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谷傳奇 - 第 32 章
金青偉岸的身軀站在屋頂上,甚是有氣魄。他雖然将近四十歲,但看起來還很年輕,胡子頭發沒有一根是斑白的。意萍眼睛濕潤了,這不正是自己心中幻想父親的形象嗎?金青見她有些異常,就問:“李姑娘,你怎麽了?”意萍眉頭一皺,說:“我是因為聽到有人走動才上來的。”金青搖頭說:“的确有個人站在這裏,不過我一上來他就走,當時天色太暗,我看也看不清是誰。”兩人相視一眼,似乎還有好多話說。意萍則想投進他的懷抱裏哭一場,說說心裏的事。可她不敢,仍流着淚水,又跳下屋頂,回房休息了。金青見她這樣奇怪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
此後金青更加小心謹慎,和他的手下一直跟着李、周兩人後面。不過時常聊在一塊,倒也不急着趕路。
這一日中午烈日炎炎,大家走得累了。打算再走半個時辰,就休息一番。剛走過一段坡地,就聽見前面有人在打鬥。大家吃了一驚。聽那聲音好像還打得挺激烈的,于是加快腳步。
在前面的一處平地上有幾個人在相鬥。其中一個白衣少年不過二十歲,全身卻是血跡斑斑,看樣子随時都有被擊斃的可能。對手是三個大漢,那三個大漢明顯是五毒教的人,後面還站了十幾個五毒教的教衆。
意萍認出那個白衣少年的身份,說:“他是燕豪。”欣儀也認出來了,點點頭,說:“他是同門師兄,該不該上前幫忙呢?”意萍說:“不必了,他自己能打得過的。”她這樣說,無非是想讓他多吃點苦,以報當時他給自己的一掌之恨。
那三人的武功不弱,配合得相當有條理,無論燕豪怎麽打,總是逃不了。這時聽得一人喊道:“你用毒針傷了我們,今天你非死不可。”燕豪說:“哼,我見到你們這群惡人心中就憤怒。”說完反手又是一掌,身子向後退去,不料身後站了一人,傾身一躲,身前又有人伸來一掌。不過他腳下的步法甚是精妙,無論是向左還是向右那個人始終無可奈何。
意萍看了一會兒,生了恻隐之心,嘆息說:“他雖然做了壞事,但畢竟是師叔的兒子,我們得救他。”一邊說着就往懷裏一探,找出幾枚銅幣,銅幣飛了過去,打中一人的俞氣穴,打中一人後背的大椎穴。另一枚打中了臉頰。三人叫了一聲,往後一退,不約而同地望着發射暗器的人。
他們見到路口處馬上有三個人,兩個少女和一個中年人。見那兩少女容貌美麗,禁不住心中驚嘆,那中年人更是氣度不凡,英姿飒爽之中又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嚴。他們三人中一個帶頭的問:“閣下是誰,為何暗器傷人?”意萍面不改色,說:“是我。”那人便說:“還請閣下不要多管閑事,這是我們無毒教的事。”意萍說:“是我傷你們又怎樣?我見你們三個打一個不公平,我便出手相救,如何?”
