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空間在劇烈震顫着。

八神太一等人感覺自己像置身于一鍋即将沸騰的熱水之中。

組成無形無色無味能量波的更細小元素顆粒，此刻摩擦出驚人的火花與熱量。

即便有神聖計劃的保護，他們還是能清晰用五感感知到，四周代表着“空氣”亦或是“空間”的某種數據在變化，直至黏稠，最後變成某樣堅硬如岩石的東西。

力神比多獸擡起頭，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忽地說道：

“數據固化！”

“但……”

這就是數據固化的過程。

以往見證數碼獸的進化，是很難用人類肉眼察覺這個過程，但現在處于千年獸的身體內部，反而能直觀看見。

原本流動的霧氣在極短的瞬間裏，就變成了灰白無光的石塊。

四周如烏雲壓城的死氣不斷逼近，擠壓着神聖計劃散發的純白之光，像是古時密室裏，要用兩面石壁将他們擠壓致死的酷刑。

“還有一種死亡的氣息！”

鳳凰獸展開火翼，它的能力脫胎于從死亡中的涅槃，所以對此更了解，也更敏感。

“單純的進化，不會固化如此之多的數據量，唯有死亡才會讓一個生物所有的機能全部停止活動，最後固化成一堆不再有任何作用的垃圾數據！”

随着四周濃郁的霧氣越來越多的硬化結塊，月之千年獸的聲音也從不可置信，變成了歇斯底裏。

“不可能——！他們怎麽可能做到擊穿口袋次元！”

“明明已經進化成超究極體，難道——不！不！不！如果是這樣，那我肯定也要拉着你們陪葬！！！”

黑紫色水晶之中的蛇影猙獰扭動着，如同吞天的巨蟒一躍而出。

水晶當即破裂，四周霧氣以更快的速度凝結成石塊，好似美杜莎的眼睛已經全然睜開，那淬了毒的視線足以叫每個被注視的人都感覺到，死亡已經化作凝固的岩石，要從他們小腿攀爬至頭頂。

然而比毒蛇視線更快先來的，是一道明媚耀眼的光。

掃清剩餘瘴氣一樣的迷霧，又切開固化擋路的岩石。

那束遠處的光裏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各位！”

石田大和猛地擡起頭來，“阿岳？！”

他印象裏的弟弟，明明應該是安全待在家中的才對。

“這裏這麽危險，你怎麽來這裏了？！”

可高石岳目光堅定，努力向哥哥他們伸出手。

“因為哥哥你們需要幫助，而我能幫得上忙，所以就來了！”

少年堅毅的表情，讓石田大和有片刻恍惚。

不知不覺裏，曾經總是抓着自己衣角，說話時腼腆又不敢和陌生人對視的弟弟，已經成長為一個足夠堅強的人。

在這份悵然裏，八神太一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

“就像阿岳說的，千年獸入侵現實世界，導致大量固化數據沖破防火牆逆流，恐怕現實世界也沒有所謂的安全地帶。”

“走了大和！該去與小光、阿岳他們會合了！”

石田大和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同伴，和遠處弟弟伸來的救援之手。

月之千年獸最後的嘶吼化作爆鳴的音浪，讓人覺得不僅是耳鳴不止，甚至連眼前也有零星黑白的噪點。

身後灰白的石化，猶如臺風奔馳，以極快的速度打着旋向他們追來。

“走！”八神太一吼道：“小光、阿岳他們已經為我們開路了！”

所有人和數碼獸都開始飛速地動起來。

死亡在身後争先恐後地想要抓住他們，但求生的道路凝聚成晦暗裏唯一的亮色，努力指引着他們穿過層層的恐懼、迷茫與絕望。

年輕人們不會被這死亡的威脅恐吓住。

他們像破繭而出的蝴蝶，憑着一腔夢想，在此刻展開翅膀，掀起飓風，往更遠的方向飛去。

奔跑、奔跑——奔跑！

直至擁抱那代表希望的光明！

在灰白的死亡浪潮追上他們之前，八神太一他們成功躍出了那漆黑的世界。

高石岳與八神光緊緊抓住了他們的手。

就在他們兩人身後，神聖天使獸與天女獸已然拉弓做好準備——

當月之千年獸探出頭的那一個瞬間，光箭瞬息而至。

天女獸的第一箭，将月之千年獸射殺。

而神聖天使獸的第二件箭，赫然就将作為外在載體的千年獸完全洞穿。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和怨恨，當這兩箭擊中它的時候，就宣告着死刑的到來。

