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丈，你感覺今天怎麽樣？還是準備考醫科大學嗎？”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時，他才從昨晚充滿悲傷水汽的回憶裏脫身。

城戶丈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暫時還沒組織好回答措辭的時候，朋友又長嘆了口氣。

“我看了一下今年的模拟題，醫科專業的難度又提升了，要不是我家裏想要讓我讀醫，說實在的，我都不想擠破頭繼續考試。”

“丈，除了醫生這個職業，你有考慮過其他選擇嗎？”

朋友勾住他的肩膀。

“你就沒聽你抱怨過學醫苦……話說，丈，你這家夥該不會是異于常人喜歡那種大頭書吧？”

“你肯定也有抱怨過自家父母對你要求嚴格這件事吧……畢竟醫科大學不是一般難考啊！”

城戶丈愣了一下。

醫學知識的确相當複雜，考試難度也頗大。

如果不是家族從醫，以及父母長輩的期待，他其實不一定會選擇醫生這項專業性極強的工作，作為自己的未來目标職業。

犧牲了如此之多的娛樂、玩鬧，甚至是和同齡人輕松相處的時間，一心撲在醫學知識的學習上，可得到的滿足感，似乎無法抵消那種付出帶來的勞累和疲憊。

所以，說是心中一丁點沒有抱怨或是喪氣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

他是城戶家的孩子，他要是說出抱怨的話語，未免顯得不尊重長輩，于是他只得在朋友面前違心撒謊。

“也沒有抱怨吧……醫生挺好的。”

最後他低着頭，聲音含糊地如此說道。

不知為何，又想起了昨天遇到的那只數碼獸。

朋友沒有疑慮他說的話是否真心，只是又拍拍他的肩膀。

“丈還真是可靠。”

城戶丈的眼裏也有迷茫。

違背了本心，逞強做着自己也許力有不逮的事情，這算不算也是一種“可靠”？

周六周末在禦臺場舉辦的大學招生宣講會上人群熙攘，熱鬧得幾乎是走幾步都會不小心撞到某個人的肩膀。

城戶丈卻感覺自己距離他們很遠，仿佛獨自徘徊于人群之外的幽靈，遠遠地看見預設的目标，但現在懷疑它是否是自己的應該到達的終點。

他擡起頭看向的天空的時候，忽而想起的是父母經常挂在嘴邊的話，希望他認真學習，今後也成為一名足以令人敬仰的醫生；但他忽而想起的又是那自稱是哥瑪獸的奇妙存在，說拯救數碼世界需要丈你一起來幫忙。

仿佛是兩個極端。

因為某日一次不平凡的相遇，敲開了不一樣生活大門的一角。

那個和自己說着，想一起拯救的世界的小家夥又在哪裏？

***

“話說小光……”

八神太一手上拿着各種大學宣講單，周末被自家妹妹從床上拽起來的時候，臉上還很茫然。

“我才高二就要忙着考慮這個了嗎？”

八神光推着他的後背，笑着指向人群裏的其他人。

“那個不是哥哥的朋友嗎？”

八神太一看過去，意外看見了武之內空的身影。

“太一。”

穿着便裝的武之內空也拿着大學宣講單和他招招手，在看見八神光也在的時候，自然語氣親昵地也和她打招呼。

“小光，好久不見。”

只是在說完這句後，她忽地反應過來，八神光應該還沒有恢複記憶，那她剛才的招呼或許就顯得太過熱情，和沒有邊界感。

但八神光似乎沒有覺得她這句話的态度不夠禮貌，相反，她應和着也與她打了聲招呼後，看了眼兄長的表情，就主動說道：

“我有點口渴了，去買些飲料，也帶點給你們吧。”

目送着八神光的離開，武之內空壓低聲音問道：“小光……恢複記憶了嗎？”

八神太一回想，自家妹妹在家中偶爾和迪路獸碰上時那種相安無事，但又略有隔閡的場面，最後不太确定地搖頭。

“只能說小光……對數碼獸們接受良好？”想到這裏，他也有些煩躁地撓撓頭，“但是你說是不是恢複記憶，這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如果小光沒有恢複記憶，你會主動告訴她關于數碼世界的那些事情嗎？”

在武之內空的這句提問下，少年的動作停頓。

幾秒後他苦笑，“這是把我問大和的話，拿出來問我了嗎？”

武之內空此刻不客氣地說道，“倒不如說，這一點你和大和一樣，遇到關于小光的事情，難免有的時候不夠理智冷靜。”

“我知道……我這不是努力在改了嗎！”

武之內空不置可否，只剩下八神太一在那裏嘆氣。

“但我還是希望所有人都在。”

武之內空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的手機，比丘獸和巴魯獸都在這裏，在遙遠跨洋的那面，太刀川美美說不定也有一天會與他們重逢。

于是她輕聲說道：“已經等了很久了，再耐心一點，給大家一些回想的時間和機會吧，如果需要，就由我們先頂上，畢竟我們是‘前輩’嘛。”

