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歌 - 第 3 章 (3)
落在了老虎的頭頂。
葉洛的心一下子慌了,溫情笑有八重,雖說她自小到大拿着這本秘笈看了不下百遍,書中內容倒背如流,可爹爹一再警告,這是除了耳墜娘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要好好的保管。
葉洛沒有見過娘親的面,爹爹說娘親很偉大,為了她可以不要性命。
“嗨,你可以扔上來嗎?”葉洛雙手攀岩,身體與石頭緊緊的相貼,她可不想待會兒再掉下去。下面盡是沙土碎石,層層掩蓋下鮮有小草出芽。望去荒瘠一片,零落不堪。
老虎站直身體,雙爪拿起秘笈,一頁一頁的翻過,它的眼裏充滿了不信、悔恨、傷痛,各種複雜的情緒讓它變得暴躁掙紮。“啊……啊……”痛苦不信的聲音,暗啞難耐。
老虎爪子顫抖,似乎想要撕碎,然而到了最後一刻,它像想起了什麽,緩緩的收爪,秘笈落在了地上。
葉洛處于呆愣狀态。
☆、無法忘卻
“你是她的女兒?”幽幽、粗犷的聲音像平地炸雷一般,驚得人腳底燎泡。葉洛警惕的掃視林子,沒有人,難道那些黑衣人追到這兒了嗎?那楚一劍怎麽辦?
她恨恨的掐了掐大腿,後悔自己不應該好奇,陷大哥他們于險境之地。
“我還以為它會随着辛氏一族的滅落而失傳。”再次驚醒,葉洛驚疑的向下看去,發現老虎的嘴唇一龛一合。
寂靜的時刻,心跳來臨,溫柔的手,觸摸着滾燙的面頰。緩緩的下移,感受着脖頸的柔軟,潛伏着,隐忍着,只為破殼而出的歡欣。
多年寂寞,幾許荒涼,不為繁榮,沉湎紅塵。入骨相思不得知,兩個活着的人相思是種愁苦的喜悅,一個活人相思另一個死人逃不脫鎖骨的刺痛。
靠近了胸膛,貼緊着心髒,熾烈的火焰越燒越深,胸口的郁悶噴薄而出。
男人緩緩的拿下脖子上的老虎頭套,脫掉身上的老虎皮衣,凜然的注視上方的人。
那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已全然呆住,睜大雙眼認真的說,“前輩,你的夫人不想你嗎?”
“她已經死了。”男人淡淡的說,常年幽禁生涯,令他的嗓子變得暗澀難幹,整個聲音似乎是從喉腔裏發出來的。白色發絲夾雜着幾縷黑發,瘦削的臉上有一雙精明沌透的眼睛,身體看似虛弱,卻瞧不出一點兒萎靡的頹勢。
嗯,和爹爹的年齡一樣大,葉洛想。
男人雖被鐵鏈束縛,但這絲毫不妨礙他的觀察。柳葉眉,靥生唇,鵝形臉,果然和她很像。辛氏一族謹遵古訓:男子可任意練習各派武功,女子只能修習祖輩傳下的秘笈《溫情笑》。
祖先們有規定:女兒弱小,遇到虎狼之輩,可施展溫情笑,以拖延時間順利逃脫。然而任何一個家族,總是矛盾兩重生。就好比溫順的孝子,貪婪的逆賊;姣美的賢妻,妒意的惡婦。
随着家族的繁榮,辛氏女子墜入情網,幸福美滿的還好,要是關系破裂,她們就會施展溫情笑,趁情郎不動的時候,或刻字,或踢打,甚至剜心。
時間一長,江湖紛纭,各派聚攏,讨伐辛氏妖女。
二十年前,古血洞後起之秀莫氏軻喬裝打扮混入辛莊,與辛氏小女兒辛覓喜結良緣。婚宴上,除了莫氏軻夫婦,衆人皆醉。
婚房內,辛覓惴惴不安的等待夫郎,突然。遠處起火,她急忙去看,卻是叛賊攻上辛莊的聲音。
偌大辛莊,只有辛覓一個人活了下來。
辛莊人滿輝堂時,莫氏軻背負的是“與妖女勾結”的罪名。辛莊燼随風落後,明陽宮建成。男人看着牆頭顧盼生頰的小姑娘,眼神濕潤,他仿佛又看見了高殿之上,執杯的男子意氣風發,笑意盈盈的與每個賓客對飲三杯,他喝的比誰都多,卻是最清醒的一個。
想到這裏,男人的眼神裏露出一絲愉悅,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而下一刻,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呼吸亂顫也不忘說,“莫氏軻……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待呼吸穩定後,男人将秘笈翻來覆去的把玩了好幾遍,才道“小姑娘,接着。”
葉洛道了謝,禁不住好奇,“前輩,你是被別人困住的嗎?”
