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萬九洲沒費什麽勁就念了一連串名字出來。

他念得倒是輕松，為難的是周嘉钰。

得一個個召上殿，還要謹防小心不要得罪人。

畢竟生前當明星能大紅大紫的，首先就說明他們命格不錯，要不然任憑你十八般武藝樣樣高強，沒這個命數照樣是火不起來。

在人間能活得不錯，在地府就自然也能混得開。

連着來了三位，沒有一位是願意點頭的。

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聽完了萬九洲的話，再好聲好氣抛一個軟釘子拒絕他們。

“可以邀請您和我們一起來一場演唱會嗎？”

“可是我是個演員。”

“可以邀請…”

“對不起，但我不感興趣。”

“可以…”

“抱歉抱歉，我今天還要忙着去聽地藏菩薩的講經，如果沒有別的事…”

拒絕的理由千奇百怪，但結局都是一樣。

一連串的拒絕下來，即使是周嘉钰這種看慣了人臉色的銷售，都不免有幾分洩氣，更別說萬九洲這種出社會就一路順風順水，沒碰過什麽釘子的大少爺。

“好難啊，怎麽會這麽難。”

萬九洲蹲在地上，沮喪地畫着圈。

老實說這時候，周嘉钰就會質疑起對方的年紀，因為不管是從他的言行舉止哪個方面看。

不論她從哪個角度看，除了那張臉，對方哪裏都不像一個準備奔三的成年人。

難道，進娛樂圈還有返老還童的功效？

“你也別太着急。”

周嘉钰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敷衍得安慰下他，她怕他再扣下去，她殿內的地板就要遭殃。

“怎麽能不急，”萬九洲神色惆悵：“不能完成這個願望，我就沒辦法放棄執念重新投胎，這就意味着我要永遠永遠留在地府，這多可怕啊。”

周嘉钰：“……”

你禮貌嗎？

她這個打工人可是要生生世世留在地府打工的。

就問你，你禮貌嗎？

周嘉钰吸了口氣，忍了又忍，問：

“留在地府有什麽不好，鬼魂可以永生，不比人間那動不動生老病痛的舒服？”

“可是，”萬九洲看着她，難得正色說道：“人間煙火，是地府觸不可及的溫暖。”

周嘉钰：“……”

周嘉钰感覺自己的胸口中了一箭。

“可是我，”周嘉钰咬牙切齒，吐出剩下的話：“我可是要留在這地府生生世世，直到永遠的。”

“啊。”

萬九洲似是愣住了，他竟然傻乎乎問了一句：

“不能辭職嗎？”

周嘉钰：“……”

拳頭硬了。

過了兩秒，他終于意識到自個問了個蠢問題，讪讪咳了兩聲，拙劣地試圖轉移話題：

“大人，要不咱們繼續見下一位？”

“見也沒用啊，”周嘉钰吐出一口氣：“你也看出來了，你們這些大明星啊，都傲氣得很，人家對開演唱會不感興趣，你也不能逼着人家是吧？”

萬九洲問：“那咋辦？”

“你除了這句就不能說點別的。”

萬九洲：“老大，我們下一步計劃是？”

“你還是閉嘴吧，”

周嘉钰揉着額角，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辦，退縮肯定是不能退縮的，這送上門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她的視線略過殿下的劉強和周雯，頓時又有了個新主意：

“有影響力的大明星請不來，請個有影響力的鬼還不簡單。”

“前兩天找前世恩人那位叫什麽來着？”

劉強提醒她：“柳如玉。”

“對，”周嘉钰說：“我記得你說她是個小地獄的獄主，這種鬼說起話來，怎麽說也應該有個一呼百應的效果吧？”

劉強遲疑了下：“不一定。”

周雯在旁邊補刀：“您看您堂堂一個判官也做不到一呼百鬼應。”

周嘉钰：“……”

這兩個鬼是在諷刺她吧，決對是吧。

“話說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太不務正業了一點。”

仔細想想也是，自個上任沒幾天，不是在插手人間的瑣事，就是在幫鬼伸張正義。

她手底下的鬼有意見也是正常的，換她跟了這麽一個天天不想着好好上班，光偷懶摸魚的領導也會很生氣…

——才怪。

上上上，上什麽班，活了半輩子，上了大幾年的班，她上班算是上到頭了，也上明白了。

上班是沒有盡頭的，摸魚才是人間正道。

“雖然您比起其他殿的幾位判官，”劉強醞釀着用詞：“确實是懈怠了些許，但是我們都是很喜歡這種工作氛圍的。”

“沒錯，”周雯撇了撇嘴：“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有什麽意思。”

懂了。

他們這個殿以後還是改名吧。

叫什麽賞善殿，就該改成摸魚殿。

“那行，”三個不想上班的人一拍即合：“咱找柳如玉去。”