那三人是五毒教的堂主,地位不低,見出手之人乃一個少女,且說話如此張狂,怒從心生,說:“果然是個不怕死的小姑娘。”意萍理也不理,只是呼喚:“燕師弟,你快過來。”燕豪聽見了也不遲疑,走了過來。他自那日五毒教來百花塢打了一場後,獨自離去,今日在路上遇到了五毒教的三個堂主一聲不出,先用毒針傷了他們,這才打起來。
意萍輕聲說:“我們走吧!”無毒教三人喝道:“怎麽,想讓這小子走,先問問我們!”意萍不想羅唆,從馬背躍下,身形很快,已逼身到那三人中間,施展開六陽掌,殺得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四個人交手都沒有兵器,聽得雙方交掌的聲音。忽然三聲真氣破空之聲,那三人右臂都被無形真氣所傷。金青在一邊驚嘆道:“小妮子的武功原來如此了得!”意萍一個連環腳将三人踢倒在地上。然後身子再一躍,飛身落回馬背。
金青抱拳說:“五毒教的朋友,剛才多有承讓了。”那三個堂主面面相觑,看着四人從眼前人揚長而去也攔不住。
走出了幾裏,意萍說:“我怎麽忘了向他們問季商的下落了。”金青說:“季商使無毒教的教主,怎麽你要找他的晦氣嗎?”意萍氣哼哼地說:“他早就跟我們結下仇了,當然找他。”金青說:“季商行蹤不定,他們又怎麽會知道,就算知道也未必會告訴你。”
欣儀見燕豪的手腳都流了血,心中雖然恨他,但還是不忍,從衣角撕下長條,說:“我給你包紮一下吧!”燕豪說:“你不介意以前的事?”欣儀說:“我怎麽不介意?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也不恨你。”燕豪腆着臉,道:“你不恨我就很好。”欣儀問:“你可知道我其他幾位師姐的下落?”燕豪說:“你這真是問對人了。幾天前我曾在前在五松崗見過你們的大師姐,身邊還跟了三個男人。”
意萍聽了不爽,就說:“什麽‘你們的大師姐’,她也是你的大師姐。她這年紀還不夠資格你喊她一聲‘大師姐’嗎?”燕豪不敢出言頂嘴,心中嘀咕道:“一個老女人!”意萍見他神色異常,只怕是在心裏罵人,遂不再跟他說話,又想那三個男就是添雲和于兼、張其了。只是大師姐怎麽一個人跟他們走在一起。
意萍嘆了一口氣,呆呆望着路邊的野花。金青露着笑臉問:“嘆什麽氣?你年紀輕輕的為什麽老嘆氣?”意萍努嘴說:“你別管,這是我的事。”
金青搖搖頭,老大沒趣,不去管她,又見她問燕豪:“你快跟我們講講,你見到大師姐的事。”燕豪說:“好的。”他就回憶起前幾日在五松崗發生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
添雲、于兼、張其和如玉,一共四個人,那天預備在五松崗的一個客棧投宿。添雲身為奎山派的首座弟子,這次下山原是為了聯絡各門派共同對抗五毒教的。不過各個門派太松散,成不了氣候,此事不了了之。
在玲珑谷養傷一個月,出來也好了,如玉卻舍不得他,要跟他出來走走,順便打聽李、周兩人的消息。而添雲去五松崗則是為了替師傅拜訪一位老朋友脫塵道長。那天他們打算到客棧休息一晚再去拜訪,因為這位脫塵道長乃是一位不出世的劍客,不能太随便。
恰巧那天下午下了場傾盆大雨,一時雷聲滾滾,狂風大作。客棧躲雨,大家都在客棧一樓裏坐着休息,喝着茶一邊賞雨。雨水遲遲不停,下了足足兩個時辰。
那天還算涼,過堂風一吹如玉打了個噴嚏。添雲問:“你沒事兒吧?”如玉笑着說:“沒事,我很好。”
店裏除了他們幾個,還坐了一人,也是來躲雨的。那人穿着白衣服,坐在桌子旁慢慢地喝酒。這個人就是燕豪。
風雨之中一只竹青鳥落在了窗戶上。這只鳥唱起歌來,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如玉說:“這只綠色的鳥兒很漂亮,它也來這裏躲雨了。”添雲說:“是長得很漂亮。”
竹青鳥尖叫兩聲,拍拍翅膀就飛走了,留下一根半寸長的羽毛。添雲撿起羽毛,說:“你說我用‘白雲出岫’能不能将劈開?”如玉搖頭說:“這個我真不知道。”添雲将羽毛往上一彈,長劍出鞘,就要劈到那根輕盈的羽毛時,手上的長劍一震,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沒有劈中。
添雲眉頭皺了一下,環視一周,目光最終落在了燕豪身上,便問:“是你?”燕豪仍自顧自地喝酒,說:“是我不錯。”他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行為,并不怕激怒別人。添雲冷笑說:“出手震脫我手中的長劍,想必閣下一定是位高人吧?”燕豪說:“我愛怎的,便怎的,胖子,你管得着嗎?”
