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活着的各位同胞們，歡迎來到新世界的門前。”

沉穩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像是一位頗具領導力的中年男性。

“我是九堂聖。”

很快，衆人沒有信號的手機上、已經熄滅的電視屏幕上，乃至破損街道的地面上，都憑空出現了一段正在播放的實時影像。

畫面中的中年男性穿着白襯衫，手中還拎着數據管理局探索隊的外套。

見到那人影的古川翼眼眸瞳孔收縮了一下。

竹川彩乃更是詫異，“……九堂……隊長？”

屏幕裏的九堂聖面露微笑，比起說是像一位堅持長期作戰的前線人員，反而更像一名合格，乃至可以被稱之為優秀的政客。

眼下政府絕大部分部門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困境，感覺束手無策的緊要關頭，這位主動站出來和大家解釋現狀，用激昂的話語鼓舞人心，最後呼籲號召大家攜手共渡難關的人，可謂頗具救世主的英姿。

前提是，他不是八神太一親眼所見，當時在黑暗空間裏落井下石的那個人。

“各位！這是一場戰争！一場和威脅我們世界的數碼獸敵人之間的戰争！”

九堂聖面色沉重，在影像中如此說道。

“不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人類今後仍需度過像今天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

“我們需要主動權！”

“可正如大家所見，人類的身軀脆弱，無法與那些強大的數碼獸抗衡。”

他伸出雙臂，身後空白的背景密布那些成熟期以及更強的數碼獸可以肆意摧毀城市的畫面。

無數擡頭仰望的人們內心不由贊同他的說法。

“面對這樣的敵人，若以古舊的思想進行對抗才是最失敗的地方。”

他對全世界說道：

“想要打敗強大的敵人，就要先擁有和敵人一樣強大的力量！”

他高聲說着，像是對其他人呼籲，也像是對自己呼喊。

“力量！力量！力量！”

“數碼獸把這力量稱之為進化，我們人類也唯有‘進化’才能贏下這場戰争！”

九堂聖握緊自己的拳頭，就像要為目前全體“幸存”的人類也握緊手中不可看見的力量一樣。

“此刻，被我們稱之為數碼世界的敵方已經大規模入侵現實世界，即便是一直口口聲聲說着想要幫助人類的數碼獸們，難道就一定可信嗎？”

他的聲音此刻似乎極具蠱惑性和煽動性。

在大難當頭的時候，幾乎成了黑暗裏“唯一的”明燈，照亮“淺顯的”事實和“固定的”未來。

“各位！”

“唯有我們自己手握力量，站在至高的頂峰，才能确保那些數碼獸溫順的臣服！才能再度避免如今的情況發生！才能讓我們人類完成獨屬于自己種族的‘進化’！”

他的眼裏滿是狂熱。

手臂揮舞的瞬間，他身後白壁上的景象又變為一棵枯萎的巨樹。

他收攏手臂，像是把這棵樹，連帶它身後廣闊的天空都一起握于掌心。

“而我已經先行一步，為大家找到了可行的辦法。”

“就讓我來演示給大家看。”

九堂聖伸出手。

影像自然分成了兩半。

一半是九堂聖所在的白色空間，另一半看起來是禦臺場避難點。

此時，那裏慌亂的人群面前都伫立着一扇朦胧的光門，看起來像是正在邀請門前的個人主動走入其中。

鏡頭正落在一個哭紅了雙眼，抱着膝蓋，自己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女孩子身上。

高石岳立馬認出了對方。

“藤山？！”

那人正是之前在他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與他一起從學校離開，最後前往廣播播報的禦臺場避難所集合地的藤山優美。

忽地出現這樣的畫面，幾乎是令所有人都感覺不解。

不過當他們看見女生憔悴的面容，和紅腫的雙眼時，或多或少就猜出了現狀。

在官方沒有明确公布芯片系統是什麽的前提下，在絕大部分普通人的視角裏，今天本當是夏季某個平凡的一天，可就在所有人各自度過自己生活的某個瞬間，很多人因為不明原因直接倒下，然後在各種“莫名怪物”的襲擊下化作數據消散。

熟悉的城市變成了廢墟，世界像是在眨眼間就亂了套，想要保護自己，卻發現人類的産物，在那些被稱之為“數碼獸”的怪物面前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在看見這個少女的時候，衆人就猜到她的父母或是朋友，恐怕也是在那突如其來的災難中變成數據消失不見。

“我知道各位的家人、朋友、愛人可能都因這場災難離去，不過我有方法可以讓他們重新歸來。”

九堂聖語氣篤定地說道。

“打開這扇門，走進其中，你們将與他們在新世界重逢。”

世界因他的這句話議論不休。

藤山優美雙眼定定地看着這扇門，像是在思索這句話的可信度。

但是她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她的家被那群“怪物”毀了，她的父母也在剛才那猙獰猶如縫合物一樣的怪物腳下，為了保護她化作紛飛的數據碎片。

