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 第 73 章
第73章
“來人, 快來人!”雪棠心跳如鼓,她大呼一聲,起身向帳外奔去。
彌沙又豈會讓雪棠得逞, 他一只手捂住雪棠的口鼻,另一只手鉗住她的腰肢,手臂一用力便将雪棠擄到了帳外。
帳篷外倒是有士兵看守, 奈何大部分人都奔到糧倉救火去了,只餘下不足十人。
沈離日日和雪棠同吃同住,甚至還因着雪棠推遲了回大英的時間,單這一點,士兵們便知雪棠在沈離心中的地位不同凡響。便是拼上他們自己的性命,也要護雪棠平安。
哪怕彌沙帶了上百人,他們也毫不畏懼, 紛紛抽出腰間長刀與龜茲士兵厮殺起來。
厮殺聲震耳欲聾,奈何糧倉處的火勢太大,衆人都急着救火,便是士兵大聲呼救也無人能聽到。
龜茲士兵氣勢如虹, 趙伍長身邊的士兵漸次倒下,他知道再護不住雪棠了, 閃身躲到帳篷後面,飛快向糧倉的方向奔去。
帳前的士兵盡數倒下,彌沙勾勾嘴唇,鷹隼般的眸子裏露出晶亮的光,他攜着雪棠翻身上馬, 揚鞭向遠處奔去。
雪棠的腹部貼在馬背上, 頭腳垂在馬背兩側,随着駿馬的奔跑, 腹部不停地颠簸,惡心之意湧到喉間,她“唔”地一聲便吐了出來。
起初彌沙只當雪棠受不了颠簸才嘔吐出來,當雪棠嘔了半刻鐘的時候,他方察覺到異常。
彌沙慧心妙舌,幼時常常在龜茲王跟前出風頭,勢頭甚至壓過了大王子,甚得龜茲王的歡心。
王後母家勢大,又是個不能容人的,自不會任彌沙騎到大王子頭上,當即便命嬷嬷往彌沙的飯菜中下了慢性毒藥。
那毒藥藥性微弱,便是太醫也診不出來,但日久天長積累起來便足以奪掉人的性命。
彌沙十歲那年毒發險些一命嗚呼,幸而遇到高人指點方知道毒藥的始末。
王後手段狠厲,彌沙為了保命便一直裝病。自此,再不敢用禦膳房的飯食,甚至還學了一手好醫術。
見雪棠嘔的不同尋常,彌沙當即便騰出一只手握到雪棠的手腕上,一探到雪棠的脈搏便知道她懷了身孕。
真是承天之佑,彌沙雖知道雪棠在沈離心目中的份量不同凡響,卻也摸不清沈離到底能為雪棠付出到什麽地步。
現下雪棠懷了沈離的骨肉,沈離自得為了她肝腦塗地。
彌沙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盛,馬鞭也甩得越來越快,駿馬勢如閃電,飛奔到懸崖之上。
彌沙把雪棠從馬背上抱下來,拿出繩子往她身上捆綁。
雪棠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情況越是危機,她的頭腦越是清明。
“你要做什麽?”她警惕地盯着彌沙,揚聲說道:“現如今龜茲大勢已去、無力回天,我若是二王子定當明哲保身,好生保全自己的性命,斷不會暴露在勁敵面前。”
聽到雪棠這番話,彌沙才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因着奔波了一路,此時的雪棠披頭散發、衣衫淩亂,臉頰也十分蒼白,分明處在極狼狽的境地,她卻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美貌和氣度并存。
也難怪沈離整顆心都放在她身上。
這樣的女子合該得到當權者的青睐。
雪棠的話不無道理,可惜,彌沙在王後的壓制下韬光養晦、卧薪嘗膽這麽多年,為的可不是茍且偷生做一個碌碌無為之輩。
既活着便要站到那至尊的位置,若一輩子蠅營狗茍,還不如死了來的幹淨。
彌沙輕嗤一聲,捆綁雪棠的動作愈發利落。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一隊人馬迎着獵獵秋風狂奔而來,那些人手中擎着火把,明亮的火焰蜿蜒成一條長龍,從山腳直飛騰到山頂。
當頭的那人正是沈離,他身上還帶着酒氣,漆黑的眸子布滿血絲,渾身散發着淩冽的肅殺之意。
當他的目光投到雪棠身上的時候,氣勢更加迫人,簡直要把人生吞活剝了去。
此時此刻,雪棠被捆縛着身體懸挂在懸崖邊的大樹上,一條繩子從她腰間環過,彌沙握着繩索的頂端,雪棠像提線木偶一般被彌沙操縱着,身子不停地在空中激蕩。
雪棠害怕極了,粉嫩的唇都失了顏色。
彌沙冒着生命危險将她擒來,所圖自不會小。
沈離為了救她被霍青廢掉右臂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中,雪棠除卻難受便是錐心的疼痛。
沈離為了保全她,曾親手殺掉了他的親生父親,也曾失去手臂丢掉半條性命。
他對她的感情日月可鑒。
