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痕啊……小透，她沒來過這裏。”葉師兄怔了片刻，很不自然地回道。

易痕像是很失望，半晌都沒有回話，最後突然道，“你剛才說屋裏還睡着人，那是誰？”

他的聲音急切，像是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樂小透心亂如麻，緊緊按住又開始瘋狂亂動的小劍，轉過身，想透過窗子看到那個人。

只看一眼，這是最後一眼了。

終于說服了自己，樂小透把窗紙戳破了一個小洞，透過小洞朝外看去。

幾日不見，竟恍若隔世。

“噢……那是病人，需要随時照看的病人。”葉師兄想了想，又回答道。

他要走了……樂小透死死地抓住窗棂，努力克制住眼淚，不讓它掉下來。

“呃，這麽晚了，你要不要在這裏睡一晚？”等了片刻，看到易痕還沒有走的意思，葉師兄又問了一句。

易痕還是定在原地，沉默着。

“呃……如果你不留的話，那就是要走吧，好，我送送你。”葉師兄自作主張地拍拍易痕的肩膀，一副請客出門的姿勢。

易痕依舊紋絲不動。

“易痕，你到底想幹嗎啊！”演戲快演不下去的葉師兄只好來了這麽一句，瞅見易痕一直掃視着整個院子，于是趕緊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可是因為身高差距，還是沒能擋住易痕視線。

“為什麽要猶豫那麽久？這個問題很難？”沉默了許久的易痕，突然開口道。

“啊？什麽猶豫？”葉師兄有點摸不着頭腦。

“我剛才問話時。”

“啊！”葉師兄被問得心慌氣短。平日裏很少扯謊的他一時想不到怎麽回答。

“你又猶豫了，師兄。”

說完這句話，易痕快速繞過葉師兄，徑直朝窗子這邊走來。

樂小透一慌，連忙蹲了下來。

“小透，你在裏面，對嗎？”

小劍瘋狂地抖動着，樂小透只好默念法術把它召回丹田中，緊緊地縮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易痕。這裏住的真的不是小透。是一個病人，你不要打擾到他了。”

“如果真的是病人，為何半夜不休息，反而要站在窗前？”

樂小透的心猛地一跳。今夜月光太亮。屋內都被照亮了。自己站在窗前，肯定會在窗紙上留下一個黑影！易痕何其聰慧，這麽多奇怪的跡象。怎麽可能瞞得住他。

葉師兄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所措。

易痕大踏一步，靠近窗前，“小透，是你嗎？”

樂小透知道不可能再瞞下去了，只好重新站起身，對着窗外的黑影，輕聲道，“是我。”

聽到她的聲音，易痕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伸手就想将窗戶推開。

“易痕，不要再找我了。”

“為……為什麽？”

“我們分開吧，好嗎？這樣對大家都好。”這樣決絕，傷人又傷己的話，老天為什麽要逼着她說第二遍。

易痕仍是一副不願相信的神情，停頓了半響，才問道，“為什麽？”

“因為……”樂小透一把抹掉淚水，“因為我真的累了，我想回到我的世界了。”

易痕身體一僵，像是站不住一樣，連退了幾步才沒跌倒。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情理之中，只有他知道，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受了多少苦累，有好幾次為了他，陷些喪命，這些天，更是深受噩夢所苦，所以她要回去，他沒有任何理由阻攔。

外面悄無聲息，樂小透忍不住透過小洞又往外看去，只見易痕怔怔地立在院中，頭微微垂着，眉眼都陷入陰影中，她看不太真切。

半晌，易痕突然擡頭，看着窗戶道，“噩夢的事我馬上就可以解決了，如果……你願意留下嗎？”

說這話時，他的手死死地捏着劍柄，雙目死死地盯着前面，仿佛前面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個掌握着他生殺大權的劊子手。

他的樣子徹底擊垮了樂小透，樂小透雙腿一軟，重新跌坐回冰冷的地面，那一瞬間，她真的想答應他，留下來。

“那你相信我，還是采蕭？”想了許久，樂小透又問了一聲。

易痕一愣，随即道，“小透，不要逼我做決定。”

好有原則的男人。

樂小透苦笑一聲，在這種情況下，他都不願意說一聲相信她。可見，師兄妹們在他心中的位置确實很重要。

“易痕，你放我走吧……我不想每次醒來，都要努力分辨哪個是真的你，哪個是夢中的你。這裏有你的師父、師兄，沒有我你一樣可以過得好，我回去了，也有我的父母、朋友陪伴，這樣對大家都好。”

