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這裏有海盜 - 第 158 章 驟變8
于蘭兒在确認小情人确實已經卷着她所有財産離開後,不再懷疑宣鈴蘭,積極參與到宣鈴蘭的計劃當中。
她按照宣鈴蘭的指示,穿上破爛的衣裳,将頭發臉上摸上髒兮兮的灰,拄着撿來的棍子,一瘸一拐的來到蔣異浪所在住屋門前。
癱倒在門前後,于蘭兒開始向在門前站崗放哨的士兵哀求哭訴,懇求他們進去找海葵出來。
士兵們剛開始以為于蘭兒是個瘋婆子,推搡驅趕于蘭兒離開。
于蘭兒死活不走,哭喊着自個兒是海葵的媽,現在落魄了,來投靠海葵。
士兵聽于蘭兒說的有鼻子有眼,不敢再驅趕于蘭兒。其中一名士兵,在接收到其他士兵的眼神後,點點頭,快速沖進院子裏頭,進去向蔣異浪彙報。
蔣異浪聽到士兵的報告之後,想到曾經在喬家後院聽到的話,心裏有了數,明白外面的确實是于蘭兒。
他曾親眼見過海葵小時候的遭遇,見到海葵住在牲口住的棚子裏,穿着髒兮兮破破爛爛的衣服,吃不飽穿不暖。所以,他憎恨海葵的家人,這些曾經虐待過海葵的人。
蔣異浪聽到士兵的彙報後,産生的第一個念頭是,幫助海葵報仇,将海葵小時候受過的折磨返還到于蘭兒身上,讓于蘭兒試試住在牲口棚裏吃馊飯的滋味兒。
可他轉念一想,又遲疑了起來。
他想到海葵現在的狀況,想着海葵也許需要一個親人在身邊,這樣能給海葵帶來一些安慰。他琢磨着,于蘭兒現在落魄,如果被救助進來,肯定會想方設法讨好海葵,給海葵帶來來自親人的安慰。
不管于蘭兒這番安慰是虛情假意還是發自真心,只要能讓海葵開心就好。
可這念頭持續了沒幾秒種,在蔣異浪邁出門檻後,他又改變了想法。
他想着,虛情假意的讨好,和真心的關懷,肯定不一樣,海葵肯定能看出來。而且,他也不知道海葵究竟需不需要來自親人的安慰。如果他弄錯了海葵的需求,弄巧成拙,那不僅不能安慰到海葵,反而會在海葵心裏的傷口上撒鹽。
蔣異浪招手吩咐士兵,讓士兵将于蘭兒帶走,安排一個住處,找人好好看管着。
士兵領了命令,出來要帶于蘭兒離開。
于蘭兒不走,大哭大鬧,呼喊着自個兒是海葵的媽,呼喊着知道自己以前對不起海葵,但現在她知道錯了,想讓海葵給口飯吃。
有過來辦事的副官還有路過的百姓遠遠的站在一旁看眼,心中憐憫在地上哀哭的于蘭兒,暗暗咒罵海葵不孝。
有歲數大的老婦,憤然與身邊人嘀咕着,“不管當媽的以前犯過什麽錯,那都是自個兒的媽。當媽的求着閨女賞口飯吃,那叫海葵的閨女也不怕損了陰德。真是該天打雷劈的玩意兒,不孝,畜生。”
百姓們不知前塵因果,只看到于蘭兒在門前哀哭,便以為海葵是不認娘的畜生。
他們心裏認定,兒女必須孝順。就算父母不慈,父母卑鄙無恥,父母做過傷害過孩子的事情,兒女也必須原諒父母,必須要孝順父母。
孝道,在百姓們心裏,演化為了一種畸形的道德情緒。
宣鈴蘭的要的就是百姓們對海葵的曲解,要的就是副官們對海葵的誤會。她隐匿在側對面的一處房子裏,站在二樓的窗戶後,快意的看着于蘭兒的演出的鬧劇。
她期待着海葵趕緊出來。
她認定,海葵肯定會迫于壓力,将于蘭兒接進去。
海葵出來了。