赤黑色的鐵鏈束縛住了他的腳,每走一步就咔擦作響。男人點頭,“對,要想出去除非鋸掉雙腿或者打開它。”
“沒有別的辦法麽?”
“葉洛……葉洛……”楚清銘攙着弟弟一聲又一聲的叫。低沉渾厚的聲音在林間回蕩,葉洛一下子收了神,招手叫道,“大哥,我在這裏。”
楚清銘忙趕過來,責備道,“下次不可以亂跑。”
楚一劍經過一陣休息調整,雖有些虛弱,但還是靠在樹上問,“你在看什麽?”葉洛顧不上解釋,招手示意他們兩個也上來。
眼前的人不知是敵是友,楚清銘沉默了半響沒說一句話,葉洛忍不住問,“前輩,你不吃飯嗎?”
“待會兒會有人送過來。”
三人有心知道究竟,奈何男人像個悶葫蘆,問十句答一句,看得人興致缺缺。楚清銘疑惑,這人是誰呢?雖然近年來江湖上鬥争不斷,但從未聽說有人被囚禁在這兒。
楚一劍道了句叨擾,就離開了。
待三人走後,從另一堵牆上躍下一位女子,她一襲黑衣素衫,長發被絲帶高高束起,肩若削成腰如細柳,皓腕之上金鈴悅耳,如此簡單裝飾,更襯灑脫。
“師傅,你今天怎麽摘了?”女子輕啓朱唇不無驚訝,師娘死後,師傅也被人廢了武功。她二十年來始終如一的照顧,從來沒見過師傅展露真顏。她記得師傅第一次戴上虎頭,披上虎毛說的話是:我再也無顏見她。
師傅與明陽宮宮主以前是好朋友,自從辛莊被攻破,莫氏軻廢了師傅的武功,并用玄陰鏈鎖住師傅。玄陰鏈由極地冰草、瘴溪濁水和活鐵混凝而成,刀劍斬不斷,大錘砸不破。對沒有功力的人來說,就是終身枷鎖。
“對了師傅,我這次帶來了很多食物。”女子放下身上的沉重包裹,“馬上就是芙香果成熟的時候,等我奪來芙香果,師傅就可以擺脫它了。”
“奪芙香過談何容易。”白鳴鳳看着這個硬要叫自己師傅的女子,“你的安危最重要。”
女子一下紅了眼眶,“師傅,你在這裏飽受風吹雨打、嚴寒酷暑二十年。只有這麽一次機會,說什麽我也會拿到。”
“你自小聰明伶俐,如今守了我這麽多年,苦了你了。”
“只要能離開那個地方,無論做什麽,我都不會覺得苦。”
明陽宮,熙雲殿。
殿內的金漆鑲玉寶座上,莫氏軻努力的想挺直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臺基上點起的檀香,迷迷蒙蒙,掩蓋了人的面龐。清香濃烈的酒氣浸染了整個大殿,盛它的玉杯孤零零的散落在桌面上,遠遠看去,像極了情傷的人在糟蹋自己空虛的心情。
地下的玉石鋪面堅硬而冷寒,黑衣人也不知跪了多長時間。當他懷着喜悅的心情告訴宮主,少宮主還活着後,那個淡漠寡言的男子像看見了天上刺眼的陽光,久久沒睜開眼睛。
“她叫什麽名字?”莫氏軻背轉過身,不想讓屬下看見自己流淚的樣子。
“屬下已查明,少宮主由一位四十二歲的中年男子撫養長大,名字叫葉洛。”
