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 - 第 242 章 埋伏
上一回,也就是三年前,聶青婉親自領兵出征,路上一直沒有出過事兒,從大殷帝都懷城到東錘邊境小鎮,沒有任何人來騷擾,也沒任何人敢來行刺或是暗中埋伏。
但這一回,不一樣了。
聶青婉有派人盯着各方小國們,各方小國們自也會派暗線盯着大殷帝國,尤其在知道這個太後有意進攻他們這些小國後,小國們就時刻警備着大殷帝都懷城的風吹草動。
即便太後是晚上出的兵,這些小國們還是在第一時間接到了信報。
暗中埋伏以測太後以及她所帶出來的兵的實力是老早就做好的戰略,故而,聶青婉一行人剛出大殷地界,進入小國們的範圍圈內,還沒來得及選個好的地方安營紮寨,就已經遭到了一波不明敵人的暗襲。
殷玄聽到破空而來的箭聲,眯眼将書本一合,看了一眼兀自坐在那裏沉穩不動的聶青婉,他出聲說:“我出去看看。”
聶青婉眼皮都不擡一下,只沒什麽情緒地說:“不用,交給他們。”
外面有十二萬大殷士兵,還有封昌、殷天野、聶西峰、聶不為以及陳溫斬,箭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的時候十二萬大殷士兵們立刻拿盾防守。
除卻封昌外,殷天野和聶西峰以及聶不為和陳溫斬都是小将,他們的作戰經驗不豐富,但他們看的書可不少,這幾年沒少看兵書,沒少學知識。
陳溫斬一刀揮斷數十只箭後,沖封昌說:“得滅源頭。”
封昌說:“四周皆是樹,他們是藏在樹裏的,樹裏有什麽,我們不清楚,或許他們就是引誘我們進到樹林裏呢。”
殷天野說:“樹林裏一定有埋伏。”
聶西峰說:“我領兵去探探路。”
聶不為看他一眼,一邊揮箭,一邊說:“我也去。”
封昌睇了聶不為一眼,又睇了聶西峰一眼,正要說話,馬車裏傳來聶青婉的聲音:“五哥和陳溫斬做沖鋒先去,九哥和殷天野随後,封昌領兵外圍,不管有沒有埋伏,你們也要拿下這些人,不需留活口,一律斬殺。”
幾人沉沉地應聲,分頭領兵去行動了。
那些人一離開,殷玄的兩萬兵以甘城為首迅速朝馬車圍攏,圍成護衛圈。
殷玄坐在車內,默默地看了聶青婉好幾眼,然後一擡屁股,坐到了她的身邊去。
聶青婉側頭看他。
聶音和任吉也忍不住朝他看去一眼。
殷玄抿唇,那手鬼祟了半天,還是下定決心一伸,攬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到了懷裏。
見聶青婉不解,瞪着他,他低聲說:“這樣不管箭從哪方射過來,我都能護着你。”
聶青婉翻白眼:“有任吉和姑姑呢,你以為那些箭射得着我?”
殷玄說:“也有我呢,我當然也不會讓那箭射到你,但刀箭無眼,誰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什麽事情,還是小心些為好。”
聶青婉說:“我有姑姑。”
意思是,要抱也輪不到你。
殷玄擡頭,看了聶音一眼,輕聲說:“他二人要保護馬車,分不到那麽多的精力保護你,所以呆我懷裏,最安全。”
聶青婉撇嘴。
聶音和任吉都以聶青婉的安全為重,這個時候他二人自然不會多想些別的,聶青婉沒武功,在這樣亂箭亂射的情況下确實很容易中箭,呆在殷玄懷裏也确實是最安全的,剛開始外面有士兵們為馬車揮箭,現在兵力分散了,任吉和聶音就要出去護馬車,揮開那些朝馬車射來的箭,确實沒辦法一心一意地保護聶青婉。
聶音說:“太子說的對,太後你就先呆着。”
說完,她出去了。
任吉也出去了。
聶西峰和陳溫斬以及聶不為和殷天野領兵往樹林裏沖了去,封昌也帶兵圍上,喊殺聲不絕于耳,樹林裏确實埋伏了不少兵,但随着撕殺聲越來越激烈,那箭就越來越少了,這期間任吉和聶音一直守在馬車外面,擋開一切射過來的箭。
殷玄一動不動地坐在馬車裏面,耳朵傾聽着四面八方的動靜,雙臂有力地将懷裏的女孩兒圈在懷裏,連她的發絲都被他攏在了胳膊肘內。
他不會讓別人傷害她一分一毫,就是頭發絲,他也不允許。
聶青婉被他抱的太緊了,不舒服,她揪着他的衣衫,仰頭說:“你松點兒勁,我都被你勒的呼吸不暢了。”
殷玄一聽,兩臂微微一松,低頭看她。
聶青婉散了散身子,瞅着他:“緊張什麽呀,我雖然沒武功,但我有手有腳的,當真遇到箭了,我還是能跑的,我這麽機靈。”
殷玄确實緊張,他緊張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不過,聽了她這話,他又忍不住想笑。
他并不想調侃她,但還是忍不住調侃一句:“就你這小胳膊小腿,能跑多快?”
