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 - 第 19 章 果香味

日子徐徐而過,明面上同往常無異,姑娘們踏春、賞花、吟詩作賦,一個個嬌俏人兒比春日的花骨朵還要鮮豔上幾分。

可實則呢,皇後娘娘在給四皇子張羅婚事,誰家沒有個适齡的姑娘,誰家不存點心思呢?

但又聽聞,皇後娘娘不僅是替四皇子相看正妃,一連半月,統共招了袁氏進宮四回。衆人一琢磨,是了,陸家那位世子亦是到了配婚的年齡。

這便讓不少人家躍躍欲試,又瑟瑟縮縮。

陸家,侯門世家,又握兵權,鎮守冀北,放眼整個京都,也找不上幾個更好的人家來。可話又說回來,放眼整個京都,又能找到幾個比那陸九霄更風流的人來?

只怕姑娘嫁過去,侍妾、通房就要數不勝數。

袁氏又何曾不知旁人的顧忌,連連嘆氣後,終于是端起母親的架子,将人請到小室裏。

只是這人不僅來了,還帶着一身的脂粉味兒來的。瞧那雙眼睛,不知夜裏睡了幾刻鐘,紅的紅,青的青,那股子頹廢的風氣,唯恐旁人不知他做什麽去了。

“你、你這——”袁氏拽着絹帕,望着眼前沒有坐相的兒子,一時竟說不出訓斥的話來。

陸九霄擡眸,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母親,有話說便是了。”

袁氏嘆息,側身道:“皇後娘娘替你相看了幾家姑娘,近日你收斂一些,那些——甜水巷,賭坊,便不要去了,皇後的臉面,你總得給一些?”

陸九霄沒吭聲,只是眉宇微蹙,半響道:“她管我做什麽?”

“自是聖上的意思,聖上疼你,眼看到了年紀,他操心你的婚事也不足為奇。”袁氏道。

陸九霄眉頭擰得更緊了,那意思分明是——

聖上閑着無事,管他作甚?

然,他到底還顧念一絲帝王的威嚴,只神色恹恹道:“再說吧。”

陸九霄走後,袁氏望着他方才飲過的茶水,連連搖頭。

伺候的白嬷嬷扶她落座,寬慰道:“夫人,世子是這脾氣,慢慢來便是了。”

袁氏捂着心口,道:“都怨我,打小便縱着他,不敢管,不敢罵,才讓他與我生分了,你說他如今的性子,有幾分是與我和侯爺賭氣才養成的?我這不是害了他嗎!”

白嬷嬷張了張口,終是沒再說勸慰的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旁人又怎會明白呢。

———

四月,已是春末。

前些日子聖上感染風寒,阖宮嚴陣以待,不敢開辦大小宴會,好容易聖上龍體康健了,李皇後便差人拾掇出一場春日宴。

以賞花的名頭邀來不少适齡的貴女,其意不可不深究。

骊國至今未立儲,聖上原有八位皇子,至今健全尚在的僅有六位,嫡出皇子兩位,一位是前皇後所出的二皇子,一位便是李皇後所出的四皇子。

而這二皇子早些年因役都一戰監軍不利,被打發去了骥陽,因而這最有把握坐上東宮之位的,可不就是四皇子嗎。

如此一來,這準太子妃的身份,自是成了人人争奪的香饽饽。

不多久,四皇子便進宮來了。

趙淮旻先是去禦花園給李皇後請安,一眼望去,一衆姿色相當的妙齡女子,似是因着他的出面,還個個掩面偷偷打量。

李皇後一呻,擺道:“去給你父皇請安吧。”

趙淮旻作揖應是。

皇後又叫住他,皺眉道:“陸世子在乾清宮,你說話忍讓着些,別同他生出口角,你父皇不喜。”

聞言,趙淮旻臉色暗了下去,這聲“是”應得便有些憤懑不平的委屈了。

他與陸九霄一般大,自幼在他裏沒少吃虧,偏偏父皇偏疼他,他再是不占理,也能成了有理的那方。

天知道他有多厭煩與那勞什子世子爺在一處出現。

乾清宮。

紫陶香爐之上,香煙袅袅。“噠噠”的落子聲,在空寂的暖閣顯得格外突兀。

不多會兒,陸九霄執的白子便敗了。他倒是無所謂地将棋子丢進瓷罐裏,淡淡道一句:“敗了。”

宣武帝搖頭“哼”了聲,“你這棋藝不僅沒進,反而還退了。”

陸九霄不吭聲,垂着腦袋由他念叨,被念煩了就皺着眉頭揉了揉耳朵,但到底沒出聲打斷。

說到口幹舌燥,宣武帝低頭抿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終于說到點子上。

“皇後替你相看的姑娘,可有意的?”

陸九霄指尖一頓,語氣懶懶道:“沒。”

宣武帝緊接着問:“怎麽就看不上?何處不合你心意了?”

正這時,趙淮旻進殿。

緊接着就聽陸九霄不着調的回話道:“歪瓜裂棗,有礙觀瞻。”

“你——”宣武帝輕拍了下桌幾,一時竟無言以對。

那頭趙淮旻沒忍住,搭腔道:“陸世子日日出入甜水巷,那裏的姑娘,花容月貌,将

陸世子的眼睛都給養刁了。”

陸九霄嗤笑一聲,挑眼看趙淮旻,朝他客氣地笑笑,“四皇子身份貴重,去不得,若實在心癢難耐,我給你挑兩個送到府裏去?是要會唱小曲兒的呢,還是要會彈琵琶的?”