“葉洛?莫洛,沒落?呵呵,好名字。”莫氏軻笑,“覓兒真會起名字。”
“宮主,您要與少宮主相認嗎?”夜星小心翼翼的問。滴滴的叮咚聲響,原來是下雨了。殿外兩旁分別有個琉璃玉缸,裏面有兩尾紅色鯉魚,夜星記起,夫人在的時候總喜歡逗弄它們,宮主就在旁邊靜靜的看着。
每逢下雨,宮主都會小心的将它們抱放到裏面,從來不許別人碰。
雨越來越大,他雙手抱拳,靜等着主子的回話。殿外電閃雷鳴,聲聲爆響,遠處一道道閃電如發怒的蛟龍,狂風呼嘯,撕裂轟鳴,猶如地獄。漫天的烏雲黑壓壓一片,簌簌風響席卷了整個天幕,嘩嘩大雨傾盆如注。
風起绡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水銀色的帷帳上繡着一朵又一朵的海棠花,熠熠生華,皎若明月,花瓣鮮活玲珑,似真的一般。
它被風吹動着翩翩起舞,搖來擺去,輕盈的不堪一握。倘若天上的仙女下凡,在雨中穿着纖細的羅衣繞風而舞,必宛轉蛾眉,妙态絕倫。
莫氏軻邁着大步,一把扯斷貼在臉上的帷帳。他清顏紫衫,發絲墨染,衣襟飄逸,對着滔滔大雨喟然無語。
紅鯉跳躍,欲上龍門,時機不對,便成死局。它掙紮着,漂浮着。
終于,一落成殇,一剎生死。它,飄了上來。
莫氏軻看着那飄上來的紅色魅惑,心一陣陣的抽痛,“認了又能如何。”他仰面任由雨水噼裏啪啦的下,“暗中保護便可。”
若沒有當時的暗流陰霾,我這一世最長情的念必會陪你走過風清月白的夜晚。
而現在,用我半生寂寞,陪你一剎生死,還你前世笑顏。
☆、白雪皚皚
陰山涼林一帶因為氣候原因,很是寒冷,越往上走,視野越狹窄,漫天密布的樹一層又一層,往往轉過這個彎,就到了另一個小山峰。
煙籠霧鎖,如飄渺仙境。
葉洛還從來沒有上過這麽高的山,逶迤曲折,重巒疊嶂。清涼的水滴,不時從松端落下,濺到人的身上,驚起一陣顫栗。
走幾步,回頭一望,身後的幽幽的深谷如大地的呼喚,吶喊着人們與它熱情相擁。
時值正午,日光明亮,楚清銘走在最前面,仔細的觀察前面的腳印。
錯落不一的步子,時輕時重,看起來雜亂無章,卻無一不整。楚清銘手撫上旁邊的松露,皺眉道,“看來這次來的人很多。”他擔心前面早到的人設陷埋害,走的更加小心。
枝葉簌簌的下,地下層林盡染,很多樹身上已經沒有了葉子,光禿禿一片。唯獨芙香果樹枝繁葉茂,樹身通紅,枝頭的紅色葉子寬而窄,可數的清一根根絡痕,在這蒼茫的景色下顯得尤為紮眼。
“終于到頂了。”葉洛呼出一口氣,她走到崖邊,望向四周。巍峨的群山,霎時峭壁生輝,蜿蜒曲折的山徑,像一條彩帶從雲間飄落下來,帶着人們直登山巅。
楚一劍扭扭脖子,“爬山好舒服,真想在這兒大睡一覺。”
葉洛望望四周,空無一人,她皺眉道,“《山野花樹》記載:芙香果熟,武林人聚。怎麽這會子見不到別人?”