海葵從後院轉過來後,看到蔣異浪皺眉站到院子中間,以為蔣異浪在愁南方總統的事兒,便上前幾步,想同蔣異浪商議,她前去暗殺了總統。
她剛邁出一步,就聽到外面一片嘈雜聲,中間聲音最大的是一個婦女的哀哭,哀哭聲中夾雜着她的名字。
海葵眉頭一皺,聽出來外面哀哭的是于蘭兒。
她腳尖一歪,不再朝蔣異浪面前走,而是轉而走向大門口。
蔣異浪攔住海葵,“海葵,你別出去,我來處理這件事情。”
他阻止海葵出去,因為一旦海葵露了面,無論海葵留下于蘭兒還是敢于蘭兒離開,都會對海葵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
如果海葵趕走于蘭兒,勢必給人造成她冷酷無情的印象。到到時候謠言四起,海葵會背負難聽罵名。
如果海葵迫于壓力,将于蘭兒收進來,那海葵勢必會感到委屈。海葵心中本就有了傷口,如果再加上一道傷口,那海葵恢複之日将遙遙無期。
蔣異浪處處為海葵考慮,不希望海葵再受到任何傷害。
海葵明白蔣異浪在為她着想。
她從海容死後,思想一夕之間成熟,不像往日那樣幼稚沖動。她不再誤解蔣異浪,能明白蔣異浪确實是在處處為她着想,處處關心着她,希望她能開心起來。
海葵緩和了臉色,道:“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因為外人說的那些難聽話感到難受。我不能躲在你身後,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
蔣異浪道:“你沒有給我添麻煩,海葵。”
海葵搖搖頭,指指外頭,“我要親自出去見見于蘭兒,順便為我自己辯解一下。”
蔣異浪見海葵态度堅決,只能跟上海葵,道:“我和你一起。”
海葵點點頭,邁步朝門外走。
見到海葵出來,于蘭兒哭的更悲切了,像是半身不能動的殘疾人似的,朝海葵面前爬。她一邊爬一邊道歉,哀求海葵原諒她,哀求海葵能收留她,給她一口飯吃。
海葵站在臺階上,冷眼看着于蘭兒爬到臺階下。她擡頭四看,看着圍在周圍的副官和百姓們,承受着他們惡意的目光,聽着他們對她的抨擊,知曉大家都在同情于蘭兒,都在憎惡着她的不孝。
于蘭兒一只手摸到海葵腳背上,擡頭看向海葵。
海葵冷言看着她。
于蘭兒被海葵冷酷的目光看的心頭恐懼,幾乎向掉頭逃跑。但想到宣鈴蘭答應給她的那些錢財,想到在喬家時候海葵侮辱她的那些話,于蘭兒暗自一咬牙,決定将戲演到底。
她突然将額頭用力砸到地面上,用力給海葵磕頭,邊磕頭邊喊着讓海葵原諒她,原諒她當初太軟弱,沒能勸住海葵他爸,讓海葵小小年紀受盡委屈。她哭求海葵能原諒她,給她一口飯吃,讓她能有個屋子住。
周圍人群裏的聲音越來越大,都是在同情着于蘭兒,憎惡着海葵。有那情緒激動的百姓,見不得這種不孝順的惡毒行為,失去理智的對海葵進行咒罵,咒罵海葵是個畜生。
蔣異浪欲喝止那些對海葵的咒罵。
海葵拍了下蔣異浪的手背,讓蔣異浪不要管,她自己來處理。
蔣異浪只能閉上嘴巴,用眼神逼視那些對海葵咒罵的人們,希望以此能令這些人住嘴。
海葵摸了摸手腕上的鲛絲,心中殺意流竄。她在于蘭兒哭求的間隙,終于出了身,“于蘭兒,你是我媽,我怎麽不知道?你從來沒生過孩子,哪來我這麽大的女兒?”
