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錄之非緣 - 第 24 章 聚散終有時

更新時間2014-10-2 17:38:06 字數:3555

晉州山寨內,一團混亂。

安之素追着墨泠打,下手沒有絲毫留情,而墨泠也始終不曾還手,只一味躲避。二人纏鬥許久,而他們附近的柴垛、凳椅、武器架子都成了犧牲品,一個接着一個在安之素的劍光之下碎成廢木。

安之素直把墨泠逼到一處死角,兩邊都是簡陋木屋,避無可避。

“師兄還不出手麽?”安之素指着他,語氣聽來平靜,若細細分辨,卻可發現其中的氣急敗壞。

也是,她原本只是想跟他打一場以示個寧死不屈表決心,墨泠倒好,不說話不出手就讓着她,顯得她的決心都成了棉花拳,簡直像小孩子過家家。

墨泠搖頭:“我不會對你出手。”

“好,好,很好!”安之素氣得丢了劍,“是你說的,不會對我出手,我看你怎麽帶我回去!”重重甩袖,轉身就走。

身後,卻是安如媞抱臂看戲。

安之素愣了愣:“姑姑……”

安如媞手一揚,一件件指點過去:“兵器架、你房中木椅、柴垛,毀壞的東西,記得照價賠我。”

墨泠走出來,掃了安之素一眼:“誰弄壞的誰賠。”

徐筠忍不住笑出聲:“原來阿泠也會這樣。”

易蘭旌無可奈何地嘆氣:“安小姐倔脾氣,阿泠也跟着硬碰硬。”

徐筠聳聳肩:“針尖對麥芒,這下對上了。”

看着自己的傑作,安之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解了荷包遞給安如媞:“是之素沖動了。”

安如媞收下荷包,拍了拍手:“鬧夠了,都給我吃飯去!”

不愧為大當家,安如媞聲音不大,團團圍來的山賊卻頓時四散而去,頃刻原地就剩了他們幾人。

安如媞上下打量墨泠,輕飄飄留下句“不錯”便揚長而去。

安之素氣鼓鼓瞪墨泠:“我又不喜歡你,絕不會嫁給你的!”

墨泠面無表情,聲音冷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關兩家。”

“那又怎樣?”安之素提高了聲音,“為了看不見摸不着的江湖大派名聲?當初定下婚約的時候沒人問過我,現在憑什麽又要我顧忌這種虛名?”

“……”墨泠沉下臉,忍不住說教,“師妹不願本就該與安門主自行商量,貿然離家可曾想過若傳出去江湖人會如何看安墨兩家?師妹或許不看重虛名,但安墨兩家看重,師妹又有什麽資格不顧兩家聲名?行事不顧後果,現下還要執迷不悟?!”

“迂腐!”安之素罵了聲,“要我回去,簡單啊,你去退婚我馬上回去!”

墨泠拂袖而去。

鳴沙縣,常羲戰戰兢兢被帶到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之前。

方涯若擡擡下巴,示意她:“裏面有五個染病之人,症狀尚不嚴重。你若能治好,本将立刻放你走。”

常羲連連點頭,邊應着邊往裏走,在手觸上門框之前,突然停步回頭:“是瘟疫嗎?”

方涯若面不改色:“不錯。”

常羲審查了自己一身,蹬蹬跑回去,解下鬥篷疊好,交給他:“既然是瘟疫,等我出來大概一身衣裳都得燒掉。這件鬥篷我實在舍不得,你替我保管一下行嗎?”

方涯若使了個眼色,身旁副将接下。

常羲摸出條帕子系上擋住口鼻,推開大門一頭紮了進去。

方涯若揚手,所有人皆後退幾步,靜靜等待。

山寨不比大戶人家,安之素等人雖說算客,飯菜也與一衆山賊無甚區別,不過是山賊們搶得昏天黑地,而他們會有人送到房間罷了。

墨泠不言不語啃着饅頭野菜,渾身散發着勿近勿擾的氣息。

徐筠悄悄碰碰易蘭旌:“其實我覺得安小姐這樣正好。既然是她放話,阿泠順水推舟退了這個婚也不會被安家怪罪……要真娶了她,以後日子恐怕就得雞飛狗跳了。”

易蘭旌端詳着墨泠,小聲解釋:“退婚于阿泠而言自然是沒什麽,但畢竟墨安兩家是世交,同氣連枝,将來還有許多合作。江湖上有不少好事之人,若阿泠退婚,定會有人探究原因,屆時安小姐出走之事就瞞不住,或許還會牽連出安寨主之事,那麽安家二十年的隐瞞功虧一篑。即便無人能探到真相,若有人編造謠言如安小姐身體不好性情粗野,那就真耽誤了人家姑娘。”

徐筠恍然:“如果真這樣,安家說不定會遷怒墨家……那讓安家自己退婚呢?”

墨泠悶聲道:“安門主與家父十分看重這門婚事,不會允許。”

武林世家就是麻煩……徐筠腹诽。

說話間,有個喽啰探出腦袋:“幾位公子,那位紅衣裳姑娘是你們的朋友吧?”

徐筠奇怪:“是啊,怎麽了?”

喽啰擺着手:“啊也沒啥事,她的飯菜我已經送到她房間了,幾位見着她可讓她快些去吃啊,涼了就不好了。”

墨泠眉間一緊,一下放了碗筷:“她不在房內?”

喽啰一臉茫然:“不在啊。”

墨泠倏地轉頭看徐筠與易蘭旌:“你們可知她去了哪?”

