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卿成瘾:拐個仙妃抱回家 - 第 7 章 (7)
容易讓人找到妖獸方位,竺胥只聽得有嬰孩兒在哭,更是心焦,哪知根本沒有需要她去救的嬰孩兒,而是三只叫聲似嬰啼的蠱雕。”我放下勺柄,“竺仁既知道是食人妖獸,為何不提醒她這妖獸聲仿嬰啼?蠱雕向來與凡界井水不犯河水,為何這個節骨眼兒上繞一大圈子把竺胥從凡界引上昆侖?又為何蠱雕東南西三面皆不走,偏偏把她往正北的阆風山上逼?一件是天意巧合,兩件三件便是人意算盤。”
亭中靜谧半晌,午後光暈灑進來,空中飄散的塵埃皆看的清清楚楚,三哥面上好像結了一層寒冰:“胞姐?當真下得了手。”竺胥微諷微痛的梨渦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大約,她未必猜不到罷。
我正想着,一個小仙童的聲音傳到耳中:“二位讓小的好找,九重天上來了一侍女,說是要見什麽竺胥公主,您們可快去瞧瞧罷。”我聽着這聲音蔫蔫的,像是受了什麽氣,轉頭果然看到小書童一副苦瓜臉垂手站在亭子外頭。
唔,掐的準時辰是個好事情,按捺不住可就沒那麽完美了。我攤攤手道:“走吧。”
一身綠油油的小仙娥站在院門前神态甚傲倨,手裏卷了絹子微微福身算是見了禮:“二公主自兩日前下界便一直未回,我家竺仁公主憂心不已,去了紫徽帝君的北辰宮才查到原是在阆風山,想是來找翎三公子,二人既已有婚約,竺仁公主也不能說什麽,只是也合該通知她一聲,總歸是長姐來着。翎神君雖不在,二人總要有個約束。”幾句話突突下來,聽的我心底一黑,這話說的倒像是三日裏竺胥和三哥已經有夫妻之實一樣。
三哥臉色已完全冷下來,語音泠泠道:“竺胥公主受了重傷,你們可知道?”那小仙娥眼睛驀地一睜:“怎麽公主來到阆風便受了傷?”我幹脆盤起胳膊看這一位大呼小叫。
“我們公主戰場都上了那麽多次,也沒見何時流過多少血!翎三公子可有什麽解釋?”若這是個男仙,在翎三公子面前如此颠倒黑白不知好歹,照三哥的性子早已楊楊袍袖把她扔出去了。
我歪頭看看她施着厚厚脂粉的一張臉,打了個哈欠沖她道:“吠夠了?你這模樣的也太醜,下次告訴你家公主找個好看點兒的來阆風叫,省得白白丢了咱們九重天的臉面。”小仙娥本就十分誇張的表情一下僵在面上。
前世今生(三)
嗯,終于安靜下來了。
我擡頭泠泠道:“竺胥公主既受了傷,并不宜來回奔波。我會和師傅們說,騰出廂房以便竺胥公主在阆風休養,你大可回去給你們大公主複命。”說罷扭頭拽着三哥甩袖進了沉湘院,頭也不回沖門外小書童道:“送客。”
三哥的臉猶黑着,大約是鬥嘴沒鬥過還被硬扣了個大帽子,覺得吃虧了。我推一推他:“看開點,少年。”
他淡淡應了。我覺得應該是緩過了神,苦口婆心解釋道:“竺仁這般,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們只能把這個鍋暫時背着,順理成章讓竺胥先住到宿天院,不能在華光府待了。如此喪心病狂的胞姐,想想都後怕。”
“嗯。”他斂眉微微點頭,半晌語調又升起來:“那豈不是坐實了我和她…?”“讓宿天院先放出消息,翎翊要到司命宮長住一段時間,呃…”大約他與司命這段風月事現下不太好大肆張揚,“就說你沉迷于戲本子不能自拔,需潛心研究以悟其道。”
“…”