楚一劍道,“書上寫的你就信啦。書上還說姑娘家不能當大夫,一當就會沒有人喜歡,我還不是天天跟着你。”
“你是不是藥吃多啦。”葉洛按住他的下巴,“平常不這樣啊。”
“別動。”楚一劍低聲道,“你有沒有覺得……冷?”壓抑胸寒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傳來,悄無聲息的麻痹着人的神經。
楚清銘瞳孔俱縮,猛的清醒,“崆峒派的‘冰陣’?快坐下,閉目盤膝,調整氣息出入,催動體內真氣,由督脈上行百會再下行至聚泉。”
“大哥,‘冰陣’是什麽?”楚一劍閉眼問道。
“據說是崆峒派的一種陣法,由七個人來完成。不過很少用,最成功的一次,就是在六十年前的冬天困死了古血洞的邪魔血岩。這種陣法會借助冰雪的力量,能發揮最大的威力。”楚清銘擡頭,“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啪啪”的手掌聲響起,一青衣男子從隐藏的樹旁走出來,“這位公子,看來你知道的很多嘛。”
随即,一吵嚷音道,“老二,不是我說你,咱還沒練到火候,你就催俺們來這鳥不生崽的地兒來。要是一白胡子老頭倒情有可原,可以說他內功深厚。可是你看,咱連這種毛頭小夥子都凍不死,有何顏面稱‘崆峒七俠’?”
“老五別急啊,等一下雪,咱再試試。”
“現在的小鬼真不好對付。”
“你以為還像以前?”
一行人嘟囔着離開,全然忘記了自己方才的行為是要置三個小輩于死地。
葉洛四下顧看,“他們這是……”
“我們去那邊。”楚清銘道,“崆峒七俠鬼怪無比,做事不拘于形,也許他們在等。”
“等?”
“對。芙香果是奇果,成熟的條件也很特別。當太陽的光芒照在樹身上,果子就會慢慢的起色。然而,并不是任何時間段的陽光都可以,只有晚秋到初冬的這個時節,第一場大雪降臨,芙香果經過濡養,才會變色,變紅,變熟。”楚清銘時不時的觀看四周,“百年來,從前人記載到後輩經驗,一直是這樣的。早先,人們不知道它有這樣的規律,平白無故糟蹋了好多。因為,沒成熟的青果毫無用處。”
一旦下雪,整個陰山會被雪覆蓋,樹也一樣。人們不知道芙香果什麽時候熟,只能一顆一顆的扒開尋找。
而這時候,最缺的就是人手。
“他們會在找到果子的那個時候下手?”楚一劍問。
“有很大的可能。”楚清銘點頭,“陰山很大,我們離他們遠點,也許不會被波及。”
陰山山頂的另一邊,朔風凜冽,尖厲逆耳。馬三保裹緊大衣,不滿的抱怨,“他奶奶的,剛上來時全身一股子熱乎勁兒,這會子真他媽冷。”
峭立的石頭上坐着一個人,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透着一絲冷峻,目空一切的注視着前方,風吹動着他的發,如飛揚肆意的精靈。若不看他的眼睛,定會誤以為是個潇逸爾雅的男子。
這人便是古血洞洞主韓臨山的三兒子韓夜,生性冷淡卻內心躁動,幼時接觸的毒物太多,導致體內精血渾濁,韓臨山用碧血蟾蜍吸其毒性,挽回一命。無奈韓夜下眼眶邊的四白穴被異物堵塞,致使血路不暢。
韓夜閉上眼睛與常人無異,但當他睜開眼睛後,一片猩紅。
雙瞳若血,霧裏凝絲。
“三公子,咱來的這麽早,不如我設幾個陷阱,讓後面的早日去閻王殿報到。”馬三保陰陰的說。芙香果本就不多,少了別人的争奪,那他們的勝算就很大了。
“陰山這麽大,找幾個果子不費點功夫是不行的。”韓夜壓低聲音,“免費的勞力不用可惜了。”
馬三保恍然大悟,“三公子,您這招真高,高。”
傍晚,天氣更加陰沉,天空突然飄下幾朵雪花,如晶瑩剔透的瓷花輕盈的飄落下來。漸漸的,這廣袤無垠的天空被雪白覆蓋,蒼茫若山。
寒冷一下子襲了上來,整個山頂似乎要與白雪作伴,清澈的幹淨,刺人的要命。
漫天飛舞的雪花像無數個白精靈,落在大大小小的空地上,落在參差不平的溝壑間,填補着一道道風霜苦寒的刻痕。下雪了,真的下雪了,葉洛的心澎湃着。
楚一劍仰望着天空,這是比任何一次都要近的接觸,這是比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廣闊的天地。這裏伸手似乎就能碰到天,可觸摸的久了,才發現原來它離自己還有那麽遠的距離。
冷飕飕的風呼呼刮着,攜卷着柔軟的花瓣灑落。站在山頭的青年昂起腦袋看向遠方,想起了小時候許下的稚嫩童言。
“葉洛,你長大後要幹什麽呢?”
