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俠引仙 - 第 249 章 夜下追人

夜色已深,懸在天空的月牙如同一彎銀鈎,纖細得像是随時都可能消失在墨藍的天空中。

月暗星明,繁星在雲層後不時地眨着眼,朝大地投射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小路兩旁都是枯敗的了樹木,一群黑鴉栖在枝上,被經過的馬蹄聲所驚,撲楞着翅膀飛向天空。

黑夜寂靜無比,馬蹄兒嘀嘀嗒嗒,載着背上的人慢慢前行。

易痕仰躺在在馬背上,雙臂自然地垂在馬兒兩側,右手抓着一個酒壇,酒壇随着馬兒的動作前後擺動着,不時有酒汁漾出來。

等到月牙從雲層裏探出頭來,他就提起那壇酒,朝天空遙遙一舉,像是在敬那彎明月,然後抓着酒壇猛灌一氣。

冰冷的酒從衣領裏灌了進來,澆濕了一大片衣服,他卻渾然不覺,雙目一瞬不停地看着天空的月牙。

這條路已許久沒人走了,路上不時有些碎石,修玉走得久了,沒注意到碎石,不小心颠了一下背上的人。

感覺背上的人身子歪了歪,重心不穩像是要從它的背上滑下來,修玉連忙壓低身子,朝那個方向輕輕抖了一個背,把背上的人抖回正位。

身後突然傳來了破空聲,像是有人禦劍從後方趕了過來,修玉停下腳步,輕輕地轉身,擡起馬頭,朝天空看去。

會是誰呢?

那人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就到了跟前,一見來人。修玉原本落寞的大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若不是擔心背上的人會摔下來,早就歡樂的迎過去了。

樂小透落到地面,看着馬背上的人,一路上的疲憊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好,易痕沒出什麽事。

只是腿傷還沒好,他竟然喝起了酒。

“易痕。”樂小透輕輕喚了一聲。

馬背上的人半點反應都沒。

難道喝醉了?樂小透猜測道,便讓修玉低下身子,把易痕擡到地面。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半點喝醉的模樣都沒。雙目微睜。靜靜地看着天空,對周遭的動作一點反應都沒。

這個木頭,喝醉了也是個木頭。

樂小透搖了搖頭,檢查了一下他的傷。一些剛長出來的皮肉因為馬背的摩擦。流出了鮮血。

修玉見狀。晃了晃身體,馬背兩側懸的包袱引起了樂小透的注意。

打開包袱,原來是葉師兄給易痕準備的傷藥。樂小透尋了路邊一塊平整的地面,讓易痕靠坐在樹上,為他換起了藥。

易痕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像一個聽話的小孩子,任她擺弄。

傷口處理完畢,薄薄的晨曦已在林間散開,墨藍的天空慢慢變成了深藍,天就要亮了。

樂小透在他旁邊坐下,突然發現從始至終,易痕眼睛只朝着一個方向,不知在看些什麽。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彎即将要消失的月牙,在雲層中浮浮沉沉。

月牙要消失的那刻,易痕終于開口了,他仍維持着剛才的動作,低低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樂小透心頭一動,終于明白了他在看什麽“傻瓜,我不會怪你的。”樂小透湊到他的耳邊,溫柔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一直看着天際的易痕終于收回了目光,睫毛顫了顫,緩緩閉上了眼睛,倒在她的身上,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安穩,一向緊皺着的劍眉也舒展開來,似乎一直困擾他的心結終于解開了一般。

樂小透看着他的睡臉,心裏柔得像是化成了一灘水,終歸,她帶着孩子,平安地回到了他的身邊。

心裏湧出來一陣陣地甜蜜,讓她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如果當初放棄了,那她永遠體會不到此時的幸福。

樂小透輕輕扶着易痕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讓他睡得舒服一些,然後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聲道,“逸兒,你要記清楚了,這個就是你爹。”

修玉聽到後,兩只大眼睛睜得大大的,低頭一直輕輕拱着樂小透,要不是怕吵醒易痕,早就開心地叫了起來。

“修玉,我也累了,想睡一會兒,如果有什麽事,及時叫醒我們。”

修玉點了點頭,主動走到兩人身邊,卧在地上,幫兩人擋風。

樂小透在衆人周圍設了一個結界,用來時穿的鬥蓬裹住兩人的身體,靠着樹沉沉睡去。

天色慢慢亮了,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太陽,整個大地陰沉沉的,風刮過枯枝殘葉,發出嘩嘩的聲音。

易痕猛的清醒,感覺到身下軟軟的,有點不對勁,立刻坐直了身子,饒是他一向再冷靜,眼前的情景還是吓了他一大跳。

易痕轉頭看向修玉,修玉卻像是很高興,一會兒舔舔旁邊的女子,一會兒又拱拱他。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涼心會在這裏,還……

易痕不敢再想,急得想站起身,可是忘了腿傷還沒好,又重重跌回地面。

修玉急了,又提起前蹄使勁地在地上寫寫畫畫,畫上幾下,覺得不太像,就又伸出舌頭,在樂小透臉上重重地舔了一下。

樂小透頂着滿臉的口水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幕就是修玉伸着舌頭再次朝自己的臉舔了過來,連忙伸手一擋,叫道,“修玉,不能因為你當馬當得久了就變得跟馬一樣啊,要記住,你是人,不能老舔人!”