易蘭旌想了想道:“後來的确不曾見過她,會不會在安小姐或是安寨主那?都是女子或許說得來。”

“她那會好像……”徐筠努力回憶,突然想到什麽,神情漸漸斂起,“是……哭着跑掉的……”

墨泠騰地站起身沖了出去。

自安之素進屋,安如媞就一直神情複雜地看着她,看得她渾身發毛。“姑姑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安如媞沉吟了許久,輕輕嘆出口氣:“你回家去吧。”

安之素皺眉:“姑姑!”

安如媞擡手打斷她,語氣嚴肅:“算起來,或許你也是因為我才起了離家的念頭,那麽我就必須告訴你,當年我為什麽離開,以及承擔了怎樣的後果。”

安之素這才想起,她只顧着猜測姑姑離家後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快意生活,卻忘了探究當年她為什麽要離開安家不惜與家人決裂,也顧不得去好奇失去消息的那幾年,她究竟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當年我離家,并不是為了闖蕩江湖,而是……私奔。”安如媞靜靜說道,“我與一個匪幫頭領私奔。安家嫌我丢臉,對外稱我病死,從此斷絕關系。”

二十一年前,年方二八的安家二小姐膽大妄為,私自外出之時與一匪幫頭領一見傾心私許終身,甚至為之與父兄翻臉。那人本為匪寇,帶着一幫屬下盤踞于黑山,以劫道為生,間或在朝廷與突厥兩軍交戰之時伺機而出,坐收漁利。二人以天地為媒,以山寨衆人為賓,拜了天地行了夫妻之禮,自此堂堂安家小姐成為壓寨夫人。

然而,說是劫富濟貧,行的也不過強搶勾當,安小姐以為的俠義之舉實則有違王法,更何況幾次三番打劫小股軍隊,大發戰争財。在二人結為夫妻的那一年,匪幫頻頻出動,且規模愈大,終于引起朝廷注意。十九年前,朝廷的骠騎大将軍于北疆凱旋,班師回朝之時路過,順手挑了整個匪幫,将頭領斬于劍下。

安之素吃驚:“那姑姑……”

安如媞閉了閉眼,語氣無波無瀾像在陳述與己毫不相幹的坊間傳聞:“夏綏、朔方各軍鎮多少有些眼線,他其實得到了情報但……那麽緊迫的時間,他卻用來把我送走。”

“他本事再大,也鬥不過朝廷軍隊。為我一個區區婦人,犧牲千餘兄弟,當真……不值……”

“…………”安之素愣了好一會,似是不敢相信,“父親有四年時間沒有打探到姑姑半點消息,就是在那段時間……”

安如媞直視她的眼睛:“他與他手下那幫人,都是有案底的,沒有別的營生可做。對別人他也稱得上罪大惡極,但對我他至情至性沒有絲毫虧待。我欠他的不止情,還有命。現在寨子裏還有幾位是他當年兄弟,所以我要撐着這個寨子,沒有任何退路。”

一時沉默,安之素低低道:“姑姑後悔了麽?”

安如媞抿緊唇角,一雙眼睛閃着精光,如同毫無雜質的黑曜石:“若非我,他不會有那麽多顧慮;若非我,他不至如此心急頻繁行動。山寨覆滅,我後悔,但若當初我沒有随他離開,時至今日恐怕也不會甘心。”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可以義無反顧,但這個後果,你也必須承擔得起。”安如媞忽而厲聲道。

“…………”安之素垂首,“我明白。”她輕聲說。

“安寨主、安師妹。”有人破門而入,神色惶急。吓了屋內二人一大跳,“可曾見過常羲姑娘?”

安之素下意識去拿劍,聽到他聲音疑惑回頭:“常羲姑娘?沒見到啊,怎麽了?”

“那位跟着你們的姑娘?”安如媞搖頭,“今日似乎不曾見到。”

握刀的手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額角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心中有不詳預感一湧而上,墨泠匆匆道了聲謝便跑出去。

到處都沒有。墨泠幾乎是飛奔着跑遍了整個山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房間都去查探過;山寨大門、後門、凡有人駐守的地方都去問了一遍,依然沒有常羲的影子。寨子并不大,再隐秘的位置都被找了一遍又一遍,若非易蘭旌趕來拉住他,他恐怕是要掘地三尺。

易蘭旌把他拖到常羲房內,先前他僅僅看了一眼就跑出去,忘了查探她的行李。

有樣東西被靜靜放在椅子上,靠在牆邊小桌之下,并不起眼。

墨泠走近,才發現那是件厚重的玄色鬥篷——他的鬥篷。

昨晚他披在常羲身上,安之素與易蘭旌将她送回房後,粗枝大葉的安之素以為是她的東西,好生疊好了放在那裏,一直到現在。

大約常羲自己都沒有發現那件鬥篷。

墨泠出神地撫上鬥篷,上面還帶着微微的溫熱——雖衣料所致,但也讓他想起常羲眼睛裏的溫度,尤其在看着他的時候。

“她的行李都不見了。”易蘭旌道,“應當是……自行離開了。”

重新披上鬥篷,墨泠握緊橫刀:“我去找她。”

易蘭旌沒有攔他:“我去找安寨主,先調人在山上尋,常羲姑娘對這一帶并不熟悉,也不知她是往哪個方向走,萬一迷路更是麻煩。”

墨泠點點頭,來不及說什麽就奪門而去。

“若到天黑還尋不到,立刻回來,我們再行商議。”易蘭旌沖着他的背影大聲補充,“切莫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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