“想當一個賣糖葫蘆的人。你呢?”
“想每天都在天上飛。”
是從什麽時候變成了“楚一劍,以後我們一起浪跡天涯吧”。
尋常百姓若在山頂待上一夜,必能凍死。但楚一劍他們修習的是正宗內功心法,根骨強健,又受過嚴寒酷暑的磨煉,豈會畏懼?
倒是葉洛瑟瑟發抖的樣子令人心憐,楚一劍見哥哥背轉過身,解開絨毛大氅,拉她入懷,以緩解嚴寒的侵入。
期間,葉洛醒了無數次。但見天地間蒼茫一片,不時有雪花飄落到人的頭頂。雖已入夜,然而天色比平常夜晚亮了許多。她小心的擡起頭,看着這個緊緊裹住自己的男子,他雙眼微閉,薄唇緊抿,眉頭蹙起,似乎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葉洛聽着呼吸,知道他并沒有熟睡,就捏了一下他的臉。果不其然,楚一劍睜開眼睛問,“怎麽了?”淡淡的氣息噴薄而出,像聚了霧,似缥似缈,沒一會兒就不見了。
“你說這山上大概有多少人?我們明天會不會撞到呢?”
“不下千人吧,陰山是青城境內最大的一座山,他們藏匿在別處,這會兒自然見不到。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世間的絕世神功被人誇得無奇不有,然而都是聽說,也就沒有那超拔冠蓋的英雄。即便有,也寥寥無幾。”他頓了一下,“芙香果雖功效堪多,但它是對那些有需要的人來說,明日有機會的話,我們要一枚便可,即方便藏身,也省了無謂争奪。”
“可是,《山野花樹》中記載,芙香果熟,武林人聚,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二十年前江湖紛争,各派亦死亦傷,每年一到這個季節,陰山人滿為患。現在天下太平,芙香果也不如往年争奪的慘烈,但它依舊是物中之寶。”
“所以你現在睡不着麽?”
“山上除了你,誰還有心思睡覺?”楚一劍笑刮了一下她的臉頰,“要是真的睡着,忘了用內功護體,明日還不成冰屍?”
