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7 章 夜宴
? 夜宴設在奇華殿上。
傍晚時再入宮,許璟遇到了曹瑞,适時曹瑞着一身素淨藍袍,系一領灰褐色軟毛織錦的披風,正若有所思站在牆根下。
許璟走上前,屈膝一禮,笑盈盈叫了句:“師父。”
曹瑞回過神來,轉臉瞧見來人,也露了笑意,忙見禮道:“這可不敢當!微臣曹瑞見過安樂郡主。”
兩個人俱是一愣,緊接着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許璟說:“以後沒人的時候,這些虛禮就算了,你還是像在千燕城一樣叫我的名字吧。”
曹瑞扯了扯肩上的披風,點頭道:“好啊,那你也不要成天‘師父’、‘師父’的喊我了,我多年輕啊,這樣下去都要給你喊老了。”
“曹瑞。”
“嗯?……哦,對嘛,叫名字挺好的。”
換上常服,曹瑞更顯斯文寧致了,倘是不說破,誰都不會曉得這位就是大司農家文武俱佳的小公子。
許璟看曹瑞身上的織錦披風式樣不錯,于是就随口誇贊道:“你這件披風挺好看的。”
曹瑞嘆口氣,有些無奈:“我娘說夜裏冷,非要我穿着這個過來。”
許璟早就沒爹沒娘了,她笑了笑,嘴角澀澀,沒再多說什麽。
許曹二人一邊說着話,一邊朝奇華殿走去,到了奇華殿上,才發現這殿宇真是好大好氣派啊,難怪聚得下過百的文臣武将,人都差不多到了,真是熱鬧極了!
內侍監引着許璟、曹瑞去了各自的席座上,原來竟不是坐在一處的,不止不在一處,而且彼此隔着的距離還頗遠,這叫許璟覺得很無趣。
正百無聊賴間,一個着粉色宮裝的嬌俏小少女在她旁邊的席座坐下了,許璟擡起頭,正對上一張清純可人的臉,小少女主動朝她笑了笑,說道:“我是福媛公主柴玑。”
一聽是公主,許璟趕忙要起身行禮,柴玑伸手攔住她說:“快開席了,別麻煩,就這麽坐着吧。”
福媛公主這樣親和,許璟卻不能不知禮數,不用行禮了,謝還是要恭謹謝過的:“謝福媛公主,公主安康。”
福媛撐着臉,笑眯眯看許璟,隔了好一會兒,對她說:“其實你沒必要對我這麽客氣的,我母妃只是一個小小的淑儀。”
許璟頓住:“什麽?”
柴玑說:“我母妃的位分不高,我的身份自然也不如其他姐妹尊貴,你要對我行大禮的話,我受起來會覺得很心虛的。”
許璟回到長安以後,因為要進宮朝拜的原因,元娘才給她說了一些宮裏的事,不過也就提過穆皇後和虞妃,其他的她可一概不清楚了。
柴玑把自己放得太低,都有些自輕自賤的意味了,這使得許璟看不過去,于是她正色說道:“福媛公主不可妄自菲薄,皇家的公主就是公主,受臣下禮敬是再應當不過的。”
柴玑低頭将桌案上的一只小酒杯攥在手裏玩,嘆了口氣,喃喃地說:“你沒有生在這恢弘的天子之家,你不知這其中的滋味……其實我好羨慕你啊,安樂。”
“羨慕我?”
“嗯。”
“為什麽?”
“因為……”柴玑眼神忽而一亮,像想起了什麽,她轉過臉看着許璟,然後拉起了她的雙手,不住地打量着她,怪疑道,“我聽五皇兄念叨說,你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許璟面上冷了冷,幹笑着抽回手,一時間很是尴尬:“沒、沒什麽不一樣的。”
聖上在宮中舉行宴飲,封賞有功的臣子,一般來說,是不會允許嫔妃、公主等女眷入席的,這一次全因大功之人是小小一女子許璟,敬元帝這才特意着內侍監傳旨請幾位公主赴宴,讓許璟不至于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所以偌大一座奇華殿,即使柴玑從來沒有見過許璟,但殿上唯有她一張生面孔,席座設得離禦座又近,柴玑想也不用多想就認對了人。
柴玑虧就虧在這“從來沒見過”上了,不然瞧也瞧得出許璟是怎麽個不一樣法,還用得着有的沒的瞎問一通嗎?