海葵的聲音不大,但卻像是暴風雨中的一道清冽閃電,刺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百姓們吵鬧的聲音漸漸消失,大家夥安靜下來。
于蘭兒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的話,“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是你大媽啊。你媽媽死的早,我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來看啊,如意。”
海葵道:“你哪點兒拿我當親生女兒來看了,我怎麽記不起來。你幫我回憶回憶,給我講講。”
于蘭兒道:“你吃穿住,哪點兒我沒操心。你小時候的衣服,都是我親手縫的。一歲到三歲的衣服,全是我親手縫的啊。要不是你爸他不喜歡閨女,把你關到偏房,不讓我去看你,我肯定會把你養在身邊。”
“一到三歲的衣服是你縫的?”海葵冷冷勾起嘴角,“不巧我記事早,我一歲多的事情也是記得的。我記得我的衣服,都是奶媽半夜就着油燈給我縫的。哦,不是縫新衣服,而是補衣服。”
于蘭兒梗了一下,道:“你記錯了,是我縫的。”
“就算我記錯了吧,但咱們家以前不窮,為什麽我穿的衣服都是些破衣服?你們為什麽每天穿着綢緞衣服,我卻穿着帶着補丁的粗麻布衣裳?”海葵問于蘭兒。
于蘭兒沒想到海葵會追根究底問的這麽仔細,一時間回答不上來。她腦子一轉,将這事兒都推到海葵她爸身上,說這些都是海葵她爸吩咐的,因為海葵她爸讨厭閨女。
後頭,她腦子裏頭又閃出一道靈光,将海葵她媽拖了出來。她言之鑿鑿的講道,說海葵之所以受這樣的苦,是因為海葵她媽不守婦道,海葵她爸認為海葵不是他親生孩子,所以才這樣對待海葵。
于蘭兒道:“就算老爺對你不好,但也給了你飯吃,将你養大。就算我沒能說服老爺,不能把你從偏房帶出來,但我是你大媽啊。我知道你不是我生的,我不敢求別的,我只求你給我一口飯吃,給我個屋住。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海葵道:“我自奶媽死後,就被趕到牲口棚子裏面,什麽時候住過偏屋了?我今兒頭一次聽說,和牲口住一起,叫做住偏屋。我住牲口棚子裏,吃的是剩菜馊飯,時常還沒得吃。把我送到牲口棚子這個事兒,不是董老頭兒吩咐的,是你幹的。不給我飯吃,拿我當豬狗養,也是你幹的。三天兩天過去打我一頓,好幾次差點兒弄死我,也是你幹的。董老頭兒雖然是個畜生,但比你還是差上一些。他畜生在外頭,喜歡糟蹋別人家的閨女兒子。你畜生在家裏頭,專門糟踐我。給你口飯吃?當年你怎麽不給我口飯吃?給你住的地方?當年你怎麽不給我住的地方?我能忍着不動你,是看在你是董老頭子媳婦的份上,我也懶得去計較十幾年前的事情。你要是不識趣,偏要湊過來,讓我計較,那我也不會留手,我會直接送你一程。”
扯開手腕上的鲛絲,海葵小指一挑,在鲛絲上彈動了一下,令鲛絲在眼光下閃動出寒光。
海葵道:“你想現在就死,還是想現在離開?”
