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機械暴龍獸和惡門左衛獸撞在了一起。

兩只完全體僅憑肉/體上的蠻橫搏鬥，就足以掀起飓風與地動山搖般的震顫，布加獸靠近這“震源”的起始點，被颠得差點沒直接從這個房間滾到另一個房間去。

在外部衆多視線的圍觀下，八神太一堅持逆風而行，借着機械暴龍獸的掩護，靠近了看上去只想逃避遠離他的惡門左衛獸。

少年起跑助跳一氣呵成，從機械暴龍獸的掌心躍起，與他搭檔抓住時機揮出的那一爪一起撲向了對方。

機械暴龍獸的利爪撕裂黑色玩偶熊的腹部，露出與兇狠外表相反的柔軟內裏，而八神太一則在這個時候直接落進對方的身體裏。

惡門左衛獸倉惶抓起那些快要掉落的棉花，想将它們重新塞回自己的身體裏，以防不小心把自己藏好的珍寶又掉出來。

機械暴龍獸咆哮一聲，胸口兩門大炮打開，蒸汽壓縮噴射，高溫與轟鳴同時為兩枚高危炮彈歡鳴送行。

惡門左衛獸擡起頭來，這次毫不客氣地用自己緊攥的拳頭予以還擊。

“你們——！不好的朋友——！是不好的朋友——！”

機械暴龍獸說道：“如果這樣能讓你和大和醒過來，那我和太一就做一次‘不好的朋友’！”

金屬的利爪撕裂布藝玩偶熊的身體，但很快後者的身體又被一道又一道猙獰的線條重新快速縫合。

惡門左衛獸的碎心拳一遍又一遍地沖着曾經的夥伴與戰友而去。

它怒吼着，“大家都被棉花包裹着——就不會受傷了——這樣難道不好嗎？！——難道不好嗎？！”

“但是成長不可能不受傷！”機械暴龍獸同樣怒吼着，“就算是搭檔，就算是好友……可是，在某一天總是會分開，然後獨自走向自己的未來，這就是成長啊！固化的數據就算還原，也是無法全部回到純淨數據的狀态的！到那時，你要怎麽保護大和？！你根本就不可能永遠保護得了他！”

“那你能做的到嗎——分開——最後的分開，你就能做得到嗎——”

機械暴龍獸吼道：“能啊——因為我們已經做到過一次了啊！”

兩只巨大的數碼獸一次又一次地揮拳對撞，彼此嘶吼着把全部的心聲都融進這場對決中。

與此同時，八神太一闖進那片柔軟的良夜之中。

從外面帶來的相機和定位器似乎都不再有用。

仿佛陷入一場酣睡的甜夢，他的思維尚且活躍，可身體逐漸變得沉重，唯有手中的神聖計劃還像一盞明亮的燈火，持續為他指引着一條通往前方的道路。

他順着那道光的指引，沿途跋涉着，直到他看見有個人坐在那片溫和的黑暗中，似乎在擡頭看着天空。

但這裏什麽也沒有，頭頂連星星和月亮都不曾見到。

“大和！”

石田大和動了動，然後回頭看向他，臉上還是面無表情。

“你在這裏幹什麽？”

八神太一感覺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竄上心頭。

“這個問題難道不應該是我問你嗎？！”

他感覺自己應當已經變得更成熟，應當學着像武之內空那樣心平氣和地好好開導一下石田大和，告訴他心中有什麽問題直接說出來，告訴他們就好，但在真的看見對方是這幅無精打采的模樣時，他還是忍不住怒吼。

“你以前是這樣的嗎？！現在的你反而是更膽小了嗎？！”

“把搭檔丢在外面，自己躲在這裏，就以為不會在受傷了？！”

石田大和猛地站起來。

“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以前是什麽樣的這種話！”

“如果你說的是平行世界的石田大和，那我的确比不上他！那個和你們一起冒險至今的人不是我！我不懂什麽神聖計劃讓搭檔進化的原理，我也不知道你們說的徽章是什麽回事！數碼世界到底什麽樣我也不清楚，所謂拯救世界的過程我更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所有的指責，對标的根本不是我，你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嘶——！”

話音落下的時候，一只拳頭已經落在了他的嘴角，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八神太一吼道：

“因為我說的根本就不是平行世界的石田大和！”

把頭偏到一側去的石田大和，耳邊感覺有一瞬間是綿延不絕的嗡鳴聲。

他說：“哈……難道你就沒有過對比過嗎？”

這一次他反過來也是一拳砸在八神太一的側臉上。

拳頭又急又重，像是夏天急促落下的暴雨。

八神太一的臉也側到一邊去，感覺火辣辣的痛意遲緩地蔓延開來。

“有啊……但不僅是把你和那個世界的大和相比！”

“是連我自己，也在和那個世界的自己相比啊！”

“如果身邊有一群更可靠的夥伴，是不是我也會比現在的自己更好，是不是能幫助大家更好地克服一些困難！”