看到她醒了,修玉歡快地叫了幾聲,馬頭一直拱着易痕,把易痕往樂小透那邊頂。

易痕強撐着身子,不被修玉推動,“涼心姑娘。昨晚是怎麽回事。”

“什麽事?”樂小透愣了一下。

易痕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尴尬,“沒事的話,我還要趕路,再見。”

樂小透終于反應過來,差點忘了自己還是一幅涼心的皮相,此時她心情大好,不由玩心大起。

“不行,昨晚……我們……”

易痕正準備上馬,聞言一驚。眉頭跳了一下。“怎麽?”

樂小透裝作很受委屈的模樣,“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要對我負責。”

一聽她這話,易痕感覺頭都大了。努力回想着自己晚上做了什麽。可是除了那彎刻在腦中的月牙。再想不起任何東西。

按理說,他不是那種沒有定力的人啊,除非對方是小透。他才會失控……

一想到小透這兩個字,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樂小透偷偷瞄着他的神色,心裏樂極了,旁邊的修玉也像添亂一樣,一直拱着易痕,往樂小透身邊趕。

“修玉!”易痕開口問道,“昨晚,是不是……?”

如果修玉在,那麽他真的做了什麽的話,修玉應該會看到吧。

修玉看了看樂小透,大眼睛閃過一絲狡黠,點了點頭。

易痕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還是無法想像自己竟然會……但是修玉是他的師弟,沒道理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女子騙他。

難道是因為酒……易痕心念急轉,想起當時在雪山時,自己喝了一壇酒後,就對小透……

或許是因為涼心的眼睛太像小透……所以自己……

易痕懊悔得閉上了眼睛。

想不到他竟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樂小透和修玉對視了一眼,都輕輕笑了起來。

“既然錯誤已經鑄成,姑娘若氣我恨我,可随時取了易某這條命,易某絕不說半個不字。”

“我不要你的命……”樂小透笑得忍不住,用手掩住了臉。

“那……”易痕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肩膀抖動,想必是在哭泣吧,必中悔意愈深,“姑娘要我做什麽?”

“負責……”

“易某早已成家,不會再娶別的女子。”

“我聽說你的妻子早已不在了。”

“但她……還是我的妻子。”

“你是個怪人,難道要認一個不存在的人當你的妻子嗎?”

易痕沉默不語,如果當初他信了小透,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可惜,他竟然連自己的妻子都不信,怨不得她心灰意冷,離開了他。

現在,就連聲對不起,他也沒辦法對她說出來了。

想起當時她那絕望而又無助的眼神,他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那時候他做了什麽?在她最需要安慰和幫助的時候,他卻自顧自地跑去追殺千變,一連追了三天三夜,一句話都沒留,把她獨自丢在房間裏。

“或許我不配,但是我只認她一個。”易痕手指捏訣,把樂小透腰間的鐵劍拔了出來,懸在自己面前,“如果殺了我可以彌補這一切,姑娘動手吧。”

鐵劍在他身前晃晃悠悠,易痕低頭輕輕撫摸了一下大劍上的劍穗,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六十年來,在他的生命中,只有師父和師兄弟這幾個字,他每日裏為他們而奔波,四處尋找線索,後來到了翼屏區,找回了師父和師兄弟們,他便一心想着拿回翼屏區,最後按師父的計劃,把思翼合二為一。

可是自她走後,他才發現,沒有了她,那些計劃和目标,在他心裏突然失了分量,有時候他一個人獨自站在夜裏,會很迷惘,不知道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黑夜越來越長,長得他感覺不到光明的存在。

心裏責任感強逼着他一日一日按既定的目标做下去,可是越做下去,他就越迷茫,有時候站在樹林中,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越是迷茫,心中她的影子出現的次數就越多,昨天,當真相大白時,內疚和後悔一下子摧垮了他,他再也生不出多餘的力氣,去逼自己做那些事了。

“好,你又欠我一條命了,我算算,你現在總共欠我多少條命。”

一個熟悉得像是刻在心裏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易痕呼吸一窒,睜開眼來。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