如果打開眼前這扇門，走進去就能和他們再度相見，那為什麽不這麽做？

藤山優美不再坐在那裏，而是果斷起身開門沖入其中。

八神光目睹着她的背影融入門後明亮到刺眼的光中，不由感覺心髒一疼，以至于需要她微微彎腰，用手死死攥住心口的衣物，才能勉強壓下那股鑽心的痛意。

與此同時，泉光子郎凝重的聲音傳來。

“各位！世界樹的穩定性又開始波動了！”

他電腦在創始村經過升級後，和世界樹系統直接相連，可以直接觀察其各種內在數據。

原本因為打倒千年獸和月之千年獸，而暫時停下枯萎的世界樹，現在似乎又經受了什麽刺激，于是再度腐朽。

而屏幕中的影像将藤山優美的身影再度呈現出來。

只見少女先是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裏迷茫片刻，然後看見數據像雪花一樣飛向自己面前，最後彙聚成兩個熟悉的身影。

“爸爸媽媽！”

她驚喜地撲進他們的懷中。

如此溫情的一幕，更是讓無數深陷疲憊與絕望的人們選擇主動打開那扇門，走進其中。

而八神太一他們仍舊神情不見絲毫輕松。

這樣的舉措必定會引發世界樹系統更快地崩潰，更何況就單九堂聖最初說的那番話，就顯得很是沒有道理。

“明明他自己身邊也是有搭檔數碼獸的吧！怎麽能說出什麽‘把數碼獸踩在腳下’這種話！他是想奴役數碼獸嗎？！”

太刀川美美憤怒的說道。

“而且他還混淆視聽、偷換概念。”城戶丈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盡可能客觀地分析，“敵對的數碼獸有，但并不是整個數碼世界都是與人類世界敵對的，他是煽動整個人類世界與之對立。”

武之內空也說道：“更何況，這些門……”

她回頭看了看，同樣也伫立在他們面前的這些古怪的、憑空出現的門扉。

“門後的重逢，未免顯得太古怪了些。”

八神太一看向泉光子郎。

“光子郎，你那邊能分析出九堂說的事情是否屬實嗎？走進門裏就能和其他人重逢？”

泉光子郎一目十行地掃過電腦，額頭上冷汗越來越多。

“與其說是重逢，不如說是他是在強硬地使數碼世界和現實世界相融，走進門裏的人變成了數據，所以無論見到什麽當然都不奇怪！”

“但是在變成數據的三秒後反應就消失了……像是被什麽數碼獸吃掉的感覺。”

他忽地擡起頭看向四周，語氣急促。

“一旦整個現實世界都信息化，那就将化作第二個數碼世界。”

“世界樹系統最高權限使用者有兩個——”

“我明白了，這家夥是想，利用最高權限滿足自己的野心！”

隐藏在那些冠冕堂皇之話下的目的此刻已經圖窮匕見。

當整個現實世界電子化後，擁有最高權限的人自然可以自由決定他人的生死大權。

世界樹系統能夠成為數碼世界的中樞，是因為其本身不具備任何偏頗的特性，它猶如自然一環的象征，守護數碼世界的整體環境，但絕不對任何個體的争鬥、進化、互相吞噬進行特殊幹預。

但是人類做不到。

世界上從不存在完全排除自我私心的人類。

縱使九堂一再強調，門後是個美好的新世界，但那也不過是對他而言，符合他心中預期的美好新世界而已，而非其他人的。

聽到大家的讨論，古川翼的面容變得越發蒼白。

“為什麽……聖叔……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其實他自言自語般低聲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他一直當做憧憬長輩的九堂聖，不是一個為了理想和正義，而耿直做人的探索隊隊長。

他是一個善于僞裝的政客。

最初見面時令人感覺可靠善良的小學保安身份是他的敲門磚，後來勤勞肯幹的探索隊隊長身份同樣也是他的墊腳石。

九堂聖最終只為他至高無上的“成功人生”奮鬥着。

而此刻，對于他而言可能就是最好的時機。

利用某種方式竊取了世界樹系統部分最高權限的九堂聖，恰好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又恰好看見一條可以完成他宏偉大業的捷徑道路。

那麽，他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

竹川彩乃咬牙，“瘋了……”

随着越來越多受到蒙騙的普通人主動走進門中，現實世界的道路、建築、事物都逐漸變得虛幻朦胧，并逐漸呈現出曾經只在數碼世界見過的質感。

“現實世界與數碼世界要重合了！”

泉光子郎提醒所有人。

下一秒是地動山搖的震動，巨樹從另一個世界紮根于現實世界，枯萎的枝葉遮住了陽光，灑落猙獰嶙峋的影子。

視頻裏的九堂聖則微笑着說道：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接受這個難得的邀請。”

“但如果你們拒絕的話。”

于是他單方面宣告了這些人的死刑。

“就只能請你們成為，偉大新世界的基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