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39 章

第39章

◎心大定命,命大定心◎

“他去哪了?”

遲問扯開遮眸的絲帶, 折溺已經不見了。

遠處的同皁山上,一個白色的身影于山沿迅速爬升,很快行至山口, 然後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緊接着一道耀極的金光順着山口溢灑出來, 黑褐色的山體仿佛開裂, 又傳出了一聲巨大的響動。

咯——啷——

跟之前遲問聽到的一致。

鬼門又開?這鬼門關要是有點尊嚴的話, 恐怕已經無地自容了。

“是山崩。”路箋望着同皁山的金光,“小羊的鬼印,能驅山崩。”

修羅惡鬼确實可以掌控天象,但天象不一定從天而降, 也能從地下來。

“安全嗎,我們這個距離?”遲問下意識退了一步, 但如果山真的崩, 她退不退其實沒什麽區別。

“無礙,現在動的是神工鑿的同皁, 是山之靈體,非火山本身。”路箋說完, 左右看了看。

靈廟街的活物沒有多少了, 死靈倒還許多,主要是淵魔幾乎無損,皆游走在附近。

“山之靈體……”遲問懂得。

她來啓境之前做過很多功課, 這一項她亦有了解。

年份久的山河丘壑, 若是境遇好逢天神點上一點, 就會加持成靈, 但與境靈這樣的物化靈不同, 與承境民間會祭拜的“地仙”、“河伯”之類的也不同。

山海之靈, 就是一層神之庇佑, 通俗理解成祥瑞也行,總之就是個抽象buff。

折溺一斧子把同皁山靈給劈了,等同于将這火山的庇護給撤了,往後它就是個年份許久的活火山,遵循自然規律,該爆就爆,該熄就熄,不再具有豁免災禍的神眷。

“唉等等。”遲問擡臉看向路箋,“你說現在?”

他剛剛說的是:現~在~動的是神工鑿的同皁。

“嗯,現在,現在可以引歸了。”路箋擡起手,點了點自己的掌心,示意遲問如同上次在肅飔地穴裏那樣,召回自己的神體碎片。

遲問:“那待會兒呢,待會兒真的會山崩嗎?”

“會吧,不崩何必劈它庇護?”路箋的邏輯一向很直,“這是火山,活着不崩,跟死了有什麽區別?崩了倒算是,活過。”

“路箋你真是,大思想家。”遲問為他鼓掌,“我以後成頂流了,我給你著書。”

“……引歸。”路箋發現自己回避了遲問的胡說八道。

他竟然,在意她在胡說八道。

不是因為妄語的咒戒,不是因為書上說夫妻關系應該坦誠,而是因為,在意。

他晃神了一瞬。

然後意識到遲問在敲自己的手指。

“爪爪。”她催,她要用路箋的爪子破個口放血。

路箋照辦,看着遲問把傷口劃在了小腿。

她其實不怕血,他其實也一直知道,她不怕血。

遲問看出路箋的心不在焉,但他剛知曉自己是天地初開時就有的生靈,知曉自己每晚的惡夢來源完全真實,再心大的家夥,也需要點時間接受,這很正常。

山崩在即,遲問現在要做的,是管好自己,而不是安撫路箋。

兩個人又再次在各自的邏輯裏跨頻互解,然後得出相同的結論:無所謂,沒什麽事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第三塊神體碎片融進遲問的身體。

這東西被負屃壓在同皁山下,用霸下的神力壓制,還點化了山靈護佑,遲問本以為取出會頗費一番力氣,結果倒是完全不費力氣。

“說到底,做人還是要積德行善,五講四美。”遲問适應着漸強的神體,感覺自己下一次可以作更大的死了,因為她有了更大的能耐。

歸神進度:1/3。

她霸道地主張自己的神體碎成了九塊,一塊裹着神魂降生為人,就是她身為遲問的本體,另兩塊現在已經歸位,那便還剩六個。

都這麽順利便好了,她雖不知自己為何能得折溺這般付出,可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心大定命,命大定心。

折溺重新從火山口躍了出來,或者說,是滾了下來。

遲問目前對這一位鬼百感交集,不知該以什麽态度與之交流。

但他看着也沒有多少時間能與誰再多交流了。

折溺以鬼力摧毀神子加持,是個硬碰硬的過程,而負屃把鸱吻的神體藏在這同皁山下,則是個一加一的保險。

神鬼兩邊都要守山,連世間都望這同皁安寧,三界庇佑,誰又會允許此山有恙。

就算遲問真的尋得到方法開山取物,也要斟酌後再動手。

可誰知折溺直接擔了這個罪名,半分猶豫也沒有地,以鬼斧撼了神工。

他撕下了同皁山的祥瑞,拆了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寶貝,拾出了神子鸱吻扔掉的……碎屑。

“反正我是替身,從生到死,都是被定好的故事。”修羅到底強大,這麽折騰,他才真的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折溺雙眼已經無法聚焦,“神子大人,謝謝你讓我多活了這麽些日子,可惜我沒聽你的,沒有去自由自在。”

遲問:“抱歉啊,我在努力想了。”

但是神子的記憶裏沒有成年折溺,就跟她沒見過成年路箋一樣,大羊的臉喚不起鸱吻的多少回憶。

“記不得了也無妨,那就謝謝你的……舉手之勞。”折溺眼睛一閉。

遲問:“啊不是,你沒點遺願什麽的嗎?”