我悄悄踱步到院門外,看方才那仙娥已然走到小路盡頭,回頭招呼三哥過來:“趁還來得及,跟上。”那廂輕飄飄看我一眼:“這門技能學的倒是精深的很。”我才想起在司命宮殿門外偷聽被撞破一事,面上一熱,捂着臉硬撐着嘿嘿道:“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
兩人各化了一顆紅星子追上去,落在小仙娥簪的一支赤色珊瑚釵上,一陣陣水粉香氣熏得我直頭暈。唔,想來被我說那一通,小仙娥心情很不好,一路上踢踏着石子撫着自己的臉低頭讷讷回去,速度十分的不堪。
好容易到得華光府,小仙娥安然無恙進了大門,我們兩人卻被結界擋了,齊齊栽到雲裏。我狠狠嗆了兩口雲,即刻被三哥捂住嘴。我悄悄擡起眼,瞅見他沖前方紫雲木使了個眼色,會意飛了上去,找個枝桠落下。
他觀察着下方嚴嚴實實的結界,思忖一會兒道:“渡出元神來大概就能進去了。”我此刻正化了巴掌大的小雀兒理着頸後翎毛,元神被他強行提了出來,浮到空中正看見本小仙的原身伸着脖子扭頭張開鳥喙理亂羽被定住的窘樣,惱怒瞪他一眼,被他拉進府中。
竺仁正悠悠斜靠在黃花梨木榻上閉目養神,好一個憂心不已的長姐姿态。
小仙娥初進門,輕輕喚了一聲,那廂懶懶睜開眼:“怎麽才回來?事情可辦好了?”
小仙娥猶猶豫豫道:“公主教的話我也差不多都說了…只是那翎家小姐放肆的很,并未等我說完便…便把奴婢攆了出來,也,也沒有看到蕭殿下在。”
竺仁面色一沉。
“蕭殿下不在,你來我這兒複的什麽命,賣的什麽乖?”話音未落,小仙娥已撲通一聲跪下,支支吾吾半天,終于想起來一事,忙邀功道:“不過翎小姐說竺胥公主不宜奔波,先留在阆風了。”
竺仁柳眉一挑:“哦?那還算有點用處。”果然,是把妹妹的婚約當成自個兒漫漫風月路上的墊腳石了。
我正想着,屏風後閃出一片銀紫色的衣角來,連帶一雙绛紫團藤紋雲靴,周身缭繞的仙氣給人的氣場很是卓然。氣場卓然的男子還未踱步出來,竺仁稍稍坐正一點兒,擺手沖殿內下人道:“你們都先下去。”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碰碰身邊目不轉睛的三哥,密語傳聲道:“不會被發現吧?”他往四周瞧瞧,引着我飄到窗案一盆朱砂根的紅果子上,我将将穩住身形,男子已然走到梨木榻前,眼神并未往窗邊瞟半分。
唔,那男子長得還算上方正英俊,只甚銳厲的一雙鷹眼顯得十分出挑,額間一塊泛着紫色寒光的護額更襯得周身隐隐有些說不出的陰戾。竺仁擡手撫一撫額邊發鬓,身子卻沒挪動半分,語嫣淺笑道:“義父。”
義父?這便是早就聽說的北辰宮紫徽帝君?卻總覺得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紫徽帝君手中持一把象牙折骨扇,閑閑挨着木榻坐了下來,看着這兩人一番閑适模樣,果然是父女情深,倒像是一家人互話家常般親切。
然而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年輕。
方才我還以為方正卓然的紫徽帝君,下一刻便嘴角勾起一絲邪邪的笑意,手中折扇悠悠挑起了自個兒愛女小巧的下巴。
倘若此時我也有下巴,估計它已經掉到窗下去了。
殿內安和香袅袅生煙,熏得空氣裏氣氛莫名,紫徽父君已微微傾身上前,袍袖一伸指尖纏上竺仁落在鎖骨上的發絲。竺仁眸中撩撥之意漸濃,卻微嗔着撥開他的手:“義父好沒正經。”那廂反手一轉,順勢捏住她的手腕笑道:“那也得看是對誰。”斜斜歪在榻上的女子眼睛微眯,手指點上他的側額輕笑出聲:“對着…華光府的織魂燈罷?”紫徽帝君收回挑着她下巴的象牙扇:“對我總是一副刀子嘴,難不成你對那位蕭殿下的心思就正經麽?”
