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11 章
第11章
◎喪嘛,陰間特産,她有的是◎
沒錯,這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說沒就沒了!
忽如其來的夜色籠罩下,一簇搖曳的焰光閃現。
路箋捧着那瑰異的黑火向她走來,明明是與夜色一致的光,卻不僅能照亮四圍,還能把他身上繁複的配色一一顯出,教遲問具象理解了什麽叫五彩斑斓的黑。
她張了張口,沒組織好語言,胡亂問了句,“你到底是什麽妖怪?”
翻湧着黑霧的火花在路箋的掌中一收,他不答反問,“你說呢?”
黑暗中只餘兩處螢火似的微光映在遲問眼裏,她适應了片刻,意識到那對微光竟然是路箋的眼睛。
大腦一邊飛速在轉,一邊又仿佛過載一樣阻滞,遲問找不到一個符合自己認知的說法。
倒是斷音們很有職業素養,短暫驚駭過後,皆又群起。
路箋想跟遲問說什麽的,被身後的動靜擾了,便幹脆就地開了個大,踏着開裂的岩地,揚起衣擺一步一削,掌風落下便濺一潑血。
須臾清場,遲問借靈識掃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法陣,現場只餘四名神使,分別定在四個陣眼方位。
另有幾個活物尚有生息,但只一人還在動彈。
是睚眦,他手中聚着雷,步伐有些錯亂,可還是凝起了不小的靈力,掙紮着注入了其中一個陣眼。
路箋背向着他,輕描淡寫地翻起手在指腹一碾,砰,那二神子竟直接碎了。
啊,就說了,路箋是來驅神的。
“酷。”遲問拍拍手,表揚自己。
抽了張神秘隐藏卡,卻養成了倉管吉祥物,她可真行。
好在這乖崽他自強不息,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寵物小精靈變成大殺四方的黑化狂妖也不過二十幾年,不愧是天選——啊不——鸱選之子。
品種神秘,妖力不受神之加持,不與月相盛衰,這種設定,召遲問來卻非是要報那始亂終棄之仇,僅僅只是,想她了。
遲問突然騰起一股奇妙的保護欲,這必須是純愛啊,純愛批站起來了!
“來了,別怕。”路箋的聲音伴着一簇黑火緩緩踱來。
這家夥周身的氣焰依然很嚣張,卻半分也不曾侵向遲問,他的控場能力一直很優越,無論是自控還是禦敵,都能收放自如。
只不過很顯然,他喜歡把自己置于【放】的狀态。
如此邪祟,卻記得遲問昨日胡扯過的:她看不見時會害怕。
所以剛結束了殺戮,路箋便即刻捧了把火過來。
境靈不合時宜地開了腔,“哼,主人眼裏只有他。”
叨完這句,它就借着路箋驅向自己的黑火,用遲問的眼睛看到了最近陣眼處的神使。
只一剎,物化靈便換到了那斷音身上,“這牆,我非要推倒。”
山前的氛圍一轉,那股詭異的喜悅竟又滲了出來。
“二位殿下,可再助我一力?”境靈在那端高聲問了一句,已經碎得不成模樣的睚眦也不知為何還能應上,居然真又引下了數道天雷。
這次的雷擊終于有了昨日的那般氣勢,是正經的天外來物,威壓十足。
天雷擊在殿門之外,借着陣中又起的氣旋如火一般燎起,拔地而上,結成了一個巨大的風雷牢檻。
電光閃爍,照亮了山前整一片殘地,雷暴結界往裏不斷縮來,将遲問和路箋拘在其中。
不妙,倒不是遲問突然看懂了神仙打架,而是她感覺到了路箋的氣場在斷崖式地削弱。
境靈注入陣中的是什麽,她說不清楚,只知滿場的氛圍從陰至陽反複橫跳,似在拉鋸,最終以路箋單膝磕在地上告終。
氣氛穩了下來,山門一派歡樂祥和,天色漸明。
境靈依然藏在那個神使身上,“三辰魂祭,感謝主人當初想出這麽個陰損陣法,可太管用了呀。”
噢,三辰魂祭啊,遲問的腦子像個點讀機一樣,聽到這幾個字就記了起來。
此陣就算是在三辰殿,也是禁術。
魂祭嘛,顧名思義,燃布陣者之魂供法陣運作,但三辰魂祭更絕,是将陣中一切生靈及其血脈至親全數攬集,在場的不在場的,一個不拉,皆逃不脫。
現殺,現煉,汲魂取靈,薅盡死者的一切價值,包括屍體。
如此代價,只為困殺眼前這一只,今天狀态不好的大妖怪?