他說着,還故意把她的小胳膊拿起來比劃了一下:“又小又短。”
聶青婉說:“別嫌我腿短胳膊小,人越小越靈活,沒聽過嗎。”
殷玄說:“聽是聽過,但真正做起來了還是挺難的,一個箭好躲,箭多了就不好躲了,還是呆我懷裏安全。”
聶青婉自然不會離開他的懷抱,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了他的腿上,伸手從桌面上拿書,無懼外面的風聲鶴唳,慢騰騰地翻着看。
殷玄伸手握住她的腰,垂眸看着她,聞着她身上的香氣,只覺得這一刻幸福之極。
聶西峰和陳溫斬領先鋒部隊沖進樹林,樹林裏确實有很多埋伏,埋伏的不是別的,全是獸夾,正是五月入六月的季節,樹林裏的草長的極為茂盛,獸夾掩映在青一色的草地裏,肉眼幾乎看不見。
前一撥沖進去的人無一不被獸夾夾住,疼的嗷嗷大叫。
整個樹林,有一大半都排滿了獸夾,看這架勢,分明是預謀已久了。
陳溫斬稚嫩的臉上露出冰冷的殺氣,聶西峰俊冷的臉上也是一片冰霜,他二人頭一回沖鋒陷陣,縱然兵書是看的多,可真正的實踐卻沒有,上一回也随着太後去小試了一次身手,但那一回是打太極,這一回卻是實打實的上戰場。
他們萬沒有想到,敵人還有這等招數!
箭是從這些獸夾的後面射過來的,而獸夾擺在前面,一來是偷襲闖進來的敵人,二來是預警,一旦敵人進入了這裏,被獸夾夾住,那必然會痛的大叫,而這叫聲一出來,後面放箭的人就會聽到,他們就會迅速撤退。
果然不假,當頭一波沖進去的士兵們被獸夾夾住後,那如雨點兒一般密集的箭就倏然一停,接着草叢後面就有響動。
陳溫斬冷笑:“老子頭一回領兵沖鋒呢,能讓你們跑了嗎?你們跑了,老資拿什麽請功,這不是丢老資的臉!”
聶西峰也有此考量,作為沖鋒将領,失去最佳捕敵時間,那就是延誤戰機,即便勝了他們也丢臉。
聶西峰伸手朝陳溫斬的小肩頭上一拍,手握劍柄,冷冷地笑道:“咱倆負責突擊,要不要比一比,誰截獲的人多?”