總得給個機會讓她禮尚往來一下,回之報之,共建美好社會啊。

折溺不答。

他一生命定,小小年紀就被預言了自己會在哪天死掉,他幼時是路箋的替身,名字是照着斷燎取的,他連自己該是什麽,該是誰,都不知道。

但原本會跟同皁山一起被天境滅掉的他,卻因為鸱吻的緣故,活了下來。

只是長大後,折溺又被鬼域當成禮品送上了天境,在喜宴上如吉祥物一般被衆神輪着參觀。

到現在,他是同皁山主,守在鬼門關前,防着自己的同族,禁止他們步入世間。

很荒誕的,不被任何一個地方認可的,從未有一天只是自己的,他的一生。

終于了了。

地動山搖。

“好好把折溺葬了,不要怨他。”

另一邊,漸浔吩咐斷燎,“你母親是自作自受,我知道,她肯定也知道。”

斷燎不語,只是聽父親的話,把遲問和路箋喊了過來。

兩人到時,見那赤狐九尾裹着柘桑,與她的蛇尾緊緊纏繞。

漸浔看一眼崩裂在即的同皁山,轉向來人,“柘桑既讓斷燎用水木雙脈騙來你們,那現在便照約予之,如此,燎兒可否就算不欠二位的?”

遲問:?還有這好事?

“可。”她答得平靜。

漸浔愈發虛弱,再次看向斷燎,“好,那便這麽辦,你也不要記着今天的事,你母親的死與任何人都無關,我殺折溺,亦只因為他是動手殺柘桑的那一個,但害柘桑死的,是她自己。”

“你母親用蝰蛇預言騙人,自己卻不信。她恐怕是忘了自己告訴過我,蝰蛇之言,要麽盡信,要麽一句不信。”

“我盡信她,她卻一句也不信自己。”

“罷了,罷了,我們家沒有仇恨可以記着,你不要被此事負累,自由活吧。”

漸浔的話音轉為喃喃,最後消減到無聲,而同皁山與此同時,崩爆了。

混亂三角的最大贏家,最後居然是遲問。

這怎麽好意思呢。

遲問伸了伸懶腰,自己到底不是爽文女主,有多大能耐作多大死嘛,已經進化到三分之一神的她,決定去怼一下生來就與神子對标的修羅。

“你且幫師公處理一下幾位死者好不好?我去處理冥兮,還有這個。”遲問指了指爆發的同皁山。

路箋點頭。

于是遲問半句廢話也不再多地,直接再次拎起已經恢複了差不多亦有三分之一的冥兮,“以前是你沒有機會,現在姐姐教你,當個好鬼。”

山崩劇烈。

但到底是常年混跡同皁的彪悍百姓,山民們早在淵魔破門的時候就開始往外跑了,眼下同皁山下還真是幾乎一個活的都沒有。

遲問契合完新鮮收得的水木雙脈,當即給冥兮——的鬼印——做了修複。

那雙脈來自恩愛到雙死的漸浔與柘桑,強大且交融,又是自願贈與,上手不難,遲問本着修錯了倒黴的也是冥兮之覺悟,摸索着拿她做了實驗。

也算小小報複了一下,對方之前拿遲問比喻實驗動物的仇。

最後,遲問把冥兮挂在同皁山城門,以神魂驅鬼道,強征了那修羅的鬼印,讓同皁山下了一整天的暴風雪。

得此極端異象,爆發的火山總算沒有過分殃及周圍城池。

當然,這場混亂還需要一個收尾,而遲問手裏恰好還有個【百萬公關】的機會。

都是三分之一的神了,也該開始宣傳,為重回神圈頂流鋪個小紅毯了。

輿論一散即開。

才幾日過去,遲問便是當年鸱吻的消息迅速傳遍啓境,緊接着名聲大噪,昔日黑紅體質的她,再一次登頂三界讨論榜,直接把其餘同皁大事件壓了下去。

她借此熱度,與前來處理同皁山崩的霸下聯手,以天境的名義善後了同皁山民,又在同一處地方修了另一座靈山。

然後,在大片擁她為新山神的呼聲中低調拒絕,表示自己已經有三辰殿主人之身份了,順手又把三辰殿擡上從前的高度。

至此,遲問歸神的進度步入人設确立,粉絲狂漲的階段。

星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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