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谷傳奇 - 第 33 章
五松崗的五松觀在半山腰上,規模雖小但地處環境甚好,卻是個修煉的好地方。觀主脫塵道長就是當年的曲竟,當年離開奎山,除了寫過幾封書信給端木元,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添雲早已打聽好五松觀的下落。第二天他帶着如玉還有兩位師弟一起到了五松觀門前,對看門的道童說:“請轉告道長,觀外有奎山派弟子三人求見。”那道童應了聲就去禀報,不久出來說:“請跟我到後殿去。”
四人在後殿喝過茶,但脫塵道長始終沒有出來。添雲問:“道長為什麽現在還沒出來?”道童又消失了一會兒,回來說:“你們請跟我來,但女施主留下。”添雲對此沒有異議,但是擔心如玉的傷勢,道:“她中了毒,一個人在這裏得有人照顧。”道童說:“沒事的,師傅已經有安排了。”添雲這才放心讓如玉一個人留在後殿。
然後跟着道童進了一間房。房內光線昏暗,除了幾個蒲團并無他物。地上盤着一人,年紀不小,胸前垂放着一尺多長的胡須。添雲沒見過曲竟,但也不懷疑,跪在地上一拜。
脫塵道長似是等候多時,道:“不必多禮了。起來吧!”添雲和于、張三人坐在蒲團上,脫塵道長仔細打量着三人,最後目光又落在了添雲身上,微笑道:“你就是我師兄最喜歡的弟子?師哥在信中一直說你劍法精妙,長得又好,讓他深愛不已,原來就是你。”添雲半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和師弟互看一眼,心想師叔怎麽一見面就說這樣的話。
脫塵道長問:“與你同來的女子又是誰?”添雲說:“她叫如玉,是我的朋友,這時中了毒,我帶她來是尋求解藥的。”脫塵道長問:“什麽毒?”添雲說:“七花七蟲之毒,傷勢嚴重,師叔要是有丹藥,還望師叔舍藥相救。”脫塵道長問:“是那叫季商的人嗎?”添雲答:“是,師叔!”脫塵道長微微怒道:“又是他!前天我外出的時候,恰好就碰見他了。也許真是不幸,他見了我手中的冰光劍竟起了貪念想奪。我與他交手,本想留他一條性命,但他仍厚着臉皮說過兩天再過來搶。又說這把劍原來是他兒子,現在理應在他手中。”添雲問:“師叔是說,他今天回來嗎?”
脫塵道長說:“是了,也許就在今天。不過今天你們能來看我,真的很好。我師哥最近還過得挺好嗎?”添雲說:“師傅現在不管事,每天只是在後山的竹林喝酒練劍,過得很舒服。”脫塵道長笑了,仿佛有些妒嫉,說:“師哥,你沒了我還能這麽逍遙快活!”添雲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交給脫塵道長。脫塵道長看後老淚縱橫。添雲忍不住要問:“師叔,怎麽了?師傅信上說了什麽話嗎?”
脫塵道長只搖頭,并不回答。添雲心想當年師傅和師叔同門學藝,情誼是這樣深厚。既然師叔心裏如此放不下師傅,當初又為什麽要離開奎山呢?信中想必是些極關切之詞了,我又怎麽能問呢!
脫塵道長擦幹淚水說:“師侄,你們就先在觀衆住下。這幾日那姓季的要來,你們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添雲答應了。
次日清晨,脫塵道長便叫添雲去後山練劍。一直練到中午,兩人皆是大汗淋漓。下午脫塵道長還說要練,添雲也沒敢拒絕。到了下午三四點光景時,忽聽地觀中銅鐘響起。那口銅鐘原是為了警笛而用,脫塵道長一聽便知來了敵人,拉上添雲趕緊奔去前院。
還沒到,便聽得一人嚷嚷道:“人呢?五松觀怎地是這般待客的?”那人身後帶着三人,嚷嚷不停,好沒禮貌,不是季商又是誰。脫塵道長面帶微笑,上前說:“貧道在此等候多時。季施主,你終于來了。”季商冷哼一聲,說:“我今日為何而來想必道長已經清楚了吧?”脫塵道長仍是面帶微笑說:“冰光劍乃是我師哥的寶劍,你說來拿就來拿,就以為有這麽容易嗎!”季商“呵呵”笑兩聲,說:“道長啊,有話好說!”脫塵道長說:“還有什麽好說的,你若嫌不丢臉,還可以在我師侄面前再輸一次!”季商忍無可忍,終于撕破嘴臉,罵道:“老家夥,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脫塵道長說:“二十年前就聽說你不學好,二十年後還是一點沒變!”