“我說你的身體怎麽熱乎乎的?”葉洛貼着內衣觸摸着楚一劍的胸膛,“怪不得我感覺不到冷。”
先前脫外衣的時候,楚一劍還覺得沒什麽,可這會子,趁着幽幽夜色,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臉上,熱辣辣的,摸上去,還有點燙手的灼熱。
他忍了一下,看她還在四處亂捏,低聲道,“不要摸啦,大哥還在旁邊呢。”葉洛撲哧笑出聲來,當下也不再逗弄,尋了個舒适的位置,再次入睡。
夜色皎皎,劍星如眸,素衣黑發的男子頭倚樹身,安靜的聽着身旁女子的呼吸。他想起當日她從樹上跌落,自己雖來得及用身體做鋪墊,但她還是受了傷。
她顧惜着他背上的傷,不讓他背。他想着她腳上的痛,硬說自己沒事。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一路相幫回家。
☆、紅衣魅我
銀白覆滿大地,天地連成一線,漂淪安靜。山上白雪皚皚,寒氣逼人,眺望遠方,如白如茫。
前方想起了嘈雜聲,其中的一個人喝叫了一聲,那聲音就聽不見了。葉洛突然明白,現在大家的時間是一樣的,誰也舍不得自己旁邊的芙香果樹,又怕白等一場。
所以會出現兩種情況,潛伏在別處伺機而動,守在出口趁火打劫。
據楚一劍所知,這山上只有兩個入口出口。他們先前進來的那個入口因常年磨打,山路坦蕩如砥,雖高但走得輕松。
而另一個入口,卻是崎岖無比,兩邊深溝險壑,盡是大大小小的石頭疙瘩,稍不留神,就會命喪于此。除了那些輕功好的大俠,幾乎沒有人敢走。
楚一劍精神高度集中,小心而又快速的抖落樹身上的雪。若用力太猛,芙香果跌落,功效就會減弱。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過,陽光映在臉上,如柳絲輕觸面頰。葉洛張開雙手,對着太陽深呼一口氣,抱怨道,“啊,一個都沒有找到,怎麽辦哪。”
“找到了。”楚一劍欣喜的叫道,他的手向上指着,目光專烈而歡快。葉洛很少聽見楚一劍如此激動的聲音,他眉梢眼角皆藏着興奮,雙唇綻開,聲音笑貌露溫色。
楚清銘忙飛奔過來,就看見枝頭的芙香果周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粉紅的顏色漸漸變成橘紅,又慢慢的變成鮮紅。
三人對望一眼,忍住欣喜之色。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雙掌相接的聲音,接着是碰撞擊打的砰砰聲,然後傳來一個人忿恨不平的話語,“你好﹍﹍陰炸。”緊跟着是同伴的驚呼聲,嘶喊音。
楚一劍面色一變,他極快的飛身上樹,摘了那個果子,暗藏在懷裏。
不用多說,當馬三保欺身飛到另一棵樹上的時候,就看見三人在芙香果樹下癡癡的仰望,等待另一棵青果的成熟。
他嘿嘿一笑,等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果子熟的實在是太慢了些,就飛往別處去了。
葉洛倚靠在楚一劍的胳膊上,戲說道,“你剛才可算是聰明了一回。”
“我有那麽差勁嗎?”楚一劍不滿的嘟囔。“大哥,我們現在下山?”
楚清銘眉頭一皺,“不行,現在山上已混亂一片。若我們此刻下山,那些人必定以為我們拿了芙香果。他們人多,單靠我們三個是打不過的。”
“大哥,到時我可以用溫情笑拖住他們呀。”
“你的溫情笑對功力平常的人還有用,對付山頂這些人,可就不容易了。”楚一劍急道,“而且葉伯伯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你不能使用它。”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最安全的辦法就是要麽守在這棵芙香果樹下等,要麽四處轉悠着尋找,看能不能忽悠過去。”楚清銘道。
話音剛落,就聽見。
“好小子,好運氣。”從旁邊走出一個大漢,他身軀凜凜,兩彎眉渾如黑漆,一頭短寸根根站立,好似鋼針一般屹立挺拔。嘴唇厚實,濃密的絡腮胡粗黑粗黑。胸脯橫闊,看起來骨健筋強。
好彪悍強壯啊!
大漢越逼越近,他臉上的肌肉塊塊突起,眼睛裏迸出火般淩厲的目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楚清銘抱拳上前,“閣下意欲何為?”
