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 - 第 52 章 禍水

? 許璟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不喘,好好一口氣把話說完?”

袁雅收了扇子,擺出一副“既然你非常想聽那我就勉強告訴你”的欠抽表情,正襟危坐,咳了兩聲才緩緩說道:“這事吧,跟兩個人有關。一個是虞衛王朝的安國公世子容玉,這個容玉……衛朝最後那個小皇帝,虞妃娘娘的親弟弟,就是被容玉捅死的,不然衛朝不會滅得那麽快,也正是因為這個容玉,害得先帝折送了五萬精兵,遲了三年才打下江山。另一個叫獨孤玉,這個比較神秘,據說是先帝的一位故友,先帝自少年時與他相識,卻有數次險些死于他手,直到病逝的前一刻,先帝嘴裏還在重複着一句‘獨孤玉害我’。你看,兩個名字裏帶玉的都不是什麽善茬,獨孤玉後來怎麽樣我不清楚,但是容玉确實死得很慘。”

許璟聽得背上發寒,不由自主地攏了攏衣襟。

袁雅看廳子裏沒有旁人,支起手擋在嘴邊,再小聲對許璟說道:“宮廷秘聞,說是先帝崩前喝的那碗湯藥,就是喬裝混入蓬萊殿的獨孤玉端給他的……”

許璟瞪大眼望着袁雅,震驚得無以複加。

袁雅嘆息:“容玉、獨孤玉這兩個天大的禍水……”

許璟不自在地擦一擦額上虛汗。

袁雅嘆罷,不忘再補上一句最重要的:“尤其是柴家人,雖然嘴上不明說,但骨子裏忌諱着這個字呢。”

難怪當日提起小名,管季白的反應會那麽奇怪。

許璟心裏苦苦的,想着她王爺爹爹也是開國元勳,大徵異姓封王的第一人,兩大禍水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得比什麽都清楚,可偏偏還給她取那麽一個犯了大忌諱的小名。

再也沒心思下棋了。

許璟正琢磨着怎麽把袁雅請走,袁雅自家府上就來了一個小厮,說聖上傳召,要他趕緊入宮去。

打那之後,許璟悶悶不樂了好幾天。

其間曹瑞來了一趟王府,提起北邊換了主帥,感嘆說看來軒轅将軍是功德圓滿,要留在長安當官了,不知道靠着軒轅将軍的人脈關系,能不能把自己推薦到一個同樣很厲害的将軍那兒去,這事急不來,且要再向趙姑娘探探。

太子領兵,在東邊與延林交戰,誰知那西突厥也不安分,探子回報的“蠢蠢欲動”沒有探錯,才休戰了沒幾個月,說好要開放邊境通商互市的人,說翻臉就翻臉,果真又揮兵打起來了,幸好邊關将士們半點不敢放松,朝廷趁着休戰的時候,也暗暗調撥了兵力和糧草。

許璟收到了裴琦先寄來的兩封信,一封是在去雲龍關的路上寫的,一封是在到達雲龍關之後寫的,信中報了平安,請她不要挂念,并且囑咐她照顧好自己。

許璟也寫了一封回信寄去雲龍關,只是不曉得裴琦先能不能收到,她将信封了口,小厮揣着,一溜煙跑了,恰巧袁雅同雲炜來王府,小厮趕得急,不小心沖撞了袁雅,袁雅便随口問了他一句何事慌忙,小厮照實回了後就拔腿趕着寄信去了。

再過了幾天,許璟聽說趙諾離開了長安。

趙諾走了以後,軒轅辰不見客,更閉門不出,曹瑞頓覺熱血報國無望,精神奕奕的一個大好青年忽地一下變作了霜打的秋茄子,他早出晚歸耗在東靖王府,蔫頭耷腦蹭了幾天飯吃,最後實在是他姐姐看不過眼了,給親自來拎回家去的。

七月初一,雲龍關那邊快馬傳來訊息,東祁被延林說動,竟共同舉兵了。

東祁膽小怕事,朝廷以為它不會摻和進一腳來,誰知想錯了。

敬元帝肝火大盛,怒急,在勤政殿上摔碎了一只最喜歡的玉盞。

北邊和東邊同時打起仗來,長安城中人心不穩,人們的日子越過越浮躁惶然,街面上為一點小摩擦就吵架動粗的事情屢有發生。

喜寶懶洋洋躺在院子裏曬太陽,許璟蹲在它身邊發呆。

管季白打前院經過,笑着走過去問道:“郡主在想什麽呢?”

許璟回頭見是他:“哦,沒什麽,昨天袁雅說了一句話,我現下思量着,覺得那句話挺對的。”

“袁尚書說什麽了?”

“寧做太平犬,不當亂世人。”

管季白聽了,搖着頭在邊上的石凳上坐下:“袁尚書是個玲珑剔透有想法的人,但像你、像他這個年紀的後生,哪裏知道真正的亂世是什麽樣子的?你們這一輩,算是很有福氣的。”

許璟蹙眉嘟囔道:“哪裏就很有福氣了,裴琦先還不是照樣要去打仗……”

管季白短暫一愣,既而哈哈大笑了起來:“敢情郡主這心裏是在思念小侯爺啊?”

許璟面上一紅,生氣起身走掉,一轉身,卻瞧見了雲炜和袁雅兩個人,這倆人來往王府次數多了,熟門熟路的,如今都不要下人通傳就自己往裏來了,靜悄悄站在院子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

管季白看許璟頓住腳,臉上又紅了一層,不由得扭頭去瞧。

“哎呀,是袁大人和雲小公子。”管季白站起來,向他們拱手笑道,“來得真是湊巧呢,昨天福媛公主才叫人送了些蒙頂茶來,今天正好請兩位也品嘗品嘗。”

雲炜和袁雅沒來多久,也就剛好聽到了管季白說那一句“你們這一輩,算是很有福氣的”。

雲炜臉上稍顯尴尬。

袁雅卻作什麽都沒聽到,笑吟吟道了聲謝,便随管季白去廳上品茶了。

雲炜慢騰騰挪着步子跟去,卻瞅許璟站着不動:“你不去?”