我只覺得周身血氣一涼。
他那愛女掩嘴笑兩聲,一個起身揚臂攬上他的脖子,廣袖順勢滑下露出半截香藕似的手臂,魅聲道:“倘若您真幫我得到他…您想要的東西女兒自然會滿足義父。”他猛的攬住她的腰:“就那麽确信我會幫你?”不等竺仁回答,手上已用力勾她入懷,兩人齊齊倒在榻上。
一對身形交頸的前一刻,自己已然被三哥眼疾手快從窗縫裏拖了出去,我撲到窗下的雲裏,只覺得胸腔裏有什麽東西翻滾洶湧,三哥安撫地拍拍我指教的言簡意赅:“幸而元神出竅,吐不出來。”
方才反胃的一幕與自己心心念念的蕭然清冷的身影重合,更加覺得不堪,覺得是對蕭然莫大莫大的侮辱。正費勁把那股惡心壓下去,被三哥提溜回了紫雲木顫顫的枝桠上。
得以回歸原身,我格楞楞扭回發僵的脖頸,憤憤殺回了阆風山。
心意成空(一)
回到阆風時小書童正興致勃勃持了根竹竿子在樹下打着棗兒,見了我親切招呼道:“姑娘,要吃棗兒自個兒拾了洗洗吃啊。”我望着地下圓滾滾鋪了一地青紅相間的熟棗,勉力一笑,準備去照顧竺胥。忽聞得身後清澈的一聲:“怎麽不去撿?從前打棗兒你總是最積極的。”
好像沙漏裏清沙漏盡,我怔怔定在那裏,久久沒有反應。三哥輕笑一聲對小書童道:“等打完了給沉湘院西廂送去半筐,”又捅捅我的肩頭道,“當然,屆時找她要小費。”
蕭然回來了,他回來了,我卻不知怎麽回頭,我想告訴他在華光府的事,只是覺得不堪啓齒。驀地,淡淡的清寒香氣萦繞在鼻尖,我擡起眼眸才發現他已站在我面前,聲音好像從山澗石子下冒出的潺潺清泉:“怎麽了?”我忍不住脫口道:“以後離竺仁遠點。”
那廂劍眉微挑,聽得我提到竺仁,眸中竟帶了莫名笑意:“我不在這幾天,這是吃了哪門子飛醋?”我低頭聽見自己悶悶道:“我去看看竺胥。”身後三哥把他招呼走了,我沒有回頭。
傍晚山上氣息寒津津的,西廂的窗猶開着,透出幽幽的燭光。我推門進去,看見竺胥靠在枕上出神的望着床頭挂着的帳帷上繡着的攢心蓮枝。我走過去放下支着窗戶的棱木棍兒,替她掖掖被角。她低頭看向我,唇邊梨渦深的明豔:“你們去哪了?”
我答非所問:“竺胥,待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之後,在宿天院住一段時間陪陪我罷。”不待她開口,緊接着道:“因為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在一塊說說話做個伴兒。”這真是我從生下來起對旁人最主動的一次,很有進步。
下次能不能對蕭然也這樣子呢。
她似乎沒意料到我這麽說,愣了愣,幹淨的眉眼一彎:“卿音,我很高興。”“嗯?”