陳溫斬漂亮的眉角挑起沉冷的弧度,說道:“正有此意。”
他說完,提氣一揚,大刀率先開路,接着他那小小的身板就像箭一樣雷霆地沖了出去。
聶西峰輕啧:“犯規,我還沒動,你就先跑了。”
聶西峰單手握在劍上,都沒看到他是怎麽動的,只覺得眼前青影一閃,他的人就消失不見了。
接着草叢後方就傳來了很多士兵的哀嚎聲。
随着陳溫斬和聶西峰而來的士兵們有些中了獸夾,有些沒有,沒有中獸夾的全部跟着沖進去,中了獸夾的士兵們被後面聶不為和殷天野帶來的士兵給一個一個地拖了出來,再幫他們把獸夾給解了。
當獸夾一個一個摔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又一聲的聲響時,聶青婉推開了殷玄的手,沖外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聶音透過車窗說:“第一批沖進去的士兵中了獸夾。”
聶青婉一聽,腳一落地就要出去。
殷玄連忙起身去掀了簾子,先一步跳下去,再伸手去抱她。
将她抱下來了,聶青婉沖任吉說:“把聶宗喊過來。”
聶宗是聶家年輕一輩裏醫術最好之人,這次聶青婉出來也帶了他,行軍打仗,軍醫很重要,聶青婉在出發前有考慮多帶幾個軍醫,但她總覺得人才得輸入,而非輸出,這一次出門,她也想在民間征調一些醫術精磚之人,所以就只帶了聶宗。
沒想到,這麽就用上了。
任吉聽了吩咐,立刻去後面的行軍隊伍裏喊聶宗。
聶青婉走向那些受傷的士兵們,她沒有時間慰問他們,讓殷玄去做了,聶青婉帶着聶音去看那些獸夾。
聶音彎腰拿了一個獸夾出來,看了半天,又蹲下去,連續對比了十幾個,然後起身沖聶青婉說:“統一配制的,看這尺寸,是用來獵大型動物的獸夾。”
聶青婉問:“大概有多少個?”
聶音說:“不知道。”
聶青婉讓聶音喊人去數。
數了之後,聶音過來說:“足足六百。”
聶青婉說:“六百,還真是大費周張,看來不是我要誅他們,而是他們想誅我,上一回問帝山取天子劍,想必只是他們的投石問路,這一回卻是正兒八經的交手呢。”
聶音沉着聲音說:“這幕後的策劃者不是庸人。”
聶青婉笑:“當然不是庸人,庸人只會安于現狀,只有一種人,不安于狀,又異想天開。”
聶音問:“什麽人?”
聶青婉說:“自掘墳墓之人,太閑了。”
聶音笑,但看到那六百個獸夾,她又委實笑不出來了。
這獸夾做的很标正,一下子做了六百個,可能還不止,有可能在某個君王,在某個國都,藏有五千甚至是五萬個這種獸夾,也可能除了獸夾外,還有別的他們想像不到的東西。
大殷士兵擅戰不假,可周邊小國在大殷帝國的熏陶下也十分擅戰,他們之所以弱小,不是因為戰力不夠,而是因為人數少,地域小,無法對抗人口和面積都空前富足的大殷,但若十二萬對十二萬,誰勝誰敗還真說不定。
聶音看着聶青婉,問道:“太後起初是想從哪個小國開始開戰的?”
聶青婉說:“夏日南方燥熱,蟲蝗多動,這個季節裏南方容易暴發蝗役,離國在過去的十年的時間裏暴發過七次蝗役,三次澇災,再過一個月,這史上的蝗役災害又會來,澇災也會來,所以去南方,給他們雪中送炭,看他們是要炭還是要雪。”
聶音說:“所以你要去的第一個國家是離國?”