佛教和基督教的地獄是什麽樣周嘉钰不知道，不過這兒的地獄和人世常說十八層地獄不太一樣。

因為這兒不止有十八層地獄，從四層血湖地獄、到三十六層女青地獄，中間還有九層九幽地獄、十八層泰山地獄、二十四層酆都地獄等等。

根據鬼魂生前的罪行輕重，決定它會前往哪一個地獄。

不過不論是哪個地獄，都是需要獄主，也可以說是鬼王來鎮壓的。

五方鬼帝除了管轄地府的日常秩序，就是需要維護各個大小地獄的正常運轉。

可地府太大，下頭的地獄太多，五方鬼帝就是再厲害也難免分身乏術，再說了能找人幹的活，哪個老板願意自個親自幹苦力。

所以他們就收了不少‘小弟’，這些‘小弟’根據實力高低，負責不同的事務。

像柳如玉這種幾百年的紅衣厲鬼，就屬于這裏頭還算厲害的，好賴是混成了一個小地獄的頭頭，稱霸一方。

“就是這？”

柳如玉所守的地獄，就是血湖地獄裏的第一層，踏入這片土地，鞋底會率先沾上一層黏糊糊血淋淋的液體，走起路來，那液體藕斷絲連得，看起來像某些多足動物的網。

土地呈現一種暗調的血紅色，四周一片荒涼，偶有幾棵枯死的老樹樁子，幾只禿鹫的魂體栖息在上頭，貪婪的眼睛盯着血湖裏那群受刑的犯人。

匆匆掃了一眼裏頭具體的情形，周嘉钰就跟雷劈了似的落荒而逃，直到跑出入口，才挨着大門期期艾艾往裏探頭。

“柳如玉？”

她是做足了心理建設，但還是邁不過心裏那道坎，怎麽都不肯踩進去再看第二眼。

太吓人了。

她以為酆都城就是她忍耐的極限了，沒想到人的極限就是拿來突破的。

“大人？”

紅衣女鬼施施然飄來，那身姿，那模樣，怎麽看怎麽覺得突兀。

“大人找奴有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周嘉钰發愁：“就是想問你願不願意開一場演唱會。”

“演唱會？”

“對，就是唱戲，搭戲臺子。”

柳如玉詫異地問：“在地府裏，搭戲臺子？”

“啊，”周嘉钰一本正經開始胡說八道：“因為某個鬼有個開演唱會的夢想，但想在地府開一場有觀衆的演唱會，像他那種啥都不是的新鬼肯定不行，我們決定随機邀請幾位在地府裏具有遠大影響力的鬼。”

她往後瞥了眼萬九洲，問柳如玉：

“你看他像不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柳如玉錯開視線，臉上浮現出幾分傲然：“所以說，大人是打算邀請奴家參加這場…演唱會？”

“對，”周嘉钰眨了眨眼：“我相信來給你捧場的鬼一定特別多。”

“往時都常人都罵戲子是下九流的輕賤活計，只不想奴家才死這些年，上頭就變了天，如今現在連這戲子都能招搖過市咯。”

“咳，”周嘉钰拽住妄圖沖上去跟女鬼理論的萬九洲，不輕不重給這話翻了篇：“時代在變遷嘛。”

“既然大人開了口，”柳如玉遲疑着，還是應了：“奴家定會前去捧場，不知可定了日期？”

“定了，”周嘉钰說：“兩日後的辰時，在酆都城大門，對了，我們還打算邀請幾位，不知道你可有推薦？”

“推薦？”

“就是你覺得誰比較受歡迎？”

“最受歡迎的鬼嗎？”

柳如玉猶疑了下：

“大人是否聽過那位？”

“哪位？”

“一位很出名的女詩人。”

“詩人？”

這個職業周嘉钰怎麽聽都不覺得和受歡迎這三個字有什麽關聯。

不過既然是在地府活了這麽多年的鬼推薦的，想來應該不會是徒有其表的。

“那麽，我們的下一站是…”

周雯接話：“鬼界堡。”

“答對了。”

周嘉钰伸出手揉了揉周雯的腦袋，換來了小姑娘不岔的一瞪。

這孩子下來的早，身子骨還沒長開，現在也就不過堪堪一米二三的高度，這個身高，周嘉钰把手放上去正正好就是腦袋的位置。

偏生她今天又穿了一身黑白相間的小裙子，再配上三分冷漠七分傲嬌的臭臉，讓人很難把持住揉亂她頭發的沖動。

“說起來，你們去過鬼界堡嗎？”

周雯毫不猶豫，直接搖了頭。

劉強倒是遲疑了下：“剛做鬼那會去過，但實在适應不了，後來就去考公了。”

“你這個考公是真的很有畫面感了。”

周嘉钰都快腦補出來對方一個新鬼從無數考生鬼中脫穎而出，成功上岸的勵志故事了。

“沒有那麽難，”劉強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這年頭想當打工人的鬼…”

他抿了抿唇，苦澀地說：“很少的。”

好了。

周嘉钰冷着臉。

不要再提醒她，她生是打工人，死是打工鬼的殘忍事實了。

“容我提醒你們，”周雯板着臉：“你們現在根本沒有在好好打工，你們在偷偷摸魚，摸魚還要抱怨打工不好，有啥不好，不比上學舒服多了。”

周嘉钰掃了她一眼。

差點忘了，這裏還有個學生狗。

話說回來，打工狗和學生狗到底哪個好一點？

應該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區別吧。

不過為什麽一定要把這兩個放在一起比較？

幹啥啥不行，比爛第一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