“你沒有喚我公主,我很高興。”
我出去時蕭然正守在外面,原本清冷的面色,現下更是沉得似一塊寒冰。大約是三哥…
不知怎的,心裏變得擔慮又安穩。他對上我的眼,神色稍稍松了松:”出來了。”
”嗯,”我走上前,”你可只當她小醜跳梁。”
他沒出聲,只緩緩擡起手,指尖化出一朵流光溢彩的玉色瓊苞,別在我鬓間。
我伸手撫了撫,一陣清涼順着觸感滑進心裏,不禁好奇道:”這是什麽花?””自然是,我給你的。”我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你給我的,我都會放在心底一寸一寸妥帖收好。
早已默默打算好說的話在嘴邊無聲繞了兩圈,待鼓足勇氣冒出來時卻變成了:”谙源神尊找你什麽事?””唔,白龍之間,惺惺相惜吧?”我一愣,反應過來:”敷衍我呢你。”他唇角微勾:”不管如何,我這個師兄你都是要認的。”我向上看着他好像冰雪初融的眼眸,終于壓抑住怦咚怦咚的心跳緩緩開口:“只是師兄嗎?”
夜裏涼風吹起他的衣角,我別過眼不敢看他,半晌,他的聲音緩緩劃過我耳邊的發絲:“不只。”我猛的擡起頭。他突然笑了:“我還救過你的命,”心裏一層挫敗感蒙上來,意欲認慫時,臉頰卻沒防備的被捏了捏,“你要不要以身相許。”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看着我發愣的模樣眉眼微彎:“你還是太小了。”
我不知道心跳怎得就漏了一拍兒,想起子溪那日的話,脫口而出道:“那等我長大你娶我嗎?”話才出口,才想到他不過比我大了八百歲而已,不知他這話所為何來,低頭噤了聲。
夜涼如水,靜也如水。我察覺到頭發被揉了揉,他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總覺得你長不大,天不早了,去睡吧。”我懸着的心堪堪沉到了谷底。前些天他剛走時,子溪還對我講,情話還怕沒時候說麽?現下看來,果然是我想多了。
轉身走開時,卻仿佛聽到身後柔軟而模糊的一聲:”你長不大,我總要永遠寵着你…”
大概是希望落空後的自我安慰過甚,出現了幻聽。
子溪今早兒過了辰時給我端來了半筐紅棗兒,伸手沖我道:”小費。”我吐出一顆棗核不明所以:”什麽小費?””小書童說給你送棗有小費來着。”
我眼皮一耷拉:”溪大爺,你缺錢?””給我薅幾根兒紅羽毛就成,師太的小娃娃纏着我陪她踢毽子。””然後你就來傷害我?”
”好卿音,我要被她纏的吐血了啦。”坐在榻上吃棗兒的竺胥笑出聲來:”毽子?我有的。”言罷已然從袖中掏出來遞到子溪手心。子溪朝她拜了兩拜感激道:”大恩不言謝。”然後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我有些訝然:”你喜歡毽子?還随身帶着。”她摸一顆棗兒笑道:”軍中也沒個女子,總是打打殺殺不找點兒別的趣兒,我真要變成木頭樁子了。”她沉吟一會兒,好像不是在對我說話,恍惚喃喃道:”毽子是個好東西,只要你一直望着它,它就會一直跟着你走。”其實我覺得應是她沒斷過習武身體靈活的緣故,卻莫名有些傷感之味,沒有搭話。
矮桌上很快堆起來一堆棗核兒,竺胥突然道:”卿音,我現在也能下地了,咱們什麽時候回去?”我才恍惚記起已然在阆風待了好幾日,昨晚又惆悵了一番,幾次變故下來,瘋也沒瘋成,卻無端添了幾分煩惱,确然有點想回宿天院了。片刻道:”明日吧,我給蕭…蕭師兄說一聲。”又提醒她,”別忘了你之前說的,在宿天院住一段時日。”
半筐脆棗在正午前已快被我倆消滅幹淨,我端着空竹籮把棗核收拾了出去,卻碰見了我一直忍着沒敢去見的蕭然,興許才吃飽膽子大些,疑惑道:”怎麽站在這兒不進去?我們都吃完了。”
心意成空(二)
蕭然無聲看着我,半晌道:”你不來找我,我就在外邊等你。”他聲音一頓,”我們回去吧,小音。”
”啊,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
不知為何他的眼神有些許飄忽,好像是在和自己說話:”有時心血來潮,也是天意弄巧。”
我想不太清,大約他是在說,他帶我來阆風是心血來潮,谙源神尊不知找他何事是天意弄巧。我心裏懸懸,自去倒了棗核,驀地聽見身後沉沉一聲:”小音,抱歉,我是想讓你開心的。”
我莫名擡頭想想,他除了因有事沒能陪我之外,實在沒有什麽過錯,話語傳到耳中,卻無端讓人心裏窩的有些疼。
我聽見自己笑道:“你回去吧,我困了想睡會。”
回到西廂悶悶睡了半天一夜,翌日一早醒來,感覺身體和腦袋已然分了家,三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卿音,你醒了嗎?”才終于想起來今天是要回九重天的,慢悠悠爬起床渾渾噩噩去開了門。門外三哥還在叩着,我毫無預兆将房門猛的一開,那廂手沒能收住,嘭一聲正叩到我眉心,吓了一跳:“你的臉怎麽白成這樣?”