此話太過無禮,莫說添雲難以接受,如玉也生氣了,說:“好野蠻的家夥!”一方面怕添雲與他人交手有意外,又說:“這人喝酒瘋了,別去理他。”添雲望了心上人一眼,眉頭微微動了一下,已明白她的心意。
初夏煩悶的空氣因為雨水涼了下來,但風更大了。雨還在下,只是小了。燕豪忽然喊:“掌櫃的,快拿酒來!”掌櫃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從酒櫃裏拿出一壇紹興花雕酒。
各人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忽然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走進三人,讓人吃驚的是其中一人居然是季商。但見他在風雨中也淋濕了,顯得有幾分狼狽。季商見店內有人,也顧不上彈去衣服上的水滴,只是冷冷地看着店裏的人。
客棧裏的人都認識他,添雲更了解他十分高明的用毒手段。回想上一次遭他暗算以至于躺床養傷個把月,每每想到都咬牙切齒,恨不得早點報仇。見到仇人在此,再也忍不住,掄起長劍,一招“有鳳來儀”刺去。
季商擡起右手,一個巨大的袖子飄了起來,用的是沾衣十八跌,長劍一近身便微微移開幾分。幾招過後,雙方對彼此的武功都有了了解。添雲攻不下,只好退回去。季商說:“一見面就打,是什麽意思?”添雲說:“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誅之。“季商笑道:“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況且說我們是魔教,未免太過,只不過是用事處事毒辣了點。”添雲說:“難道殺你這樣的人還需要理由嗎?”季商說:“上次用毒針傷你,竟然還沒死,看來你是有奇遇了。”
人人都瞧見他一臉嘲笑,好像是笑添雲太無用。添雲惱他,提起長劍,又要動手。季商看在眼裏,說:“嘿嘿,你師傅端木元乃是奎山派一代劍術名家,只是傳到你手裏不知還有多少斤兩。那日輸你半招,算我倒黴!”添雲說:“就算還剩半兩,你也是我的手下敗将!”
季商先是動怒,随後笑起來說:“啧啧,現在的年輕人是越來越不懂得禮貌了,一張嘴就是這麽大口氣!可惜啊,端木元好不容易調教出你這樣一個徒弟,今日卻要讓我來毀去!可惜啊!可惜啊!可惜啊!”他連說三次“可惜啊”,仿佛今天一定要動手殺人一樣。
這時燕豪叫道:“魔頭,今日你要取別人性命,我倒要取你性命!”季商看了一眼燕豪,認出是誰來,幹笑了一聲,道:“是你,好大的海口!你爹長得這麽醜,這麽黑,你又這麽英俊,白皙,估計燕七無那家夥不是你爹吧?”
燕豪喊道:“你胡說!我今天要殺了你,雪毀家之恨!”季商笑說:“動手吧,一個不夠來兩個。老夫可不怕多交兩個敵人。”如玉說:“好,你很自信,既然不怕多交幾個敵人,不如也算上我!”季商眼裏充滿不屑之意,說:“你一個女流之輩,還不夠格。”如玉怒道:“你找死!”季商看了客棧內的人,人人都伺機而動,仍笑說:“呵呵,看來今天跟我動手的人不少啊!老夫一一奉陪。”添雲說:“你是死到臨頭了。還這麽嘴硬,還等什麽,一起上!”
季商說:“都是些無用之人,老夫今天大開殺戒,今天在場之人統統得死。”說完狂笑,面目猙獰。店裏的掌櫃和夥計,吓得面如土色,躲在櫃臺後發抖。如玉見了就說:“別說這樣的話唬人。今天誰死到臨頭還不一定!讓我來跟你過幾招。”
她把自己的劍拔了出來,在半空劃了個半圓,劍刃立即傳來嗡嗡之聲。季商冷笑道:“繡花枕頭一般的功夫!我可不怕!”