大漢本想用這種姿勢吓吓他們以方便拿芙香果。不料眼前的青年毫無懼色,他撓了撓頭想下一步該怎麽辦,手觸到肩上的大刀,順勢拿下,喝道,“小子,把芙香果拿出來。”
楚清銘嗤笑一聲,“就憑你?”這大漢剛走出來的時候,或許還有點兒氣勢,可随着他越來越淩亂的步伐和微彎的胸膛,就知道他只是個會一點拳腳功夫的莽夫罷了。
大漢從小一身蠻力,靠給人護院取得一些銀兩,因他塊頭兒大又不懼怕無賴,那家的主人很賞識他,大漢也引以為豪。因前幾日聽說芙香果很值錢,他就動了腦筋,想上山搜尋一兩個換些銀兩花花。
聽聞此音,對方還對他露出了恥笑之意,大漢立馬怒了,“小子,接爺爺一刀。”那刀刀身寬大,刀背上有個小孔,裏面系着一塊紅布條。大漢使得風生水起,錯落有致。若用這力道切豬肉,肯定塊塊齊整。
楚清銘氣定神閑,站在原地,看着那呼嘯而來的刀光。他黝黑深邃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暗的眼底充滿了平靜,頭發被一只花木簪豎起,清雅俊秀的臉上無半絲散漫之羁。
白露劍淩空飛來,直擋大漢手中的刀。那大漢自持莽力,見他用如此嬌小輕盈的劍就敢與他對抗,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哪只刀劍相碰,他那把素日吹捧的寶刀居然顫顫作響,震得自己差點捏不穩。大漢驚異,面上卻故作輕松,反手一揮,又是一刀刺來。
楚清銘恐打鬥聲引來旁人觀駐,到時再添麻煩,索性選擇最省事的辦法。他身體靈活,飛到大漢後方,用掌狠劈大漢的後頸。
那大漢眼睛翻白,極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如此逗留了半日,周圍少有人影,他們打算下山。而到了山口,居然沒有一個站着的人。确切的說,全部都躺倒在了路的中間。
只從那微微晃動的胸膛來看,人并沒有死。
葉洛看了其中一人的脈搏,昏睡而已。空氣裏的味道還未散盡,她忙捂住口鼻,“小心,是迷藥。”心下卻疑惑不已,什麽人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就放倒他們?
她知道,師傅醉心于醫道,別的事情,幾乎不管。難道他也來陰山了嗎?
眼下他們幾人身體未出現任何狀況,如果是師傅的話,應該能解釋得通。葉洛沒有将心底的猜測說出,不知為何,從見到陌桉白的第一眼,從陌桉白主動收她為徒,她好像很相信他。
該不會是他的醫者光華吧。
楚清銘卻是很高興,他說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用小心翼翼,還是快些下山要緊。
待人影消退後,從草叢間閃出一個青衣男子,他臉上帶着銀色面具,手中握着一柄利劍,仔仔細細的查看昏倒的人。
每個人的神色幾乎都相同,帶着一種幸福安然的微笑。男子手起刀落,準确的刺在了他們的心口,頓時,血汩汩的流出,腥澀的甜味再次在空氣中上升。然而男子的臉沒有一絲表情,他用劍撐地,繼續尋找下一個該死之人。
大概過了七八來分鐘,他才淩空一擲,将劍抛出,山下,不知經過多少回音,再也聽不見鈴鈴叮翠的聲響。
轉眼間,離楚一劍他們下山已有二日。這天,楚清銘接到一喜帖,原來是好友林麟明日娶妻,聽說他在此地,便讓管家發了請帖。林麟的爹是個商人,他們一家人以前也住在青城,因林父生意上的原因,就舉家移遷到了三江縣。
楚一劍也很高興,就和哥哥商量暫緩一日回去。
葉洛和楚一劍進了林府,只見褐白色的地面點綴着紅色的小碎片,兩邊的柱子雕梁畫棟,一根比一根粗壯,假山下盡是五顏六色的石頭。