我揉揉亂成一團的頭發,才覺得額上有些燙,強打精神道:“沒事的吧…”話音未落,一陣涼風吹來,牆上窗扇吱呀一聲。三哥訝然轉頭,盯着窗戶好一會,皺着眉道:“昨晚風這麽大,你忘了關窗?”
沒待我出聲,一只修長的手已然搭上我的手腕,一段白色袍袖映入眼簾。我一驚,這手不是三哥的,那只能是…此時我方起來,和着的中衣外面随便披了一件紅裙,頭發也亂糟糟的,忙用力把手抽回,那人的手狠狠一頓,愣愣停在半空,我慌着轉身進屋砰一聲把門關上,倚着門板虛虛道:“待我收拾收拾便随你們回去。”可還是讓他看到了我狼狽的模樣,心裏十分懊喪。
正準備去拾掇拾掇,門外泠泠嗓音不容置喙的響起:“開門。”我只當做沒聽見,持了把桐木梳想順順頭發,卻覺得手中梳子愈了千斤,擡不起胳膊。果然是一夜裏被寒風吹的不輕。
不争氣的在梳妝臺上無力趴了一會,死死闩好的門卻好像突然被一道白光劈開,我迷迷糊糊間,被一只涼涼的手覆上額頭,舒服得很,我害怕它會拿開,盡力擡起手扒住了。還好涼意仍一動不動停留在額間,只一會兒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自己恍惚是被袅袅的藥香熏醒的。
我初睜開眼,床邊以手支額的人便坐了起來。語氣中帶了些許疲憊:“醒了,感覺怎麽樣?”我擡手撥開了敷在額頭上的濕布巾。那廂已然把藥端到我眼前:“我不過不在一晚,你就忘了關窗?那以後你怎麽辦?”
我聽得話裏有些責怪的意味,卻不知道怎麽回答,生生別開眼去。“張嘴。”我閉上了眼睛。勺子已然貼到了唇邊,“張嘴。”我抿抿唇沒動。
片刻,藥碗擱在了榻旁的矮桌上,聲音有些重。我心裏沒來由的發虛,閉着眼想翻個身子,卻突然被一雙手制住了臉頰。
心在胸腔裏怦怦跳了兩下。
不過片刻,唇瓣好像被什麽涼涼軟軟的東西堵住,齒關被強硬的撬開,溫苦的藥順勢被灌進口中。好像靈臺裏什麽東西都被掏空了,藥汁已堪堪全部滑進喉腔,唇卻依舊被緊緊堵着,時光流的很慢很慢,直到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子溪驚詐的聲音傳到耳裏在腦中炸起來:“師兄登徒子登徒子!趁卿音病着就欺負她!”貼在唇上的物什終于緩緩拿開,他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一絲起伏:“我不過給她喂個藥。”子溪步子挪一挪,擔憂道:“她還沒醒麽?”我指尖輕顫沒敢睜眼。嗯,我還沒醒,我一直睡着,不是有意不接藥碗。片刻後一陣穩穩的腳步聲從榻邊走遠,子溪好像噠噠噠跟了出去,門啪嗒一聲被帶上。
我躺在榻上悄悄偏頭,不知在想些什麽。似乎有個人走到榻沿坐下:“別裝了,知道你醒着。”是三哥的聲音。
我把眼睛撐開一條縫兒。他淡淡道:“從小到大哪次裝睡都要偏偏頭,我還不知道你。”
我心虛的把眼睛全部睜開,望着頭頂的帳帷。他繼續道:“從華光府回來就開始別扭,這下更要燒傻了。”
從華光府回來?我不過晚上忘了關窗,方才不想喝那苦汁子,哪裏就別扭了那麽長時間?他看我發愣,又問道:“你倆都說什麽了,怎麽這麽僵?”