站在天境的角度看這事,遲問覺得很寒酸。
所以她要站在路箋這邊看。
“實在冒昧,各位打得這麽酣暢,我不能錦上添花,反要催你們謝幕,真是失禮。”遲問适當表示了一下歉意。
然後就地蹲下,朝身旁的路箋歪歪腦袋,“介意嗎,我出手幫你了噢。”
“請便。”他頭也不擡。
“喂喂,你個抛兄棄姐的倒黴孩子!都這時候這局面了,你還幫他?你有沒有良心!”睚眦也不知道在哪,還能吵吵。
與此同步而至的還有更猛烈的風雷氣旋。
持續的雷暴攪得山門的氣壓忽高忽低,若非身上有神體碎片支撐,遲問估計自己得爆裂而亡。
“良心?”遲問站起身挺直腰板,“有啊,正因為我有,所以我要幫他,畢竟他是我一手養大的小可愛。”
而不只是路箋,這些因為神仙打架莫名其妙被控成傀儡,在三辰魂祭中親手把自己和親人的命數斷送的神使,也是她的信徒。
斷音除了無條件聽命于音主,餘下一切都與常人無異,他們是完全清醒着繪下了這個殺陣,此行之折磨不亞于刀口舔蜜。
“以前我是不是跟你們一樣變态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想當一個好人,一個健康的偶像。”遲問幻出招魂幡來。
啓境幹仗的規模太大,她其實看不懂這些神啊靈的之間是個什麽力量體系,但遲問窺了路箋兩次,每次都覺得他很喪。
喪嘛,陰間特産,她有的是。
困着兩人的雷檻氣壓詭異,遲問身負風靈,站都站不太穩,但還是花了兩秒,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動場上新死的亡魂。
按理說,這些斷音死了便不會再受音術所控,若汲魂用之,恰好是又兇又戾的大好肥料,給路箋這食人花最最合宜。
但遲問有良心嘛,所以算了。
她念了句可有可無的法咒,轉起手裏的魂幡,“本來想把境靈綁了送你的,但眼下這份禮,你應該更喜歡。”
猩紅的魂魄擦着純白的織帶奔出,一瞬四散,雷電禁制根本懾不住它們。
滿場的電擊炸響摻入了慘絕人寰的嘶嚎,路箋再次身如鬼魅,原地一縱,片刻便将遲問放出的游魂盡數掠殺,拆吃入腹。
草木異動,風起雲湧。
有用?那就好。
遲問橫起招魂幡回護自己,再次回到觀衆模式。
她放出去的,其實是自己從業八年的私藏,是她走夜路時順手撿的孤鬼野魄,要說有多厲害倒算不上,但絕對要多陰戾有多詭谲,要多哀怨有多凄涼。
荒魂入不得輪回,沒有一絲意識,游在世間也是為禍,送給路箋正好。
不知何時已破出雷檻的小仙獸轉眼已立在了法陣正中,他周身再次漲起黑焰,但這回沒再吞天閉日,只象征性地給自己鬼火色的雙眸打了個光。
啧,能控光?他該不會是……奧特曼吧!
如兇獸低吼的震鳴倏地籠住山門,路箋身上的氛圍觸底反彈,蓄勢待發。
一陣輕快的弦音回應了他這番摧枯拉朽之勢,囚牛也不知躲在了哪個角落,是零是整,遲問只能聽見她奏的樂,沒找見人。
但山門的焦土上立起了不少“人”。
地上被路箋拆得稀碎的斷音竟在琴聲中漂浮着躍起,随意聚在了一處,組着根本不屬于同一人的屍身,以一種十分不符合生物學邏輯的姿态與速度朝他襲去。
不能把弄意識,就馭屍起舞嘛,這幫神果然不幹人事,遲問剛才那點良心現在成了笑話。
她沒忍住,罵了句不堪入耳的,下一秒便險些被雷擊命中。
“沒大沒小!”睚眦痛斥。
路箋再一次閃現眼前,空手一截攔住了天雷,晃起身來又吐了口血。
電光照射下,那本就可怖的彩繪面具愈發猙獰,馳魂奪魄。
他這手是二向箔嗎?
遲問已然沒有情緒再震驚了,“你不必管我,把他倆摁了,快。”
“別着急,先回你的見面禮。”
他說完五指一攏,還藏在紫袍神使身上的境靈驚聲一叫,仰面摔下。
一股黑氣繞着那斷音的腳踝一提,生生将境靈從神使的身體裏拽了出來,拖進了這邊雷鳴不止的結界中。
電光灼得它慘叫連連,奈何這物化靈渾身都是黑的,看不出半點傷勢。
路箋單手擒住境靈,扼得它連慘叫都再發不出,更使不上勁做任何反抗,只能由着人家把自己砸在地上。
“沒臉沒皮,還怪招搖。”路箋手上沒有卸勁,只嫌惡地冷哼,“啊,不如我給你弄一張臉吧。”
他的手扣上了自己的面具,那虛妄的鬼臉竟在這會兒變成了實物,被路箋一摘,反手摁到了境靈臉上,“永生永世,烙着它,不許揭啊。”
黑火在境靈臉上燃起,裹着那個彩繪面孔,淬出了詭異的青色磷光。
路箋松開它站了起來,任境靈抱着頭在地上打滾嘶嚎,沒再看它一眼,只是掃了掃雷檻外滿場的舞屍,然後緩緩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