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摘下高嶺之花 - 第 110 章

托淩玥的福, 韓焉踏上藤網時, 體會了一把什麽叫氣氛險惡。

頂着白葉恨不得将他扒皮抽血的目光,少年仔細的打量着自己的對手。

與先前二人不同, 男人身上并沒有多少南疆的痕跡。

可能是久居深山的緣故, 他沒有穿道門偏愛的寬袍廣袖,反而一身利索的短衣,腰間纏着手工編織的繩袋,被東西撐的鼓鼓囊囊。

“中原人?”韓焉壓低嗓音問道。

“不,祖籍南洋, ”男人的官話帶着濃重的口音,“家父姓伊, 家母姓島,道友叫我伊久島就行。”

打之前互通姓名?

這也太彬彬有禮了吧?

無名可報的韓焉拔出水火雙鋒, 選擇欺身而上。

搶攻!

水鋒與火鋒交疊, 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 少年弓步上前, 挺拔的身姿繃出完美的線條,揮舞短劍的身影翩翩,緊接着拔地而起!

然後,他就斬了個空。

韓焉輕盈, 可他的對手也不遑多讓,即便是經過淩玥的激将,名為“伊久島”的男人依舊戰意平平。

面對少年如浪潮般的攻勢,他步伐迅捷, 每一招都躲的恰到好處。

這二人,一人如大鵬展翅,舒展又潇灑,一人如蝴蝶翩跹,飄渺又絢麗。

輾轉騰挪之間,竟像是一場追逐嬉戲的舞蹈,越是危機重重,就越是令人目眩神迷。

“不妙,”微北生蹙眉,“韓師弟要吃虧。”

他指的自然不是韓焉落入下風,而是對方如此消極,逼出根腳的難度自然大大提升。

“不是說參加比武招親的都是蠱王妹子的愛慕者嗎?”丁衍一巴掌拍到了腦門上,“淩師妹就差指着她鼻子罵了,這家夥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玄鹹一個勁的點頭,“這也太不上心了,要我我也不選他!”

“這家夥和蠱王兄妹不是一路人。”淩玥摸了摸下巴,“他不用心,估計對面比咱們更急。”

“這家夥是養不熟的狼嗎?”

對頭山崖上,白葉看着這場別開生面的“舞蹈”,面色難看。

“這麽些年來,我們哪裏對他不好?他竟然一點也沒把我們當自己人?”

“這有什麽稀奇?“白滇老神在在,“你要是把他當自己人,今日又何必逼他下場?”

“哥!”白葉不滿的喚道。

“放心,”白滇摸了摸小妹的腦袋,“你要是氣不過,不如再加把柴?”

白葉聞言一愣,她看向兄長,後者依舊是笑眯眯的溫柔模樣,仿佛眼前不過小事一樁。

她突然就明白了過來,也跟着笑了,“行,那就加把柴。”

說完,少女将目光投回場中。

又是一鋒落空,韓焉身體一扭,錯開了男子反制的斜踢。

為了躲避瘴毒,他只能以微北生留下的絲線為落腳點,這些無主的線網柔韌有力,每一次停歇只需輕點腳尖,便可助他騰空。

然而,這對扭轉局面并無幫助。

“赤精子的門人嗎?”伊久島一擊不中,立馬又退到了不近不遠的位置,“我以前只聽長輩提起過貴教,如這般交手還尚屬首次。”

“你這家夥是屬泥鳅的嗎?”單手持鋒指着男人的鼻子,韓焉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還是說你也覺得那白葉是個不知廉恥的妖婦,根本不值得你為她掙個臉面?”

“你、你膽敢羞辱我!”遠在男人開口之前,白葉氣急敗壞的聲音就搶先傳了過來。

韓焉的挑釁顯然把這位小姑奶奶氣的不輕,臉蛋漲的通紅不說,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我白葉算不上什麽冰清玉潔,”她牙關緊咬,眼底泛紅,“可也容不下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

“所謂婚約可以算了,”白葉雙手握拳,放在身側,“但我今日,一定要讨個說法!”

“啪!啪!啪!”

鼓掌聲從對岸傳來,淩玥上前一步,“白姑娘說得好!”

“正所謂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她微微一笑,仿佛方才帶頭罵白葉并不是她,“姑娘倒是比那矯揉造作之輩強上許多。”

然而白葉并不買賬,“呸,狐貍精,少在那惺惺作态!”

說完,她轉向沉默不語的男子,語氣近乎哀求,“伊久島,我知你不願摻合此事,但看在我們從小長大的份上,求你了,幫幫我吧!”

求你了,幫幫我吧!

少女的哀求回蕩在山澗之上,伊久島擡頭,看到了眼中含淚的白葉和她身後面色鐵青的寨民。

“強扭的瓜不甜啊……”良久,他只嘆了這麽一句。

說完,他伸手去摸腰間的繩袋。

“動手!”