季商說:“變也好,不變也罷!快把劍拿來!”脫塵道長舉着手裏的冰光劍說:“想要,就再搶一次。”劍光忽閃忽閃,蕩出一朵朵劍花,頃刻之間已耍了六招。季商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眼看着劍光出神,突然哀嘆一聲,甚是絕望地說:“罷了,這把劍不要也罷!”拂袖而去。
這一仗就這麽荒唐地結束了,兩人甚至還沒真正動手呢。脫塵道長覺得甚是無趣,和添雲一起往回走。崔、于、張迎面走來,他們雖然沒有出去,但都知道剛才的打鬥,紛紛上前詢問。脫塵道長一拂道袍,板着臉說:“有什麽好問的!”說完這句徑直往後山的小路走。三人都以為師叔脾氣古怪,不敢再問。
添雲對師弟使了個眼色,大意是跟我來。于、張兩人跟上去,又問:“師叔是怎麽了。”添雲也覺得莫名其妙說:“師叔大概心情不好。”脫塵道長聽見他們的細語,說:“胡說八道,誰說我心情不好。蕭師侄啊,你肩上的擔子不小,未來奎山派要靠你發揚光大。也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耽誤自己。”添雲吃了一驚,望望遠處的如玉,見她正站在臺階上眼裏滿是柔情地看着自己。可他又看看師叔那張殷切的臉,嘆口氣應道:“是,師叔。”
可心裏又不忍心她,立即往回走。如玉見他走近,問:“你怎麽又回來了?你們又說什麽了?”添雲微笑說:“沒事的。師叔要教我們師兄弟練劍。還有,我要和師弟在這裏住幾天,你先回去吧!”望了她一眼,實在怕她傷心難過,一方面想着要是她不肯回去的應對之法。如玉想了一會兒,似乎明白許多,說:“是,恐怕我們就要再次分別了。”說到分別,她噙住淚水,又說:“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不在這裏待了,明天就雇輛馬車走吧!”添雲說:“你別誤會,師叔這些天還要傳授我武功,要耽誤些時間。”
如玉沒說啥,微笑點點頭,轉身走去房間。添雲又在身後喊道:“晚飯之後我再去找你吧!”她紅着眼說:“算了吧,你陪你的師叔去吧,我自己能過得好。”快跑兩步,頭也不回。
次日清晨離開時她依舊滿臉笑容。
其實燕豪講出的不過是那天發生之事二三成。意萍聽後一顆敏感的心就不能平靜下來。而另一方面,随行的一個叫李勝的弟子對她很是獻殷勤。意萍雖知他的意思,仍裝作很冷淡的樣子。一時思慮過多,漸漸沉默寡言,對誰說的話也不上心。金青看着她這樣奇怪的樣子,也想問問她的內心世界,但她總是不肯說。
這一天走到一個叫陸家渡的地方。
陸家渡實際上是一個小碼頭,因安鄉河而繁榮。安鄉河水深且闊,兩岸長了不少槭樹。槭樹葉子已經開始變黃變紫了,一陣風來,葉子紛紛揚落,形成一片荒涼的景色。
意萍見到這樣的景色不禁為之傾倒,就這樣看着,一時忘神,馬也停了。金青看見她停住,也停了下來,後面的人不知道原因,也停下來,這樣一來整個隊伍停在了路上。金青問:“小姑娘,又在想什麽了?”