趙淮旻瞪大眼睛,怒道:“誰心癢難耐了?誰喜歡聽小曲琵琶了?陸九霄,你別以為——”

“行了!行了!吵吵吵,一見面就吵個沒完,你身為皇子,竟是沒有半點肚量!”宣武帝斥道。

趙淮旻不得不将怒火壓了下來,低聲認錯。

靜默數刻,宣武帝才緩緩道:“賀家那小丫頭在禦花園陪着皇後賞花,朕方才一瞧,沒想都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倒是懷洲哥哥長懷洲哥哥短的,朕想着,賀家好,你若有意,朕改日——”

“皇上。”陸九霄皺眉打斷他,“臣子無意。”

瞧瞧。瞧瞧。

能這樣出聲打斷帝王的,除了陸九霄還有誰?

趙淮旻都瞧見他父皇面色鐵青,眼瞧就要拍桌怒斥,賞幾個板子都是輕的。可轉眼間,竟是生生将怒意忍了下去。

宣武帝不解道:“你與賀家素來交好,當年你與賀忱亦是——”

話說到這,他驟然收聲。

莫說是殿內伺候的宮人,連一旁看戲的趙淮旻都不由僵了背脊,偷偷瞥向陸九霄。

好半響,陸九霄才起身,作揖道:“既四皇子有事相談,臣子告退。”

“你等等。”宣武帝喊住他,“你父親鎮守冀北,勞苦功高,你就算不能承他衣缽,也總不能成日無所事事,朕思來想去,還是給你安個差事才好,官不在大,在于體面。”

就這,陸九霄還是婉拒了。

趙淮旻簡直目瞪口呆了,見過不識擡舉的,沒見過如此不識擡舉的。

陸九霄走後,他憤懑道:“父皇,您何必對他那樣好?”

“你懂甚。”宣武帝面色郁郁道。

———

剛出乾清宮,行至午門,便見尹忠一路匆匆奔至面前。他上前低語兩句,陸九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不幾時,便匆匆踏上馬車。

一路追随而來的賀敏都沒來得及同她說句話,便見他的馬車揚塵而去。

丫鬟道:“陸世子這匆匆離去,想必是有急事罷。”

賀敏緊緊攥住心,方才乾清宮的對話,陸九霄前腳剛走,後腳便傳進她耳裏。

懷洲哥哥,當真是拒了聖上原打算給他們的指婚。

她十分不解,懷洲哥哥待她是極好的啊。整個京都放眼望去,他只對她有所不同,替她解圍,為她犯險,縱容她,忍讓她,為何就是不娶她?

思此,賀敏咬咬牙踏上馬車,“快,跟上。”

車輪辘辘,一路行到甜水巷。

趕車的小厮将馬車停在巷子口,小心翼翼地回頭問:“姑娘,可還要進去?”

賀敏怔怔地撩開車帷,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點也不出她意料,他便是貫愛來這樣的場所,她又不是第一回 知曉。思此,賀敏重重咬了咬唇,正欲應聲“回吧”,卻又聽前方傳來辘辘之聲。

她趕忙讓小厮将馬車靠邊停放,自個兒則撩開了一條縫隙。

然而,賀敏很快就石化原地了。

擦肩而過的紅頂馬車,風拂過車帷,賀敏從縫隙恰能将裏頭的人和物盡收眼底。

裏頭的男人正捏着女子的下颔,湊得極近,極近……

賀敏眸子都瞪紅了,梗着脖頸朝身側的丫鬟道:“你不是說,懷洲哥哥素來不帶這些妓-子走麽?那這是什麽?”

小丫鬟也愣了,磕磕巴巴道:“奴、奴婢打聽過,是從未曾……”

“行了!”賀敏冷臉打斷,“跟上去,快啊。”

那頭,紅頂馬車穩穩在玺園門前停下。

沈時葶彎腰鑽出馬車,心心念念着密室裏那人的病情,才擡腳要踏過門檻,便被陸九霄拽住了胳膊。

她回頭道:“世子,怎麽了?”

陸九霄捏了捏她的臉,卻是在大門之處,重重吻了下來。

半點征兆也沒有。

沈時葶眼眸瞪大,一時懵了住,待回過神來時下意識推搡了一下,卻被陸九霄抵在了漆黑大門上,“砰”地一聲,很是響亮。

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是纖雲算着時候差不多,正出來接人,見大門半開,她踏出門檻,着急道:“世——”

纖雲腳步一頓,剩下那兩個字生生咽了下去,眼珠子都要驚掉了。再一扭頭,見尹忠與秦義二人早就識地背過身去,便也着急忙慌地捂住眼睛。

須臾,那兩個人嘴唇之間發出“啧”地一聲,陸九霄微微退開了些,沈時葶頭昏腦脹,腿一軟險些跌下去。

幸而男人及時扣住她的腰。

他指腹在姑娘唇角擦了擦,啞着聲道:“走了。”

“哞”地一聲,沉重的大門阖上。

藏身拐角處的賀敏整個人如風石雕,直愣愣地盯着牌匾上的“玺”字瞧,似是要瞧出個窟窿來才肯罷休。

這宅子,她都極少踏進過,一個妓-子,怎麽能?

———

西廂,書房外。

陸九霄斜倚在紅木方柱上,秦義從院走來,道:“主子,姑娘走了。”

男人煩躁地彎了彎唇,應了聲“嗯”。

他舌尖碰了碰唇角,似是還留有她唇脂上的果香味兒。

這味道于陸九霄來說很是新鮮。

他沒有親吻人的嗜好,甚至不喜,厭惡。

上一回吻住那兩片軟乎乎的唇瓣時,還是那小姑娘不知死活地給他用嘴斟酒,滿嘴的酒味兒,什麽都嘗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今天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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