她知道,無論彌沙提出什麽要求沈離都會答應。可是她再舍不得讓他付出那麽多。
“皇兄!”雪棠喚了一聲,目光凝在沈離身上,沖着沈離搖了搖頭。
沈離自不會将她留在這裏單獨離去,他看向彌沙,沉聲道:“二王子想要什麽不妨直言,朕無所不依。還望你快些将安寧放下來,安寧嬌弱,你若是将他吓着了,朕可不會輕饒于你。”
彌沙不說話,鷹隼般的目光緊緊矍着沈離,一點一點将手中的繩索松了開來。雪棠像秋葉一般從枝頭飄下,直直向懸崖下摔去。
“阿棠!”沈離大喊一聲,半點都未猶豫,擡腿便向雪棠奔過去,随着她跳下懸崖。
月光格外清亮,映照的懸崖上的草木分毫畢現。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雪棠只當自己必死無疑,眼見着就要墜落到地,忽見沈離從山崖上撲将下來。
他落勢迅猛,須臾間就與她齊平,沈離猛然把雪棠抱到懷中,翻了身,将她置到他的身體上方。
身體像是散了架,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雪棠費力地睜開眼睛,四周是枯黃的草叢,身下是沈離堅實的身體。
垂眸去看,只見沈離雙眸緊閉、臉色蒼白,背部隐隐有血痕滲出來。雪棠呼吸一窒,忙從沈離身上翻下去。
翻身而下的時候小腹像是被什麽東西絞着,難受的痛不欲生,冷汗淋漓而下,雪棠伸手托住小腹,這時忽覺下身洩出一股熱流,接着衣裙便沾染上了點點紅色。
雪棠呼吸一滞,募得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眼淚不自覺便從眼角滑落下來。
形勢危急,雪棠又哪裏顧得上傷情,她拿出帕子将臉上的淚水揩幹淨,俯身凝望着沈離。
“皇兄!”她低低喚了幾句,那聲音像是沉入了大海,激不起半點浪花。
皇兄莫不是……
思緒變得無比混亂,全身的血液都冷卻了下來,雪棠瑟縮一下,試探着把食指探到沈離鼻腔下面。
老天保佑,所幸還有呼吸。
雪棠一下子就振奮起來,扯着嗓子開始喚人:“來人呀,有沒有人?”
她喊得喉嚨都快破了,依舊沒有等來搜救的官兵。
皇兄危在旦夕又怎麽敢耽擱?雪棠不想坐以待斃,便站起身想要到四周尋人。
小腹痛如刀絞,雪棠咬緊牙關,捂着小腹跌跌撞撞向遠處行去,下身還在流血,她卻毫不在意,枯黃的野草上留下一行行血跡。
疼痛一點一點加劇,約莫行了一刻鐘,雪棠終是堅持不住,跌坐在草地上。
四周靜寂如水,半點聲響都沒有,雪棠癱倒在地上,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終究還是她連累了皇兄,是她對不住皇兄!
不,她不能就此放棄,她必須要找到人搭救皇兄。
雙手撫在地上,雪棠欲要站起身,卻怎麽都站不起來,嘗試了五六次,好容易站起來了,雙腿一軟,複又重重摔倒到地。
她真是沒用,雪棠恨極了自己,卻又無能為力。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這時,忽聽到一陣喧嚣,雪棠睜開眼睛,只見一隊人馬擎着火把由遠及近而來。
大帳內溫暖如春,雪棠的心卻冰到了極點,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卻都是同一套說辭,她的孩子徹底沒了。
禍不單行,沈離因着受傷太重,心脈俱斷,雖還吊着一口氣,恐怕也捱不了多久。
太醫最是審慎,且沈離又是大英的君主,若不是他的身子差到了極點,斷不敢有這番說辭。
雪棠傷心的幾欲昏厥,但她知道沈離現下危在旦夕,她合該立起來了。皇兄護了她十六年,她也當竭盡全力為皇兄遮風擋雨。
雪棠強忍着疼痛坐直身體,她仰靠到引枕上喊了一句:“來人!”
十一應聲而入,雪棠低聲說道:“龜茲餘孽衆多,随時都有可能卷土重來,你定要護好衆位太醫的性命。”
“從今往後,随行的太醫俱宿在主帳側邊,派遣專人護佑,沒有傳召不可離開大帳一步。”
話畢,她又把目光投向太醫,沉聲道:“陛下吉人天相,雖墜落懸崖卻龍體康健,半分不适都沒有。衆位大人記住了嗎?”
雪棠嬌嬌柔柔的,目光卻極其迫人,莫名的竟帶了幾絲沈離的影子,極具威懾力。太醫都是人精,聖上的安危事關江山社稷,一個不察就會引起戰亂,他們又如何敢多言,只拱手應是。
十一只當雪棠是一朵空有其表的嬌花,萬沒想到她在關鍵時刻會有這樣的決斷。
他當即便應了一聲是,帶着人将一衆太醫引到了主帳側邊的帳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