于蘭兒不知道海葵扯開的是什麽,不知道海葵曾經殺過很多人,以為海葵能這麽威脅她是因為背靠着蔣異浪這棵大樹。
她咬了咬牙,死活不承認那些都是她幹的,将其都賴在海葵她爸身上。她颠倒黑白,說當年她也過的不好,雖然沒住在牲口棚子裏頭,但時常被海葵她爸毆打。至于她打海葵那些事兒,她說那是對海葵恨鐵不成鋼,因為海葵不聽她的話,時常弄的身上髒兮兮。
海葵原本以為出來揭穿于蘭兒,于蘭兒就會知難而退。
可說到現在,于蘭兒不僅不知難而退,反而越戰越勇,極盡颠倒黑白之能。海葵琢磨過味兒來,看穿于蘭兒不是想來她這邊打秋風占好處,而是被人唆使過來,所以才這麽锲而不舍的一定要讓她收留。
海葵不找聲色的擡起頭,環顧着周圍人群,試圖找出幕後黑手。
人群中有一名副官的神情有些與衆不同,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樣,而是充斥着緊張。
海葵見過這名副官,但并沒有和這名副官有什麽恩怨,所以她認為這名副官與于蘭兒過來這事兒有關系,但不可能是幕後黑手。
将視線擡高,海葵快速環顧了一遍周圍房子的窗戶。
她在側對面二樓窗戶前,看到一個一閃而過的人影。因為人影閃過的速度太快,她沒有看清楚是誰,只隐隐覺得有些熟悉。
蔣異浪突然出聲,“看來這件事情一言兩語說不清楚,我看不如這樣,這位大娘先進來,有什麽話慢慢說。要是你和海葵之間有什麽誤會,慢慢說清楚。要是沒有誤會,确實是你對不起海葵,那麽,我會派人送你出來。”
于蘭兒的目的就是進去,自然連連點頭。
海葵想阻止,卻在接受到蔣異浪的眼神後,将話咽回了肚子裏頭。
于蘭兒一心想進去,想得到宣鈴蘭那些報酬,想順便陷害海葵一把,令海葵落魄下來。她心思歹毒,但腦袋不怎麽好使,沒想過進來後就如同甕中之鼈,身家性命就被掌握在別人手裏。
正因為她不聰明,所以才會相信小情人,才會被宣鈴蘭三言兩語說動,來做這一場戲。
自以為進來後,就能完成下面計劃的于蘭兒,仿佛已經看到了金銀財寶在朝她招手。可事情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進來之後,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就被蔣異浪吩咐士兵捂住嘴巴,打暈後關進了柴房裏頭。
蔣異浪道:“可惜咱們家沒有牲口棚子,要是有,我定要讓她住進去嘗嘗滋味。”
海葵看了眼柴房方向,道:“早知道她被利用,我就不會出去同她說那些話。”她感覺到了自個兒的變化,明白她和以前确實是不一樣了。她以前,從來不在乎別人說她些什麽,不管別人說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夜叉,還是說她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鬼怪,她都不在意,只管做自己的事,過自己的日子。可現在,她卻開始在意別人的看法,想要出去解釋清楚,不希望大家夥誤會她。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變化,是從來了這邊後的哪一天開始改變,又是為什麽開始改變。
海葵細細想了想,覺得這些都是海容帶來的。海容改變了她,令她的心髒柔軟,也令她開始注意到別人的心情,別人的看法。
想到海容,海葵心裏一陣劇烈的抽痛。
她捂上胸口,用力揉了兩下。
蔣異浪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海葵将手收下來,搖了搖頭。她側頭看向蔣異浪,道:“于蘭兒是被人唆使的,唆使她過來的人,要麽是和我有仇,要麽是想來你這裏竊取機密。最大的可能,應該是那人和我有仇。”
蔣異浪道:“我知道那個人是誰。”
“嗯?”海葵想到側面二樓窗後一閃而過的人影,詢問道:“你看到側面二樓那個人。”
蔣異浪點點頭,“嗯。”
“是誰?”海葵詢問那個人的名字。
蔣異浪艱澀道:“宣鈴蘭。”
海葵若有思索的點點頭,“是她啊,怪不得。她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因為她一直讨厭我。”
蔣異浪道:“我會查清楚這件事情。如果是宣鈴蘭找來于蘭兒,故意抹黑你的名聲,那我肯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海葵沒應聲。
她并不認為蔣異浪會給她什麽公道,因為宣鈴蘭雖然要陷害她,但一直忠誠于蔣異浪,為蔣異浪出生入死。
如果換成她是蔣異浪,她只會出言訓斥宣鈴蘭幾句,警告宣鈴蘭以後注意,不會講求什麽公道。
蔣異浪看穿海葵的想法,想解釋一下,他會公平認真的為海葵讨個公道,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覺得這樣解釋太虛泛,顯的有些虛僞。
于其執着于事前的解釋,不如實打實的做出來給海葵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