伴随淩玥的提示一同響起的是破空之聲,韓焉擡手擲出火鋒,銳利的短劍擦着男人的臉頰,狠狠的插進了粗壯的藤蔓之中。

“火起!”

紅光自劍鋒上騰起,化為了一道道火光,點燃了翠綠的藤蔓,乘着山谷中升氣的陣風,瞬間蔓延到了整個藤網。

火場中央,韓焉雙手合十,猛的向外一拉,一面半人高的銅鏡憑空出現,投出萬千分(身),将燃燒的藤網團團圍住,把火勢盡鎖在了其中。

沒了外擴的可能,火焰在藤網上燒的越發洶湧,細密的白線在高溫中緩緩融化,伊久島站在火海之中,上湧的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角,在其上灼出點點焦斑。

一只圓溜溜的小罐出現在了男人指間,他不慌不忙的起開瓶蓋,手腕提起,壺邊傾斜,向下倒出了一股腥臭難聞的血水。

那血水入火就如熱油入鍋,引出了噼裏啪啦的炸響,與此同時,一滴猩紅的液體自天幕降落,滴在了韓焉的陰陽鏡上。

“呲啦。”

鏡面被腐蝕出了一道黑痕。

在第一滴後,血雨傾盆而至。

“啊!”

也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驚叫,白葉循聲望去,就見寨民們紛紛捂臉,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冒着白煙,道道黑痕在血水的沖刷下格外觸目驚心。

“用衣服擋在頭上!”少年蠱師袖子一揚,一陣黑煙從中沖出,密密麻麻的蠱蟲在空中組成了一塊遮板,然而對于鋪天蓋地的血雨而言,這一時的喘息不過是杯水車薪。

阿莫不知從何處沖了上來,死死的摟住白葉,用幹瘦的身軀把她包了起來。

“哥!”白葉在男人懷中掙紮,“我哥!”

“我沒事,阿葉。”

白滇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位南疆蠱王站在血雨之中,靛藍的衣衫千瘡百孔,他注視着火網中靜靜挺立的男子,冷哼了一聲。

這一哼就像一個信號,讓第三道聲音加入了戰場。

那是宛若山崩地裂般的振翅聲,整座山林在這一刻活了過來,成千上萬道黑影從山澗深處升起,像是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數也數不清的蠱蟲首尾相銜,擋在了山澗之上。

血雨瓢潑,不斷有被腐蝕的蠱蟲掉下,又不斷有新的補進,像是赴一場向死而生的歡宴。

“啪、啪、啪。”

今日的第二次掌聲響起,卻來自被囚于火海的伊久島。

此時韓焉放出的火焰已被澆滅大半,他腳下的藤蔓搖搖欲墜,而那男人仿佛看不到哀叫的寨民,面部的刀疤随着肌肉蠕動,将一個笑容變得支離破碎。

“不愧是蠱王,”他贊嘆道,“在這南疆,除非大羅神仙下凡,誰能勝得過你呢?”

“使用化血陣殘害我南疆子民,”白滇面無表情,“我今日把你逐出南疆,你應當沒有話講吧。”

“固所願耳,莫敢辭。”伊久島平靜的說道,“我這一場幫阿葉贏下了,算是我對她說聲抱歉吧。”

說完,他遙遙的望了一眼流仙盟所在的山頭,手中小罐一舉,漫天血雨頓時化為了一道血河,這血河自天幕奔湧,把他卷入天際,沒一會兒便不見了蹤跡。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躲在微北生的拂塵之下,重新戴上魚缸的玄鹹偷偷探出頭。

“這兩人名義上不是一夥的嗎,怎麽說打就打?”

見血雨消失,微北生收回線網,發出了一聲嘆息:“大概是強扭的瓜真的太苦了吧。”

這話實在有些高深,聽的二仙山兄弟雲裏霧裏。

血雨既消,滿天飛舞的蠱蟲也漸漸散去,大概是蠱王善心大發,它們在路過殘破的藤網時,竟然分出一小股,把吊在上面的韓焉給撈了上來。

此時的少年已不複最初的風采,一身米色衣袍黑一塊紅一塊的,破破爛爛的鬥笠更是被他一把摘下,露出了被汗水沁透的臉來。

方才火焰彌漫,藤網上溫度奇高無比,用來遮掩容貌的膏體早就化的一塌糊塗,等到他用袖子一抹臉,就露出了隐藏許久的真容。

“你是……韓焉?”從阿莫的懷裏掙出來,白葉看着面前陡然僵硬的少年,伸手指向對面山頭,臉上寫滿了驚異和不可置信,“站在那裏的是誰?!”

韓焉在場上比試的話,那個一直在跟她唱雙簧的家夥是誰?

“師妹,怎麽辦?”在山的對面,丁衍捂住了臉,“咱們好像暴露了。”

作為被白葉指着的那個人,淩玥歪了一下頭,對着風中淩亂的美人,吹了一聲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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