她淡淡說了一句“沒什麽”,臉還是落魄的表情。金青見她一路上這樣子,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開口問又覺得不方便。欣儀也不知道師姐古怪的脾性,不敢煩擾,望一望渡口周邊,忽然在發現渡口上的木板上站着一個人,面對着安鄉河。那人的背影跟朱曉八長得很像,也是瘦瘦的,忍不住就叫出來,說:“師姐,你看那是不是朱師兄嗎?”意萍先前也發現了這個人,卻并未放在心上,這時才真正開始注意到。看那人的瘦小身形還真有幾分相像,但她最後說:“怎麽會呢,他不是遠在湖南嗎?豈能說來就來,是你想多了吧!”欣儀一顆興奮的心又沉下去。她一路上每每看到背對的男人,總以為是朱曉八。這次師姐明白說了,她覺得真難過,仿佛以後再也沒有希望見到他了。
金青見李、周兩人乍驚乍喜的,問:“你們怎麽又多了一個師兄呢?那江邊之人真的是你們的同門師兄嗎?”欣儀說:“那當然是了,難道還有假?他姓朱,是我大師伯的弟子,只是遠在湖南。”她又想大聲向那個人喊叫,但張着嘴巴,喉嚨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心想:“難道那個人真的是朱師兄嗎?倘若不是,那該如何是好?倘若不是難道天底下還真有長得這麽像的人嗎?”意萍見她如此難過,安慰道:“沒事的,日後會有機會見到他的。”
欣儀登時就火了,說:“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和朱師兄告別了。”意萍突然見師妹發火,從未有過的事,大出意外,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岸邊那人跳到了一艘小船上,接着就走遠了。欣儀連最後一絲幻想都沒了,只能相信自己認錯人了,又哭起來。燕豪說:“你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欣儀瞪他一眼,說:“用得着你管嗎?我愛哭便哭,用不着你管!”燕豪見她真的生氣了,不敢惹她,任由她哭,再也不勸。金青就更不好勸了。
意萍想說點別的轉移注意力,說:“過了陸家渡再走一天就到玲珑谷了。”金青點頭說:“那好。不過聽說你師傅真的不想見外人?”意萍說:“嗯,不過那也未必。她要是知道你是老朋友,肯定要見面的。”金青說:“嗯,說得也對,現在天色已晚,我們還是趕緊找個地方住下吧!”大家掉頭向東,走了半裏路,找到一家客棧住下。
客棧建在水邊,夜裏涼風習習,意萍白天趕路雖然累,但不願早早睡下。一個坐在走廊外的長凳上,面對着水面發呆。金青夜裏出來解手,回來見到她在那裏,便問:“這麽晚了都不睡,幹嘛呢?”意萍此時心空無物,像一支蘆葦,聽得有人說話,轉頭看着說話的人,說:“睡不着,便出來消磨點時間。”金青笑說:“看你這表情一定是在想某個人。”原本他也只是一個玩笑,卻說中了,意萍的心動蕩起來,焦躁不安,立即否認:“沒有,哪有?”
金青臉色一沉,也坐下來,道:“看你這表情還真有這事兒。你喜歡上誰了?”意萍扭過頭去,說:“沒有的事,我怎能告訴你?”金青說:“我想知道。”意萍心裏覺得他是個可信之人,就算告訴他也無妨,只是她說得極為隐晦,只說“那個人你也見過”。金青納悶自己見過誰,卻始終想不起來。
突然聽到凄厲的一聲尖叫,接着傳來客棧外有兵器相擊之聲。欣儀從從屋裏跑出來,驚恐不已,身上的衣服也沒穿好。意萍問她:“怎麽了?”欣儀說:“剛才有人将一個破碗踢到我房間裏,我以為是賊。”接着金青的三個弟子李勝、李廣、李遠也跑出房間,手裏提着兵刃,其中李勝說:“客棧外有人打架,可能是他們踢進來的,我們去看看!”金青就問:“你們看清了是誰在打架嗎?”李勝答說:“是兩個年輕人,武功都很好。其中一個是燕公子。”金青很吃驚,燕豪怎麽突然去打架了,又問:“那你們知道另一個人是誰嗎?”李勝搖頭說:“不認識。”
六人來到客棧外,茫茫夜色中見到在一片空地上有兩人在打架。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人是朱曉八。欣儀多日未見,一時太驚喜,失聲尖叫起來,說:“他怎麽就來了?真的是他?難道是我在做夢?”言語中還流露出幾分不相信。意萍也覺得疑惑,接着一想就全明白了,白天在渡口見到的那個人恐怕也是他了。