僵?我眨眼想想,似乎說的話也不過如此。正想着,嘴邊沒來由冒出一句:“他說我長不大。”“啊,”三哥點點頭,“說的對。”我心裏有些恍惚,不對。
我是問他,等我長大了會不會娶我。
他說,我長不大。原來,我是因為吐露心聲被拒絕了才別扭啊。原來我真的一直別扭着啊。
可這種一廂情願而非兩情相悅的事情,我憑什麽生他的氣。
方才被灌了藥,現下腦袋輕了一些,我翻過身換個舒服的姿勢:“沒事了,回九重天吧。”
那廂沉默一會兒:“好”
走之前子溪安靜的很,只抱了抱我,又看一眼蕭然,好像欲言又止,拍拍我的背道:“一路順風。”我心下疑惑,卻懶得問了。
回到宿天院三哥便收拾收拾去了司命宮。我坐在窗前托着腮幫看他遠去的背影豔羨的笑笑對竺胥道:“真是絲毫不拖泥帶水。”竺胥正翻着我的戲本子看的入神,沒有答話。
兩天裏過得還算安靜,那幾句話我只當沒說過也沒聽過似的壓在心底,用膳的時候蕭然仍會一慣挑了魚刺把肉夾到我碗裏,末了也不忘給我拈一塊豌豆黃兒或芙蓉糕清清口,用完膳還會陪我走走消消食,日子安逸的不像話。就算他沒想過要娶我,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我能時時和他在一塊,這樣的生活很好,也就知了足。
直到有一天宿天院的大門再次被敲響。
心意成空(三)
彼時蕭然與竺胥面對面黑白棋子交戰正酣,我坐在一旁看我的戲本子,小仙娥荞荞無聲進來道,有客至。
竺胥狐疑擡起頭來,荞荞斂下眉:”正是竺仁公主。”竺胥一顆白子啪嗒落到棋盤上,蕭然沒擡頭,執起棋子正待落定,竺胥突然反應過來,忙擋住他的手:”不算不算,這步不能算。”蕭然微微挑眉,那廂讪讪笑笑看看我倆,伸出手把自己剛落的棋子又摸了回去。
我把戲本子倒扣在案上:”竺胥暫住宿天院的消息不是知會她了麽?”荞荞看着我道:”公主道放心不下竺胥姐的傷,姐妹情深,想親自照看。”蕭然起身淡淡道:”這局留着,我先走了。”我壓制住心頭莫名的翻滾升騰,向竺胥道:”去吧。”
正堂內竺仁正端了一盞熱茶輕輕撥着瓷蓋,聽到門外我們的腳步聲,眉心微動,竟刷一下直起身,茶杯還沒放穩,便被她的袍袖帶到地上摔了個粉碎。竺仁卻仿若未聞,白着一張臉疾步走來緊緊執住竺胥的手泫然欲泣:”阿胥,你可吓死姐姐了。”我望着地上猶冒着熱氣二十金铢一盞的碎瓷杯心頭滴着血,默默過去收拾了起來。
竺仁好像這才看見,眼裏涵了滿滿的歉意和憂慮轉頭道:”翎小姐,真是對不住,我方才太焦心了。”
我擡頭扯出一個笑來,咬牙溫軟道:”你們聊着,我在差他們上杯茶。”
竺胥無聲默了一會兒,終于撤回手輕聲道:”長姐挂懷,阿胥已然大好了。”
竺仁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複又抓住她的手:”這才幾天,怎麽能說大好了呢。”又轉頭向我,語音十分戚戚然,”翎小姐,竺仁只有阿胥這一個妹妹,前些天聽聞她在阆風受了傷…我心裏實在是…雖則在那裏将養了一段時日,也知道阿胥被照顧的很好,可她出了事情,竺仁實在是放心不下。她與翎家有緣,留在宿天院應是萬全,可我若不在她大好之前時時照顧着,叫我怎能睡得着覺…”她的眼眶适時紅了一圈,扯着手中絹子道,”可否,可否允竺仁在這裏照顧阿胥一段時日,且讓我這個做胞姐的安心吧。”,
要親自照顧竺胥?在宿天院?