猙獰巨獸的身軀如山一樣傾頹倒下，發出震驚天地的聲響。

可當剩下尚且清醒的人們擡頭看去的時候，見到的只是輕飄飄的數據像灰白的雲霧與煙塵朝人撲來。

八神太一他們沖出重圍，究極體們重新化作人類和生長期的數碼獸。

借着灰蒙蒙的天光，他們看見脫力的黑色亞古獸與古川翼，以及竹川彩乃都被剛才黑暗的狹縫又“吐”了出來。

石田大和神情複雜地看向自己弟弟。

高石岳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可幾秒後，他又鼓起勇氣，主動和哥哥對視上。

少年人的心裏，已經做好了被兄長痛罵的準備。

可他的兄長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好好看着他，像是在看他有沒有受傷，最後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阿岳……你長大了啊。”

高石岳與自己的搭檔互相看了看，後者給他比劃了一個打氣的姿勢。

于是高石岳鼓起勇氣，回應了哥哥這個擁抱。

他低聲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因為想要追上哥哥你們的步伐。”他說道：“總是被保護的話，肯定是不能成長的。”

八神太一拍拍他們兄弟兩人的肩膀。

“喲？解開誤會了？”

想起來自己這煽情的一面，被太多人看到。

石田大和咳嗽了兩聲，暫時從那種情緒中緩和出來，然後肩膀用力，把八神太一的手抖了下來。

“……只不過是說了兩句心裏話而已。”

八神太一表示，“所以我說溝通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石田大和回敬一句，“別在這兒和我馬後炮。”

許久不見他們兩人這樣熟稔“吵架”的高石岳不由露出笑容。

“好久不見，太一前輩。”

八神太一從石田大和肩側探出頭來，和其他人一樣笑着，和這位最後一位歸隊的同伴說道：

“歡迎回來，阿岳！”

古川翼與竹川彩乃不由也好奇看着，這位對于他們而言有些陌生的少年。

不過竹川彩乃很快意識到一件事。

“按照往常的經驗，來到現實世界的數碼獸被打倒後，現實裏被損壞的建築、物品，消失的人……應當都會逐漸回來……但為什麽現在沒有這樣？”

聽到她的話，古川翼也不由一愣。

然後他看向四周。

斷裂的建築仍舊倒在原地，開裂的道路好似露出猙獰笑容的深淵巨口，等着失足的獵物掉進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沉眠的人們沒有醒來的趨勢，似乎還沉浸于迷茫不見終點的睡夢裏。

更重要的是，曾經那些被小醜皇，也是後來的月之千年獸吞噬的探索隊隊員們，也并未重新出現，仿佛他們在被吞下的那刻起，就徹底消失于這世上。

在度過迎接高石岳歸隊興奮後的八神太一等人，很快也發現了這點不同。

泉光子郎擡頭看着并未愈合的天空，甚至能見到那棵九成都已經枯萎的世界樹。

“現實世界與數碼世界那邊的通道也一直沒有關閉。”

“世界樹系統的能力已經徹底喪失了嗎？”武之內空擔憂地問道。

但城戶丈提出另一個可能的線索。

“按理說世界樹只在數碼世界紮根，也只管轄數碼世界裏的防火牆功能，現實世界這邊它應該幹涉不到才對。”

戴着眼鏡的沉穩少年和其他善于發現、總結和思索的人一樣，想到了一種可能。

“該不會……”

“如果是現實世界的芯片系統出現問題的話，那麽就會導致目前糟糕的情況。”

泉光子郎拿出了自己保護完好的筆記本電腦。

即便他們剛打敗一個相當棘手的敵人，但針紮似的危機感還沒有解除，所以衆人一刻也沒有放平自己的呼吸，或放緩自己的觀察。

矮個頭的少年一刻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于是他的搭檔甲蟲獸代為解釋了一下他剛才的意思。

“我懂了！”甲蟲獸喊道，“現實世界的物品和人們能恢複原狀，是因為芯片系統，和以前的封鎖帶，都是将現實世界和數碼世界部分區域短暫重疊起來，兩個世界可以互相影響結束後還能分開。”

“危機解除後，數碼世界的影響消散，自然現實世界就會恢複原狀。”

聽到這裏，太刀川美美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麽。

“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是，現實世界的芯片系統出現了什麽問題，導致數碼世界的影響持續不斷，所以——”

她指了指身後的廢墟殘骸。

“才會導致這些遲遲沒有恢複？”

“理論上而言，的确如此。”泉光子郎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挪開，然後宣布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我聯絡不上村內博士他們了。”

不管是之前的封鎖帶，還是如今幾乎覆蓋全國各地的芯片系統，都是村內博士他們實驗室的産出，如果有問題，現在找村內博士他們無疑是最快，也是最方便的途徑。

但偏偏就是這緊要關頭，怎麽也無法聯絡他們，自然讓衆人心中驟然騰升起一股不安。

于是八神太一提議，“不如直接去村內博士那邊看看？”

是一個好方法。

但不等衆人真正動身，泉光子郎的電腦屏幕、原本已經熄滅的街頭電視、市中心無聲的廣播播放器，忽然自己再度工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