如玉一劍刺出,身子也飛了出去,這一招叫“淩空飛渡”,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威力極大,須知往往平淡無奇的劍招實際上蘊含着極大的威力。這一招化為四招、八招、十六招,眼見劍的影子越來越多,季商臉色變青,投身到劍影當中,全力相博。
可是一瞬間,劍影又不見了。如玉又使出“焚琴煮鶴”,身子往後倒去,季商見她不往前進攻反而後退,不明此意。又見她突然扣起中指和拇指彈出,一道無形劍氣飛來。
他心知這無形劍氣可比實體之物厲害多了,一時如臨大敵,全力以赴。突然使出一個“鐵板橋”,終于躲過。那道無形劍氣,擊中身後的柱子,一時木屑飛濺,真是厲害之極。他踢開一張八仙桌,好騰開更多空間,一方面裝得很淡定說:“你這等氣劍又有何神奇,老夫也不畏懼你!”猛地撲向她。
如玉面帶微笑,一手用劍,一手用氣劍,打得季商無處可躲。季商惱羞成怒,想想二十年前打不過人家的師傅,難道現在還打不過一個徒弟嗎?越想越氣憤,一時血氣上湧,登時亂了分寸,對方一劍刺來,只好舉起長袖一卷。只見到長袖裂開來,從中掉出一條血肉模糊的小蛇來。
那條小蛇乃是季商的心愛之物,養了數年,花了不少心血。他見愛物一死,心中生起怒火,手上的功夫也變快了。手掌鼓張,用起畢生絕學五毒神掌來,登時能力大增。
突然,兩人手掌相抵,已到了以內力相拼的時候。初時季商覺得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沖向對方,甚是得意,後來發現不對,自己的內力竟然是被吸過去,心中急道:“吸人內力,這下完了,我還有多少內力,可以讓她吸?”想完猛地撒開手掌,退開幾步,對剛才的情形仍心有餘悸。
所有人都以為如玉勝了,但她立即感到刺心之痛,原來他掌上有毒。季商得意笑道:“中了老夫的五毒神掌如何?”添雲罵道:“卑鄙小人!”季商說:“姑娘功夫不弱,但是未必能勝過我。雨也停了,打也打過了,這地方我是不能留了,老夫走了。”他知道再留在這裏也是兇多吉少,不如趁早撤退。剛要出門口見到燕豪,開口問:“我的《五毒秘籍》呢?”
燕豪一愣,想起秘籍早被他搶回去,怎麽會在自己手上,難道是老糊塗了,就說:“秘籍不在我手上,別來找我!”季商睥睨着眼,說:“就算不在你手裏,也要抓你!”伸手抓來。
燕豪也不是傻子,哪能讓對方一抓便中。突然身後有人動手,回頭一看原來是季商的手下也要抓他。燕豪微笑着,往對方背心一拍,那人立即倒在地上,撞個頭破血流。燕豪見情勢不妙,再打下去未必讨好,跳出窗戶逃走了。季商甚是沒面子,提起地上的人就走。
等他一走,如玉也支持不住了,腳跟站不穩,就要倒下。添雲輕輕将她扶到另一張桌子坐下。如玉靠在他懷裏輕輕呻吟,全身酸弱無力。添雲問:“你感覺怎麽樣?”如玉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似睡似醒,眼神迷離,說:“我眼前有蝴蝶鮮花飛來飛去,全身又痛又癢。”添雲驚道:“不好,這是七花七蟲毒。”
七花七蟲毒以七種毒蟲、七種毒花搗爛煎熬而成的奇毒,解藥只有下毒的人知道。如玉當然知道這種毒藥的厲害,一時也害怕之極。添雲說:“不用怕的,季商通過手掌把毒傳給你,你中毒還不深。”
突然想起有一顆解毒丸,雖不能完全解毒,但想也能減輕痛楚,便叫師弟張其将解毒丸拿出來。那是一個金色的藥丸,龍眼果大小。添雲把藥丸捏碎,送進如玉嘴裏,再配以清水喝下。解藥下肚,登時産生藥效,一時冰涼之感傳遍全身,說不出的舒坦,痛癢也消失了,只是還有些幻覺。
添雲心想:“季商突然出現在五松崗,不知有何目的?難道也是來找脫塵道長的?”可他這會兒來不及多想,抱着如玉去了樓上,服侍她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