一番蹬鼻子上臉的話說的何其情深義重做小伏低。
倘若我駁了回去,不顧姐妹血濃于水義重情深之外,再和三哥毀婚約在先這件事牽扯起來,北辰宮紫徽帝君那邊怕也會順理成章出個頭,真是讓人惡心又頭疼。
正沉默間,忽聽得竺胥一字一句道:”竺胥确然已經大好了。長姐不必…”話音未落,竺仁抓着她的手就要屈膝下去,眼中水光閃閃:”阿胥,你是不是怪姐姐沒來找你?姐姐這就給你賠罪…”
我忍住了把手中碎瓷片扔到她膝蓋底下的沖動,壓着又膩又亂的心跳道:”若公主在宿天院下跪怕是傳出去不好。”竺胥已然拉住了她,她的動作堪堪停住,兩顆淚珠在眼眶子裏似掉非掉:”那翎小姐可否成全則個?”
我暗暗掐了掐手指,還沒開口,竺胥松開手定定道:”長姐我回華光…”我一激靈截住她的話頭:”荞荞,還不快去給公主收拾一間廂房。”竺胥還要說些什麽,被走過去的我扯住衣袖:”別辜負公主和我的一片心意。”
我留了兩人在屋裏,跟在荞荞後頭去了東廂,荞荞抱來一床雲被輕聲嘟哝道:”蕭殿下竺胥公主也罷了…現下又來一個…宿天院真要變成客棧了。”我笑道:”放心,總不會少了你住的地方。”小仙娥低頭赧赧笑了笑。
本是來照顧竺胥,竺仁的心意實打實的足,比如今天她的點心又做多了,做多的點心順理成章親自送到同住宿天院的另一個客人蕭然房裏去,俨然一個心靈手巧的小女子模樣。
此時我正在蕭然房中坐着,把他那日別在我鬓邊半開的花苞妥帖封在一個掌心大小的琉璃罐兒裏,那花苞待了那麽長時間仍然沒半點凋敗的模樣,緩緩散出五色的柔光來,蕭然只無聲看着我搗鼓,眸子裏帶了點點溫軟,正靜默間,一只腳已然踏進門。
一股淡淡的脂粉和桂花的香氣傳進房裏,我微微蹩眉,擡起眼來。蕭然眼中已是一派清冷寒涼,我繼續低頭摩裟剛剛搗鼓好的琉璃罐兒,突然一盤桂花糕擺在我倆之間的案上。
竺仁的聲音幾乎酥到骨子裏:“卿音姑娘也在…這幾日桂花開的挺好,便多蒸了些桂花糕給蕭殿下嘗嘗。”我呵呵笑兩聲:“公主賢惠。”
蕭然只做不聞,面色一味疏離冰冷,竺仁仍持了溫婉大方的笑意,幹脆拈起一塊遞到他面前:“竺胥很喜歡呢,蕭殿下,可否嘗嘗竺仁的手藝?”