八神太一點點頭，贊同她的說法。

然後他想到另一件事。

“說起來，空，雖然沒有聯絡到玄內老人，不過既然有神聖計劃，那麽徽章是不是……”

話來不及說完，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随後是地動山搖一般令人覺得恐怖的晃動感襲擊整個禦臺場。

不遠處的河流中掀起汪洋的水波，明明平常只到腰部的河深，現在竟然像是山崩海嘯一樣，揚起足足越過七八層樓高度的水流。

禦臺場在這個瞬間陷入死寂一樣的靜默之中，然後是混亂成一團的尖叫和嘈雜并聲響起。

“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是海嘯！快去高處啊！”

“麻美！麻美！我的孩子！孩子你在哪兒？！”

“救命——！”

人群混亂，向外跑或是向高處狂奔的人流，幾乎也要把他們撞倒。

八神太一拽住險些要跌倒的武之內空，然後将不遠處被突發情況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孩抱起，以防她不小心被人流踩踏到。

問過女孩的姓名後，八神太一将其帶給一直苦苦尋找自己女兒麻美的母親手上。

此時滔天的水波已經擋頭打下。

來不及躲避和逃離的人群無一例外都被嗆進鹹腥的水流，八神太一一手拽住路燈的燈柱，一手拽住身邊的武之內空，把她往高處送去。

“空！”

“太一！”

顧不上現在是否會被普通人發現，亞古獸、比丘獸和巴魯獸直接從手機中現身，互相抓住他們兩人的手，将他們從汪洋的海水中救出來。

八神太一雙手撐住地面來回咳嗽，難以想象禦臺場周邊的河流裏竟然反常地有海水泛濫。

他來不及伸手擦去臉上的水珠，就急忙要去找之前走散的八神光。

武之內空拽住他，“冷靜點太一！”

“小光之前去買飲料的地方是場館的入口處，那邊地勢高，要向外往空曠的地方跑也更方便，她應該沒什麽大礙。”

“比起現在毫無頭緒地找，不如直接打電話！”

武之內空的話提醒了他，比起盲目在混亂的人群中搜索，不如打電話來得更快。

然而在混亂之後短暫的平靜裏，響起的只有空洞蒼白的“信號受阻，無法接通”的提示。

八神太一的手緊緊攥住電話，聽見耳旁依舊響起的混亂，感覺自己像是重新回到年幼時面對那場災難的時候。

亞古獸它們在這充滿海水鹹腥的雨幕中擡頭，然後露出不安的神情。

“是數碼獸的味道。”

“突破世界樹和現實世界的防火牆了嗎！”

“其他人怎麽辦？”

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讓人們無暇關注這裏還有幾個與衆不同的生命。

直到河水泛濫成海水，巨大如一條游龍的身影短暫撕裂兩個世界的隔閡。

在第二波海浪再度沖擊禦臺場的建築物之前，如雷一般咆哮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把被選召的孩子交出來！”

那是堪比特攝劇裏才會出現的巨大怪物，恐怕人類制造的飛機和航母，在它面前都像是可以随意擺弄，并損壞的玩具。

鋒利的金屬尖角無情地剖開懸挂在頭頂的太陽，好像要将世界都籠罩在汪洋大海的黑暗與殘暴之中。

即便守護世界樹的那群該死疫苗種，和現實世界的防火牆削弱了它不少力量，可身為一個究極體，它仍舊能傲視身處此處的絕大部分人類與數碼獸。

經過無數無情鬥争，從被吞噬的一方，蛻變成足以吞噬數以萬計的一方，乃至足以被大部分數碼獸稱之為“傳說”一樣的存在。

那就是究極體。

無數生活在現實世界的普通人茫然擡起頭看向天空。

無數本應當無法通訊的電子設備上出現數碼獸們瘋狂的彈窗提示。

——阿翔！快跑，是鋼鐵海龍獸！

——不要和它對視！它會吃掉你的，葵！

——健太，躲起來，快躲起來！

下載了數碼獸助手app的手機無一例外，都在此刻進自主地向終端使用者們發出預警提示，在這一刻，它們仿佛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游戲數據，變成了有血有肉擔憂着身邊之人的存在。

然而，對于更多的人而言，這一切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

完全無法理解的災難現狀，突如其來的強大怪物，以及固然包含關心卻有些詭異的信息提示，只會讓不明所以的惶恐和不安發酵蔓延得愈演愈烈。

鋼鐵海龍獸咆哮着，揚起自己覆蓋着金屬的長尾，好似掄起巨木，輕而易舉就能将四周鋼筋鐵骨建成的建築砸得粉碎。

磚瓦石塊掉落，驚起驚恐和哀嚎。

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嗡鳴忽地響起，無數人在這無形的聲波中倒下，但蔓延的海水，與破碎的建築碎片，如同虛幻的投影毫發無傷地擦過他們身邊。

剩餘少數握着手機的人們，被移動端裏的那些小家夥們瘋狂提醒。

——防火牆展開了！快跑！不離開的話，就會變成鋼鐵海龍獸最喜歡吃的純淨數據！

——躲起來！躲起來！被鋼鐵海龍獸看到，就會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