此刻他和對方一樣，絲毫不追求防守，每一次只考慮出拳，然後徹底毫無章法地扭打在一起，重重摔進那些仿佛沒有實際質感的黑色棉花之中。

八神太一壓住對方的肩膀，大聲吼道：

“但是這種相比有意義嗎！有意義嗎？！”

他重複着。

因為這些話，在很早以前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某次與還未恢複記憶的大家重逢之時，他就問過自己。

似乎有隐隐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和鼻尖。

石田大和一把掀翻八神太一。

兩位少年之間像是孩子一樣毫無章法的打架，讓這片黑暗也不複之間的寧靜，猶如平靜的水面逐漸沸騰。

石田大和吼道：

“那你想說什麽？！在我們沒有回憶起那些記憶的時間裏，我們早就遠遠落後應該到達的進度了是嗎！”

“蠢貨！”

“不一樣的成長過程塑造了不一樣的人！每個人能做出對比的對象，只有這個世界的自己，難道不是嗎！”

像是重新回到數碼世界的那次，還是兩人之間的對決，這家夥的拳頭也還是和之前一樣不留情，但八神太一估計自己的也是。

他吼道：“你現在難道不痛嗎！”

痛啊，怎麽可能不痛！

石田大和眯起眼，感覺自己唇角腫了起來，體力流失在兩人彼此招呼過去的拳頭裏。

黑色的棉花像紛飛的霧氣在兩人之間激蕩，可神聖計劃的光逐漸把它們的鉛塵洗淨。

八神太一攥緊拳頭，又一次狠狠地揍他，就像石田大和也會毫不留情用同樣的方式來吼出自己心中的不安一樣。

“現在痛的是誰？！”

他的聲音被情緒拉扯得有些像童年時的尖銳。

“現在痛的難道不是‘這個世界的八神太一和石田大和’嗎！”

“從一開始，就是這個世界的八神太一，想和這個世界的石田大和做朋友而已！”

這句話實在有些繞口，可八神太一還是将它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你這蠢貨——！誰把你看成另一個世界的人了！就算是其他人也清楚地知道，他們和平行世界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不好也罷，不足也罷，那本來就是我們的人生，人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能做到的只有從現在開始！”

他已經說得夠多，多到讓他自己也感覺脫力。

兩人的拳頭到最後是不約而同放下的，徹底擰在一起打架的兩人在氣喘籲籲的對視後，終于選擇各自松手，同時仰面倒在那片柔軟的棉花之中。

石田大和深呼吸一口氣，感覺鼻腔裏全是濃濃的血腥味。

他沉默許久，才繼續說道：

“但是這種事情想要做到的話……到底要花多大的勇氣才能邁出第一步？”

他又是否有這個勇氣邁出這一步？

話音落下，如同微風吹過雲層，震蕩起層層漣漪。

三秒後，一只手啪嗒一聲砸在他臉上。

石田大和感覺自己此時的面色肯定黑得像鍋底一樣。

他剛想把八神太一的手推開，就聽見對方說話的聲音。

“怎麽就做不到？”

“我不就做到了。”

“喂，大和。”

“……”

“幹什麽？”

“你現在傷口疼不疼？”

“……”

“同樣的問題，你還要重複問幾遍，我不是回答過你了嗎？”

“哈哈哈哈——”

八神太一說道：

“我現在臉上和身上的傷口還在疼。”

“你感覺到我的手在你臉上嗎？”

“……”

“嘶！你踢我幹什麽？”

“你拿手砸我臉，不準我拿腳踢你？”

“行吧……也不是不同意。”八神太一說，“那你感覺到我把勇氣也一起借給你了嗎？”

“走吧，和我們一起出發，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去，我們還沒有和搭檔它們去數碼世界。”

“不是因為平行世界裏應當有一個石田大和在那裏，而是我，這個世界的我覺得你是隊伍裏不可或缺的同伴。”

“……你說得還挺條理清晰的，那為什麽一定要和以前在平行世界一樣再打一架？”

“嗯？你想起來了？”

“準确說是快到最後想起來的。”

“那你最後那一拳打那麽重幹什麽？”

八神太一還沒把手從他臉上挪開。

于是石田大和又踢了他一腳，只是這次力道不算重。

“沒為什麽，我樂意。”

掉落在他們中間的兩枚神聖計劃同時散發着淺淺的光芒，棉花如雲霧一樣飛起來，然後光将它們染成純潔無瑕的顏色，直至太陽升起，迎來烏雲被撥開的瞬間——

機械暴龍獸的最後一拳将惡門左衛獸打倒。

但在數據如煙般消散的瞬間，迎來的不是陽光的潰散，而是一種全新的再生。

霧氣散開，先是掉落出兩個鼻青眼腫的少年人。

随後光芒重新凝聚，純淨的數據流圍繞着那模糊的身影凝結，最後從耀眼的光中誕生。

類人行走的姿态，強有力的鐵拳，寒氣以它為中心鋪展開絕對的領域。

獸人加魯魯睜開它的雙眼，終于向搭檔與同伴們再度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