沉聲說道:“以往是我小瞧了你,你倒也算聰敏,竟還能把安寧引到竹林裏去。”
安樂原就沒有城府,現下七魄已然被吓走了六魄,又哪裏還能把住口風,當即便道:“我哪裏能想到那樣的好主意,不過是周姐姐提點了幾句而已。”
又是周晗蘊,沈離勾了勾唇角,提腳便向門外走去。
這邊十一也審出了線索,羅東羅西雖沒見過周晗蘊,卻記住了給他們銀錢之人的長相,畫師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将人畫了出來,那人正是周晗蘊的乳母胡嬷嬷。
如此,一切便都說得通了。周晗蘊不過是想通過安樂把雪棠引到樹林,再行暗殺之事,便是事發,有安樂做擋箭牌,她也會安然無恙。
可惜,她終究棋差一招。
沈離看向十一:“你且帶人到周晗蘊的院落,直接将人斬殺了去。”
聲音和煦如清泉,說出來的話卻凜冽如冰。
安樂呆愣愣地盯着沈離,哪怕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卻還是不忘給周晗蘊求情,她急切道:“皇兄,你是鬼迷心竅了不成,周姐姐不過給我出了個小主意,你為何非要奪了她的性命?安寧的命珍貴,旁人的便如草芥嗎?”
沈離只覺得安樂鼓噪,對宮人吩咐:“塞住她的嘴,将人擡回去。”
宮人應是,當即便把手帕塞到安樂口中,像擡豬彘一般把她擡回了寝屋。
不過片刻,十一複又折到了花廳,低聲對沈離道:“陛下,周小姐房中空無一人,當是逃走了。不過錦被尚溫熱,便是逃走,也逃不了多遠。”
沈離唇角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些許,這個周晗蘊倒還不算太蠢。
自安樂被綁到花廳,周晗蘊就察覺到了大事不妙,匆匆攜了乳母向山下奔逃。
她也不敢走大路,只挑人跡罕至的小路行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小姐,嬌嬌柔柔,待走到山下,便已累得氣喘籲籲,衣衫被荊棘劃得破破爛爛,臉上也沾滿了泥土。
周晗蘊也顧不得整理衣衫,用披帛遮住臉頰,欲到附近尋一輛馬車。
這時忽見路上有三五個男子騎馬而來,當頭的那個身姿挺拔、俊美無俦,不是沈離又是誰?
周晗蘊臉色一白,忙又攜着乳母向山上折返,可惜,她的腳力又如何抵得過汗血寶馬,不過片刻,沈離便行至她面前。
逃是逃不掉了,倒不如坦然以待,說不定還能博得一線生機,周晗蘊将縛面的披帛解下來,恭恭敬敬向沈離行了個禮。
溫聲道:“聖上萬安。”
沈離就那樣看着周晗蘊,一言不發,直看得她汗毛直立,幾欲癱軟到地。
她思忖片刻,竭力将驚恐壓下去,胡亂扯道:“小泉山腳下有奇藥,可醫頭疾,太後娘娘最近時常被頭疾折磨,我便想着尋一尋那藥草。陛下純孝,可也是來給娘娘尋藥的?”
沈離就那樣冷眼旁觀着周晗蘊胡言亂語,待她說完話才拔出長劍,一劍從她的胸口貫穿了去。
周晗蘊應聲倒地,人已斷了氣,雙目卻瞪得大大的,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沈離看向十一,低聲吩咐:“把周晗蘊的屍首送到周府,告訴周大人他的好孫女是怎樣以下欺上,謀害公主的。”
沈離返回太極宮的時候,天已大亮,雪棠也已然起身,她原本正在用早膳,忽見沈離進了門。
她尚在因昨夜的事和沈離置氣,遂只當沒瞧見他,依舊垂着頭用飯。
随着沈離的靠近,她忽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雪棠的神經倏得便繃緊了,她看向沈離,只見他赤色的衣襟處沾染了大片鮮血。
雪棠只覺得手腳發冷,幾欲發顫,她凝着沈離衣襟上的鮮血,顫聲問道:“你昨夜做什麽去了?”
沈離沒有回答,施施然走到木架旁淨手去了。他将濺到手上的血痕一點一點洗幹淨,待要擦手時,忽見雪棠像一陣風似得向他沖來。
她蒼白着臉扯住他的衣襟,赤紅的雙目凝着他,眸中滿是恨意。
她啞聲問道:“你将他殺了?”
沈離沒動,亦沒有接話。
只聽雪棠接着道:“我已然被你困到了皇宮,再不能嫁到豫南,你為何非要對他趕盡殺絕?”
原來她口中的“他”是傅修安!原來她也早就知道了他欲對傅修安滅口,難怪她一心想要從他身邊逃離,竟是想去尋她的未婚夫呢!
沈離把手巾掼到一側,伏到雪棠耳邊低語:“原來傅修安還在人世,不過也沒關系,朕想要他三更死,他又如何能活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