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8 章

第8章

◎月不夠圓,也沒有花◎

堕神。

這兩個字自帶不可言說的禁忌意義,偏偏路箋有把撩雲撥雨的嗓音,能将歪理邪說道出互訴衷腸的味兒,反讓這個詞充滿了誘惑。

遲問後頸冒出一層冷汗,緊接着又覺着燥熱。

眼眶紅了。

路箋一頓,本想說什麽的,話鋒一轉,語氣都柔了三分,“啊,又…弧度不對了?”

他收回托着遲問下巴的手,指腹蹭了一下她的下颌,得出結論:有一點紅印,人類果然很嬌。

但他沒有錯,“你讓我等了,你有錯在先,扯平。”

“嗯?我怎麽錯了?”遲問偏不附和,“我聽你的,在底下速成風術,只奈何未曾修靈,初涉難免迷糊,練着練着就失了方向。”

她忍住妄語引發的笑意,“我可是千辛萬苦托了這位神使帶我來三辰殿的啊,反而是你……唉,無妨,我沒怪你。”

路箋卻堅持:“我怪你,你讓我等了,而且還沒等到。”

手上的咒紋發疼,遲問只能繼續辯駁,“我沒說不讓你等,我只說不讓你久等,現在才過去多久呀,不久,不算食言。”

狠起來連自己都能騙的她,怎麽就單單唬不住這小仙獸了,怪哉。

而明明路箋就很好哄,遲問這句解釋在他聽來是有道理的。

他已轉頭去跟付風遠說話,讓對方去查寧安後山的那批斷音。

音術有別于其他七系,走的是撥人心弦的路數,啓境凡音脈者皆有造冊,主要産物斷音也禁止私有,都不難查。

“那些東西,三辰殿裏也藏了許多,跟你一個味道。”路箋吩咐完便轉了回來。

“是沖我來的?”遲問挑眉。

路箋只是冷哼,“就你?”

“……那便是沖你咯。”遲問早就料到,并不吃驚。

路箋卻否認,“我本是這麽認為的。”

可這些斷音越來越多,似在伺機卻總不出手,三辰的神使又鮮在主殿出現,路箋其實早就把他們忘了。

只因今日召來遲問,她陰差陽錯染了蛛印,劈了肅飔,讓路箋恰好發現了除三辰殿以外,身上有神之氣息的斷音,山下的寧安村也有。

還皆是村民打扮。

天境窺視路箋也就罷了,窺視一個小村,為何?

“寧安村我熟!”遲問馬上懂了,這跟付風遠調查的是同一件事。

大妖改修鬼道雖是少有,卻不違天理,不可能惹誰來管,吸引上頭關注的,只能是他養的鬼軀。

啥來頭啊,這麽有熱度,遲問趕緊蹭上,簡述了寧安村淩晨被屠的事。

路箋聽完卻興趣寥寥,“我對肅飔養了什麽沒有興趣,但既有客來,不設宴相待,有失禮節。”

天境沖什麽來的都無所謂,反正是舞到了三辰,就該是他碗裏的。

遲問:“所以就以我為餌,示弱做局?”

“就你?”路箋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個回答,連冷哼的調子都沒有偏差。

“就我!”遲問仰起臉,“三辰奉的是我,你今日虛虧也因召我,肅飔養鬼由來亦是我起,你想請神入甕的喜宴,對象還是與我,就連天境神子只能控音而不能以原身降世,也是我的鍋。”

我超重要的。

這是遲問打六歲起就根深的認知,誰也不可撼動。

路箋再次覺得很有道理,但,“你今晚就要被我吃掉了。”

“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

“月不夠圓,也沒有花。”遲問跟着路箋穿過山門,進了三辰,“我與你說過的,婚姻大事,需花好月圓。”

今兒是十三,月亮還是憋憋勁能更規整的時候,說圓可,說不圓亦可。

“也對。”路箋同意,快步往裏。

飯點到了。

他步伐很大,遲問只能粗略掃一眼三辰的大殿。

整個大廳的主調是晨金與夜藍,有別于啓境的尚古之風,這供奉鸱吻的神殿明暗交錯,是個異界感十足的地方,怪得很舒服。

遲問邊走邊又問,“你不也是因着月不夠圓,才擇明日喜宴的嗎?”