易痕閉上眼睛，像是在自己跟自己打架一般，身體微微顫抖着，過了許久，他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樣，整個人一下子癱軟起來。

“好。”

那個字像是從亘古的天邊傳來，遙遠而不真切，明明是自己逼他答應的，可是當他說出這個字時，樂小透的淚水就像洩閘的洪水，洶湧而出。

他放棄了！

樂小透邊流着淚，邊站起身，透過小洞，想再看一眼他。

易痕轉過身，步履緩慢的像一個花甲之年的老頭，才走了兩步，他就停了下來。

“小透，沒有我，你真的可以嗎？”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這話還有意義嗎？

樂小透收起喉中的哽咽，努力說出兩個字，“可以。”

眼淚流得更兇，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動物。

易痕呆了一呆，仰頭看了看天空那輪圓月，以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可是我……不可以。”

目送着易痕一步一步挪出小院，葉師兄關上門的那一刻，樂小透整個身體都軟了，像一灘爛泥一樣歪躺在地上。

樂小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只記得睡夢中滿是易痕的背影，他每走一步，就像有一顆釘子重重地錘着自己的心。

次日醒來，樂小透雙眼無神地看着屋頂。

這次是最後一次了吧，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也不會再這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慢慢坐起身，頭卻暈得厲害，只好靠着床塌緩了緩。

看來剛剛緩過來的身體，因為昨晚的打擊，又變成了剛開始的樣子了。

門打開了，進來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女孩身上穿着顏色鮮豔的紅裙子，手上端着飯盤，看到樂小透的樣子，趕緊放下飯盤，快步走到樂小透面前，“葉大夫說了，你要一直躺着，不能亂動的。”

“煙兒，你怎麽在這？”

煙兒臉上閃過一抹嬌羞，“今天一大早，葉大夫就把我叫來了，讓我照顧你起居。”

葉師兄肯定昨晚偷偷給她把脈了。

“我還沒那麽虛弱，不用人照顧。”

“這怎麽成，葉大夫說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煙兒眼珠轉了一轉，湊到樂小透的耳邊道，“樂姐姐，你可千萬別不要我啊，好不容易，我能幫上葉大夫。所以……”

瞧那小臉紅的，樂小透一猜就能猜出來，這丫頭是想賴在這裏，好接近葉師兄呢。

師兄年紀不小了，也該有門親事了，可是這丫頭最多十八歲，兩人年紀差得有點多。估計正是因此，葉師兄所以才沒有答應。

看到樂小透猶豫，煙兒又殷勤地端起粥碗，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來，樂姐姐，我喂你。”

被人喂這種事，曾經有人也對她這樣做過，那時只覺甜蜜幸福，可是此時只覺尴尬別扭。

“好了煙兒，我手又沒斷。”樂小透自然而然地接過碗，可是才吃了一口，就沒有胃口吃下去了。

“樂姐姐，你怎麽不吃了，要是這些不吃完，葉大夫會怪我的。”

“沒關系，我會給他說的。”

煙兒為難地接過碗放回桌上，小嘴撅着，“葉大夫對你這麽好，就算你給他說了，他也還是會怪我的。”

“好吧，先放那，我過一會兒再吃。”

“放一會兒又涼了，葉大夫還是會怪我。”

樂小透心煩意亂，只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偏這小姑娘不依不饒，一口一個葉大夫，惹得她頭有些痛，只好妥協道，“好好好，我現在吃。”

硬撐着把那碗粥喝幹淨，樂小透只覺頭暈腦漲，喝下的粥似乎在胃裏團成了一塊，梗得她難受無比，困意再度襲來。

煙兒本想讓她把菜也一并吃了，但看到她的樣子，只得放棄。

“小透怎麽樣了？”葉師兄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

“剛吃完一碗粥，現在好想有些困了。”煙兒湊到葉師兄的耳旁小聲地說道。

葉師兄掃了一眼飯盤，“就吃了粥，其他的都沒吃嗎？”

煙兒嘟起小嘴，“本來粥都不願意吃的，我勸了好久，她才吃的。”

“老是這樣，對孩子不好的。” 葉師兄搖了搖頭，無奈地嘆氣。

昏昏欲睡中的樂小透，猛地睜開眼睛，“師兄，你說什麽孩子？”

葉師兄被她這樣一問，愣了一愣，“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孕在身了？”

樂小透震驚莫名，突然想起已經好久沒來月事了，因為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根本就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