好在,不多久敬元帝就來了,宴席很快開始,許璟終于得以從柴玑無窮探尋的目光中被解救出來。
敬元帝論功行賞,封賜了許多人,尤其厚待曹瑞,說他把許璟教得很好。
曹瑞受寵若驚,跪下連連謝恩,重新坐回席座時,滿懷感激地朝許璟遙望過來,許璟趁大家低頭飲酒,故意做了個鬼臉逗曹瑞。
曹瑞沒繃住,差點笑出聲來,為了掩飾禦前失儀的舉動,他趕忙端起酒杯,誰曉得喝得太急,竟還被杯中酒水小嗆了一口,反倒被旁邊人借機調侃了好幾句。
今番夜宴,來了三位公主,許璟不認得其他兩位,柴玑就指給她說:“喏,坐五皇兄邊上的是解憂公主,她叫柴萱,和楚王一樣,是虞妃生的孩子。坐在我們這邊的那位,就是太子哥哥身邊的,是真定公主雨棠,她是皇後唯一的女兒,父皇和皇後都很喜歡她。”
許璟聽罷,了然,繼而一面欣賞着樂舞,一面留心打量那兩位公主:柴萱容顏姣好,眉宇間的一股子英氣與那楚王柴恪極為相似,她整個人是清甜中亦不失妩媚的,衣飾雖也金貴,但明顯顏色不如柴玑青嫩出挑,花樣和制式也不及柴雨棠繁複;柴雨棠倒是聽說過,據傳她很得聖寵,有沉魚落雁之美貌,百聞不如一見,她果真是生得很美麗的,只是比之于海棠靜雅之美,倒不如說她是更貼近于桃李的豔美,柴雨棠貴為皇家嫡出的女兒,從來眼高于頂,瞧不上尋常男兒,故而二十二歲了也還尚未婚配,帝後寵愛于她,便随了她久居于宮中,真定公主柴雨棠酒醉微醺,斜倚在席座上,周身一派富貴慵懶的儀态,實在是明豔嬌媚得讓人舍不得挪開眼睛。
許璟不動聲色地審量着,更不動聲色地在心裏暗暗贊嘆:大徵的公主一個賽過一個的美,看了真叫人迷醉……
換曲樂的間隙,原先的舞姬都退下,沒了紛繁人影的遮擋,許璟忽然發現坐在對面的裴琦先一直都在看她,她皺了皺眉,心裏有些不痛快,也不關心接下來的歌舞了,故意側過身子面向禦座的方向。
楚王似乎是身體不适,他臉色有些白,向敬元帝央告到後殿歇一歇,敬元帝允了,叮囑內侍監小心扶着。
“安樂,你會跳舞嗎?”柴玑看舞看得高興,興致上來忍不住問許璟。
“哦,我不會。”許璟說。
“我會一點兒,”柴玑對她笑,“是解憂教的,她的舞跳得很好。我總想,要是有一天,我跳的舞能有解憂一半好,或許父皇就會多喜歡我幾分了。”
許璟遠遠看了一眼柴萱,柴萱神情沉郁,看樣子并不像是個很得寵愛的公主,于是她小聲地問柴玑:“皇帝陛下很喜歡解憂公主嗎?”
柴玑點頭:“父皇寵愛淑母妃,女憑母貴,這是自然的。”
許璟迷惑不解:“那為什麽楚王……”
“噓!”提到楚王柴恪,柴玑趕忙打斷了她,“皇子是皇子,公主是公主,二者豈能相提并論?”
柴玑這樣避諱,許璟聰慧,神思一轉也不難猜到緣由,必定是與虞淑妃特殊的身份有關了……
這時候,柴萱忽然悄悄起身離席而去。
許璟正出神,柴玑斟了一杯酒,轉頭對她說道:“我們倆坐得這麽近,卻還沒有同飲過一杯呢!”
“哦……正是。”許璟回過神來,忙端起席案上的酒,“說起來也是我的無禮,這杯酒,敬公主你,願公主歲歲喜樂康泰。”
柴玑高高興興地把酒喝了,想再斟一杯,席案上的酒壺裏卻都沒有了酒,她知會一旁的小內侍取酒來,小內侍大概是新來的,他給柴玑倒好了酒,再給許璟倒的時候,手抖不小心把酒水灑在了許璟的手上。
小內侍吓得要死,連忙跪下磕頭求饒命。
“沒事,你去吧。”許璟可沒想過因為這點兒小事要了誰的命,她讓小內侍放了酒壺退下,取帕子擦了擦,發覺袖子裏面也打濕了,酒氣又重,很不舒服,于是擡頭對柴玑抱歉一笑,“看來是暫時無福喝上這一杯了。我出去用水洗洗,很快回來,請公主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