許璟背過身:“我衣裳沾了塵土,拍幹淨了再去。”

躺在地上的喜寶抖一抖耳朵,打了個噴嚏。

雲炜看看喜寶,低頭“哦”了一聲,自己往廳上去了。

後來喝茶的時候,袁雅提到曹瑞,他告訴許璟說,前一回,聖上有意讓曹瑞去兵部填補個空缺,大司農一聽是兵部,怕曹瑞去了花花心思一大堆會不安分,慌得趕忙去求聖上千萬別把那小子丢到兵部去,聖上懶得總挂念這件事,就跟吏部打了聲招呼,這等了幾個月,禮部正好空出一個員外郎的缺來,大司農瞧着挺好,跟吏部尚書一說,吏部尚書說行,過幾日,等文書下了,曹瑞就該以禮部員外郎的身份來找袁雅報道了。

禮部員外郎是個不錯的差事,又在袁雅手底下幹活,橫看豎看都是個美差,許璟知道後,挺為曹瑞高興的,誰知第二天就聽說曹瑞留書出走了。

大司農家亂成一片,曹瑞的娘哭哭啼啼要兒子,曹瑞的爹氣得一天沒吃飯。

許璟免不了要去大司農府上走一遭,趕巧遇上了雲将軍和雲炜,雲将軍、曹司農老哥倆湊到一處,話說個沒歇,曹司農罵曹瑞是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雲将軍寬慰他一通,接着話鋒一轉,指責雲炜整天游手好閑不上進,也是個不争氣的小畜生……

雲炜莫名其妙挨一頓訓,心情糟透了,調轉腳就自己回家去。

許璟追上去勸他:“雲炜你別生氣,你爹就是随口一說,指不定大司農聽了,覺得年輕小夥子都是不靠譜的,氣順着就消了呢!”

雲炜怄得難受:“曹瑞個小王八,他多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手,真幼稚!”

許璟拉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喂,你在曹瑞家門口罵曹瑞,這不好吧?”

雲炜冷哼道:“管它好不好,那小子有種別回來,否則有他好瞧的!”

話音方落,遠處街口一陣大動靜,呼剌剌跑過兩列禁衛。

前方戰場上急于用兵,皇城的戍衛重新部署了,許璟聽說,皇帝陛下擔心太子安危,已抽了一支精騎趕去雲龍關。

許璟的目光不覺黯淡了些,垂下眼睫喃喃自語道:“不知道裴琦先他怎麽樣了……”

雲炜忽地停住,轉面看她,他張了張嘴,又猶豫了。

“我回家了。”

最後,雲炜只是跟許璟打了一聲招呼。

翌日清早,許璟還在睡夢中,元娘急忙喚醒了她,說雲小将軍來了。

許璟揉揉眼睛,看天色還早,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翻個身繼續睡了。

“哎,郡主?郡主!”元娘搖她沒反應,沒奈何,只好在她耳邊大聲再說了一遍,“郡主,雲小将軍來啦!”

許璟吓醒了,終于肯爬起來,她抓抓頭發,發現時間确實很早,屋子裏的光線都是朦朦胧胧的,不由得生氣了:“搞什麽嘛……這麽早,他來做什麽?”

元娘忙給她放好鞋,接着去拿衣裳:“雲小将軍說,他說完兩句話就走。”

許璟微微一愣:說完話就走?該不會真有什麽急事吧?

飛快穿上衣服,簡單收拾了,不至于太随意失禮,然後許璟火急火燎,一路小跑着去了前院。

雲炜沒在廳上坐着,而是在廳前的空地上來回踱着步子。

許璟迎了上去:“這麽早?”

雲炜轉過身,對她笑了笑:“是啊。我是來跟你辭行的。”

“辭行?!”許璟既驚詫又氣惱,“走了一個曹瑞還不夠,你又要去哪裏?”

“雲龍關。”

“你要去雲龍關?”

“嗯,馬上就走!”

雲炜一身利落,跟平時的着裝的确是有些不同。

許璟盯着他,恍然道:“可是、可是那裏在打仗啊……”

雲炜說:“正是因為戰事激烈,你才放心不下裴琦先吧?我替你去看看他,而且說不定,說不定還能幫幫太子殿下,萬一我不小心立了個軍功回來,也可以讓我爹樂一樂嘛……挺好的。”

許璟呆怔。

雲炜問她:“你有沒有什麽話是要對裴琦先說的?告訴我,我替你轉達。”

許璟眸光一顫,垂首細聲說道:“太危險了……”

“你是怕他受傷吧?我會讓他小心一些的。”

“不,我是說你去那裏太危險了……”

雲炜愣住,心間忽地一暖,旋即咧嘴打起了哈哈:“沒關系。男人嘛,怕什麽危險。”

許璟認真想了想,千言萬語真不知從何說起:“……那,那你就替我告訴他,多珍重。”

雲炜點頭:“好。”

抱一抱拳,算是說過了再見,雲炜轉身離開。

“雲炜!”

幾步開外,雲炜駐足回過頭。

許璟啓唇輕道:“你也珍重,刀劍無眼,小心些。”

雲炜留給她一個笑臉,拽開步子,匆匆離去了。

很快,東靖王府外響起了達達的馬蹄聲,那聲音,漸行漸遠,最後終至聽不到了……?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