院中游廊環繞,丫鬟進進出出,臉上帶着喜悅的笑容,每人發間簪着一朵紅綢布制成的小花,玲珑疊置,小巧可愛。楚一劍拉住這兒瞧瞧,那兒望望的葉洛,“沒想到林麟兄将家業做得這麽大。”
旁邊一個丫鬟聽見,忍不住嘀咕,“還不是夫人的功勞。”
葉洛問,“你們夫人呢?”丫鬟說,“夫人在房裏呢。”
今天兄弟娶親,不可掃興,這丫鬟明顯偏向林夫人。楚一劍對葉洛說,“我們進去吧。”大廳裏已聚了不少人,或嗑瓜子或喝酒,一個個都等着新人拜堂。楚一劍尋了個位子,身體坐直,靜靜的看着前方。葉洛亦端坐在一旁,她随手拿了個鴨梨啃。
一個婆子走到她面前,說,“葉姑娘,有人找你。”葉洛有些納悶,難道是大哥?她對楚一劍說了句随後便來,就跟着婆子走出大廳。
新人已經拜天地了,葉洛卻還沒回來。楚一劍的手扣着桌面,他向門口看過去,只見人聲鼎沸,進出的路被堵得死死的,很難進來,除非從頭頂飛過去。
他有些心煩氣躁,郁悶的拿起旁邊的酒壺倒了杯酒,一口氣喝下去。喝完後,他又望着門口,還是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次離家在外,他義不容辭的擔起了保護她的責任。雖說今日不會出什麽事,可誰說的準呢。想到這兒,楚一劍砰的站起來
可要是他剛離開,葉洛來了又找他怎麽辦?
再等等吧。
青年無法掩飾眼中的擔心,綿綿的情愫伴着喧鬧吹皺了心中的蒼寂,紛飛了憂愁泛濫,他覺得自己坐不住了。
正在楚一劍等的不耐煩時,葉洛來了,還沒坐下,楚一劍就迫不及待的問,“葉洛,誰找你?”剛問出,楚一劍就驚了。來人根本就不是葉洛,只是和葉洛穿的衣服一樣罷了。
“沒人找我。”來人笑眯眯的說,她揚起嘴角,顧盼生姿,熠熠雙瞳,正是白鳴鳳的徒弟趙蕭蕭。
她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對着楚一劍不自覺握緊的手輕碰了下,慢慢的喝了一口,“公子看起來很緊張。”她站起來,伏下身子,貼着楚一劍的耳,“公子沒看出來是被綁架了麽?”熏酒的氣息在楚一劍四周凝固了。
微冷翠屏濯山曜,求得此心安天地。
楚一劍在趙蕭蕭坐下來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了,正想問這衣服是從哪兒來的,沒想到她如此的直接,他壓抑着怒氣,捏住她的皓腕,寒聲問,“你是誰?”
“公子太粗暴了。”趙蕭蕭假意咳了幾聲,“抓疼奴家了。”她的眉蹙起,看起來嬌弱無力。楚一劍疑惑的看着她,目光如磁一眨不眨。
趙蕭蕭全然不在意,任他握着,那無辜的表情似在說“你不松手我就不說”。終究,他松開了她的手臂。
“這就對了嘛,俗話說得好,有酒有肉皆兄弟。如此多的美味佳肴,公子不吃,豈不浪費?”她拿起一雙筷子,夾了一小撮豆漿鼓,咬得咯咯響。世人都說紅豆相思,春來發幾支,原來它的味道也是如此的酥沙如軟。
與相思的刻骨銘心,痛腸難斷是兩個意境。
楚一劍閉緊嘴巴,皺眉思索誰會綁架葉洛,難道是?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囊,眼底的堅毅愈加濃烈。
趙蕭蕭擡起頭,一眼就看見了他的動作。她拍拍手,站起來,靠近楚一劍,慢慢的說,“出門左拐,一直向前,你就會找到想見的人。”
“多謝。”
楚一劍找了很長時間。
這怎麽見不到一個人,莫非剛才那女人在騙他,不可能啊。猛然間,楚一劍想起,剛才在飛的過程中,路上遇見了三個人,有兩個人挑着一個貨郎擔,另一個人在旁邊跟着。該死,那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