聶青婉說:“毗鄰離國的最小一國豐丘,豐丘是蝗役的出沒地,鎮住了豐丘蝗役,還怕征服離國的時候,他們的百姓會反抗嗎?姑姑,殺戮容易,收心難,有時候滅一個國家,不用靠武力,也不用靠殺戮,一只炭足夠。”
聶青婉說完,去看受傷的士兵們。
聶宗已經過來了,士兵很多,殷天野和聶不為已領兵去幫助聶西峰和陳溫斬,封昌帶兵包圍了整個樹林的外圍,出來一個斬殺一個,所以這個時候留在原地幫受傷士兵包紮的就是殷玄的士兵。
甘城帶頭行動。
殷玄來了後也加入到了為傷患包紮傷口的行列。
甘城說:“殿下,這些事情我們來就好了,你不需要親自動手。”
殷玄不理他,只是拿着士兵受傷的腳裸,認真地看着,反複看了好幾遍,這才确認是沒有毒藥的,殷玄覺得奇怪,這種獸夾是大型獸夾,而想要用這種獸夾獵住大型獵物,有經驗的獵戶都會在獸夾上抹上麻藥,以此來麻醉野獸,進而将其輕而易舉的殺死。
可從士兵受傷的傷口來看,似乎真沒麻藥。
殷玄去問聶宗,聶宗也說士兵們只是受傷,并沒有中毒。
殷玄去把這一情況告訴給聶青婉,聶青婉說:“這一次偷襲只是試我方戰力,他們會根據這一回偷襲的結果來适時地調整戰略,這一次獸夾上沒有抹麻藥,也許下一次就有了,這一次獸夾埋在樹林裏,也許下一回,就埋在了我們行軍的路上。”
聶青婉低頭看着腳下的土:“戰場上的每一處地方,都有可能是死穴。”
殷玄一驚,伸手就要去抱她。
聶青婉笑着擋住他的手:“這個地方是安全的,我只是告訴你,紙上談兵容易,實際應戰很難。”她又轉頭看向那些被獸夾傷的不能直立的士兵們,說道:“有了這次教訓,下次沖鋒的時候你們就會有經驗了。”
藏在樹林後面的人都穿着山野村夫的衣服,但在山野村夫的衣服裏面,又穿着士軍們統一佩發的戰甲,那戰甲能擋一般的刀槍不入,但遇到了高手,也沒用。
人數不多,大約一千,沒有統領,全部都是箭手。
聶青婉下令是不留活口,所以陳溫斬和聶西峰以及聶不為和殷天野也就不手下留情,包括封昌,也沒有手下留情。
太後不需要知道這些人是誰,他們也就無需多問。
全殲這些偷襲的敵軍之後,幾個将領渾身是血地回來,士兵們也陸陸續續地回來,以十萬人殲一千人,簡直小菜一碟,雖然有不少士兵被獸夾夾住,受了傷,但我方士兵還是遠遠多于敵方士兵。
等五個人回來,聶青婉沖他們看了一眼,見他們身上全是血,她漂亮的眉頭微蹙。
陳溫斬看她皺眉,刀往地上一撐,沖她說:“都是敵人的血,我沒受傷。”
聶青婉走過去,看看他臉上的血,偷出帕子要去給他擦。
這待遇只有他跟殷玄有,因為他二人最小。
聶西峰和聶不為以及殷天野是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的。
在聶青婉眼裏,這些年輕将領全是她的孩子,但孩子多了,也照顧不過來,每個家庭裏的長輩都對最小的孩子特別照顧,所以聶青婉也一樣,對殷玄和陳溫斬特別照顧。
見聶青婉要掏帕子給他擦臉上的血,陳溫斬眼眸一亮,嘴角咧出一絲笑,他今年九歲,她今年十三歲,但他倆個子差不多高,可聶青婉的手要伸過來了,陳溫斬還是将腦袋低了一下,往她手邊伸了一下。
聶青婉用帕子認真地給陳溫斬擦血,并說:“下回不要把血濺到了臉上,不吉利。”
陳溫斬看着她,笑道:“嗯。”
殷玄站在後面,看着這一幕,垂在身側的兩手無端的握緊,他想到了上一回在那山間的小路上,他一身是血的回來,她也是這樣溫柔而認真地給他擦血,他以為這待遇只是他一個人的,卻沒想到,陳溫斬也可以享受。
在她心裏,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是她手中的劍,都是她要呵護的利刃。
縱然他是太子,也絲毫沒有不一樣。
他之所以能與她同桌吃飯,同馬車看書,不是因為他是他,僅是因為他是太子,如果陳溫斬是太子,享受這一切的人就會是陳溫斬。
殷玄垂下眼,所有因她而來的幸福就那般被打擊的支離破碎,他轉過身子,去幫聶宗敷藥,包士兵們包紮。
再啓程,坐在馬車裏看書了,他就不再親近聶青婉了。
他知道,他之于她,僅僅只是一個可以扶持起來的太子而已,僅此而已,他還在渴望什麽呢,他心底裏隐隐地在渴望什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既不知道,那也不需要知道了,他做好他太子該做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