朱曉八用的是一把短匕首,不過半尺,卻锃锃發亮;燕豪用的是一把精鋼特制的鐵扇,耍起來頗有風度。兩人用的都是鐵質近身兵器,一時間乒乒乓乓作響。按理說朱的武功要比燕的要高許多,但眼前朱大有落敗之勢。原來朱在動手前就已經被對方用毒針傷到了。朱曉八雖中了毒針,但惱怒對方暗箭傷人,激起內心的憤怒,把匕首舞得密不透風,一片光影生起,将對方籠罩住。燕豪見鐵扇占不了便宜,索性收起鐵扇,一個轉身後,化拳為掌,使用折梅手,空手對付短劍。
這門折梅手變化多端,或劈或鈎或掃或虛擲,或攻或守,威力不小。他一使出折梅手,局勢又扳回來了。朱曉八畢竟受傷多時,時間一長便力不從心。雙方又鬥了十五招,他又稍微挽回局勢。
這時朱曉八收起匕首,也用折梅手與對方拆招。可是過了不久因為毒性發作,橫挑抖動之間過于緩慢,大有破綻之處,燕豪趁虛而入,又占了上風。
無論誰勝誰負,傷的都是自己人。意萍不願傷了同門情誼,喊道:“喂,你們兩個快別打了,都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欣儀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也喊:“別打了,別打了,好不好?”聲音雖嬌小動聽,聽來也可憐楚楚,可是兩人鬥得正在緊要關頭哪裏能停下來?意萍知道金青武功高,求道:“金先生,你武功高強,快上去分開他們啊!”但她指望不上,因為金青在一旁冷冷說:“年輕做事自由他們的道理,我最好是不要管。況且這是你們的門戶之争,我更不要插手。”意萍見他不肯出手,自己也沒辦法上去分開他們,只能站在原地幹着急。
朱曉八中毒後漸漸氣衰力竭,幾次險些中招,多虧仗着高強的武藝才勉強沒有受傷。他明知這樣下去肯定會受傷,對方每一招都是心狠手辣的招數,難保自身的性命。于是心生一計,假裝毒發了,大叫了一聲,踉跄幾步,身子往後倒去。燕豪見對方突然毒發,以為有機可乘,往他胸口打去。突然,朱曉八一個“鯉魚翻身”躍起,掏出之前收好的匕首,躍到燕豪身後一刺。
這一招來得極是迅速,燕豪猛地轉身但還是刺入胸前寸許。他也知道對方有意手下留情,不然就算閃得再快,只要匕首再往前送出數寸,自己哪裏還有命在!這一刺令他疼痛難忍,雖捂住傷口,仍止不住血流。
欣儀看得目瞪口呆,想上前包紮傷口,燕豪卻擺手道:“不必了,是我自己做的孽,也沒臉見你們,我走!”他受傷後,腳上功夫卻不因此減退,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中。
衆人也沒誰想着要追他。金青問:“他為什麽要走?”意萍想了一會兒,說:“也許是争風吃醋吧!他心中有愧,也難怪會這樣。”眼前朱曉八的傷勢要緊,三人都走上去詢問傷勢,但他一直堅持說:“沒關系的,小小的毒針傷不了我的。”金青才不管這番話,掀開朱曉八的後背的衣服,只見背心上有三處黑點,附近的血肉都已經變紫。意萍問:“這是什麽毒?”金青說:“這是梅花針,毒性雖然不大,但作用持久,拖得時間久了,也難保性命。”
欣儀問:“你們為什麽打起來了?他又為什麽用毒針傷你?你為什麽又出現在這裏?”朱曉八吸了一口氣,守住真元,說:“你們走後,過了兩天我便跟來了。只是不知你們坐的是哪艘船,因此也是上岸才找到你們。剛才我客棧外想喊你出來,偏偏又見到他。他沒聲好氣地問我幹嘛,我說我要找一個人。我跟在你們後面也有幾天了,便把事情告訴了他。沒想到他突然發難,先是踢了個破碗給我,又發了三枚毒針。後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意萍說:“他什麽不好,偏偏要用毒針傷你。”欣儀氣道:“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他了。”意萍嘆息道:“他雖然是燕七無師叔的兒子,但從小就被母親給寵壞了,那有什麽辦法?就算這樣,他還是很可憐的。”欣儀含情脈脈的看着朱曉八,這些日子的不愉快通通煙消雲散。
可是梅花針毒性不小,朱曉八終是血肉之軀,剛才又打鬥這麽久,毒性早已擴散身體其他部位,站也站不起來。金青給他拔去毒針,又給了他一顆解毒丸,這才好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