桂花糕的熱氣熏上她瑩白修長的手指,水蔥似的指甲上蒙上一層迷離的水霧,我看着這一幕,突然想起那天她的手攬住自己義父脖子的場景,胃裏險些翻出來。
蕭然的清冷的眸子似乎越過了她,仿佛看着被她的袍袖遮住一半兒的琉璃罐,涼涼道:“我從不吃甜糕點。”
冷冽的聲音好像初化的冰水澆在人身上,竺仁手指猛地一顫,愣了半晌,猶自撐着笑:“那…那便給卿音姑娘嘗嘗。”
我放下手中物什,微微笑道:“公主忘了?我與蕭師兄師出同門呢。”
她持着桂花糕的手指一頓,倒愣在半空,放回也不是,送出去也不是。房中靜默一會兒,她終于把點心放下,眼神落到我手中的琉璃罐上,抿抿唇轉移了話題:“這是?”
我只好唔一聲:“師兄送的。封在這裏頭倒能當夜明珠使使。”竺仁握着有些發白的指節,悄悄隐在了袖裏。
凡塵護(一)
片刻竺仁溫婉道:“華光府裏的織魂燈的神光倒與這有些像。”我不由想起那日在華光府偷聽時聽到的話,手指一頓。她繼續笑道:“織魂燈是個好東西。生死人肉白骨不說,只要不是徹底灰飛煙滅的仙者,都能用它修神魄織殘魂。”
唔,自然是好東西,不然紫徽帝君也懶得去觊觎。我垂垂眼睫:“我這不過小玩意兒罷了,與織魂燈那等神器自然是沒法比的。”
案上點心的熱氣漸漸散了,我看竺仁走遠的背影,心下有些疑惑,織魂燈是一等一的寶貝,她既是主人,又為何随随便便宣之于口。蕭然從我手中拿過琉璃罐:“做的不錯。”
我眨眨眼,想起一事:“都是你。她在的日子裏我都不能大大方方偷點心吃了。”“…早晨翎翊差了個小厮來遞話兒,待十日後請咱們吃膏蟹去。”我這才慚愧想起,凡間重陽已過了好長時間,這廂幾天清閑下來,過的卻連日子都忘了,打個哈哈道:“他和宮汎離又下界厮混…”蕭然眉毛一挑:“你若想去逛逛,我帶你去。”
我眼前一亮:“好啊好啊…”驀地竺胥的影子在靈臺中一閃而過,又猶豫道“可…”話音未落,蕭然已然沉穩道:“竺仁既自己道是來宿天院是為了照顧竺胥,這幾日你大可放心。”我仔細思忖一會,便沒了異議。
是以翌日一早,我便起來把荞荞和竺胥好生囑咐一通,将身上服飾簡單化作一席深衣,長發拿一只青玉簪子斜斜绾了,随蕭然一同下了界。
我一路轉向轉的迷迷瞪瞪,直待雙腳落地,方反應過來我倆此處落的是一臨江的江南小鎮。卯日星君很給面子,日頭照的頗和暖,卻沒能見着想象中煙雨朦胧霧成紗的模樣,粼粼江面上泊着幾只烏篷船,現下岸邊集市上還頗熱鬧,時不時傳來幾聲小販的唱賣聲,聲調也是和柔柔水鄉相映襯的侬軟溫和。應是自個兒許久許久沒下界,感覺什麽事物皆是新鮮有趣的,一條街一條街都歡脫的轉了個遍。
蕭然并不說什麽,只在人多的時候會無聲握了我的手,期間還頗主動的給我買了枝小糖人兒。做糖人的小哥兒笑的很是親切:”公子,給你家姑娘做個糖人兒麽?”
蕭然微微颔首,我看着細鐵勺在石板上畫出繁複缭亂的紋路,明黃的糖漿映着陽光閃出淡淡的光華,真是爐火純青的好手藝呀好手藝,一時竟出了神。
不過片刻,一副糖畫美人已完整從石板上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