兩人徑直穿過一段淨空的長廊,拐了個彎,踏入一段懸空的梯橋。

“嗯,我今日內裏大損,月圓之時可以恢複。”路箋三兩步已行至梯橋中段。

對面同樣懸于高山之上的,是原屬神子的寝殿。

人類喜歡【月黑】風高,妖怪則反之,都十分鐘情【月圓】,因為這一天陰氣大盛,于妖大補。

但境靈又說過,臨近月中,路箋慣會虛虧。

這麽說來,他的能力該是與月相盈虧反之才對,怎麽月圓當天又可恢複了呢。

遲問想不透其中蹊跷,追着路箋過了梯橋,“那明日呢?明日算得月圓麽?”

“算不得,明日十四,是我能力最低谷之日。”他的語調卻仿佛是在喜迎新春,“又恰逢今日事多,添了損耗,明日實屬百年難遇,我的最弱時刻。”

遲問完全聽懂他的潛臺詞:都這樣了,不在恢複前做點什麽,很是可惜。

有病病。

她追進寝殿,找到正在餐桌上選食的路箋,“其實我也不急,你大可月圓當天再召我來。”

路箋已經換了身睡袍裝扮,臉上是個遮了大半張臉的頭冠,“今日想你了,自然今日便要見到。”

遲問逮住機會,“那我還六歲便開始想你呢,今日才得見到,你就要吃我,嗯?”

“本沒這個打算的。” 路箋十分坦誠。

其實他昨日便想了遲問,只是去承境找她時被坑得話都沒說上一句,這才索性催了神印,把她囫囵拖到了啓境。

與六歲起就開始規劃回來的遲問不同,路箋此舉實是興起為之。

非她所猜的什麽示弱做局,更不存在任何後續安排,他真的就是突然想起了她,便去尋了。

是她自己說要以身相許,路箋只是應了而已,“把你吃掉,你就不存在了,以後就不會想,也有道理。”

“且慢,不行。”對方的邏輯過于直線,遲問反而招架不住,“只要我不走,留在你身邊,你便不需要想我,不必吃的。”

“你之前把我扔掉,就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又怎會留在我身邊?”

路箋腦袋一歪,好像覺得遲問有些笨,又耐心補充,“想你這個事沒辦法控制的,突然就開始了,很不好受。”

他好真摯,遲問八百個心眼無處可用,索性直問,“那殺了還不夠,非要吃了?”

“你是個神,殺了不吃多浪費。”他依然邏輯簡明。

“矛盾!剛剛還說神力于你是份壓制。”遲問反駁。

路箋點頭同意,“是份壓制,我需要這份壓制。”

所以才要今晚就把遲問吃了,否則都趕不上明日喜宴。

“閣下是有什麽小衆的喜好麽?”遲問終于忍不住,“你,突然想我了,便把我拖到了啓境,因此內裏大損。”

“卻不退反進,送我去撿了個神體碎片,又削了自己幾分。”

“然後仍嫌不夠,非趕在恢複之期的前一日,也就是能力最低谷之時,把我吃了再添份壓制。”

“最後喪事喜辦,誘敵來犯?”

路箋:“聽你這麽一說,這事情變得好有意思。”

他起筷夾了一片上鏡絕對需要打碼的不明物體,送入口中。

遲問把他的邏輯捋得通順,卻完全不懂,“這一切你皆是興起,不曾有過打算?”

沒有目的的人,拿捏不住啊。

她顯然慌了,都忘了要講禮貌,“你就單純只是想死?”

氣氛驟然冷了下來,路箋頭也不擡,只換了個一點也不撩撥的語調,“……我不死。”

整個裏間天凝地閉一般,瘆得遲問手腳發涼。

她卻反而重振了旗鼓:哇,怕死的男主角耶,多麽清新脫俗有格調。

遲問朝他伸出手去,“成交!我答應你,只要我在,你絕不會死。”

路箋一愣,把手裏剛拿起來的妖蹄放到了遲問掌中,“你好像跟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只要我在,你絕不會……】

是什麽來着?他記不起來。

“噢?那說明我是個極為重誓的可靠之神。”遲問掂量了一眼手中的蹄子,是熟的,要麽試試?

她聞了聞,又道,“總之我許你這般,你也要許我這般,如此才算成親,才有喜可宴。”

路箋重新挑了個蹄髈啃了一口,“噢……我辦喜宴幹什麽來着?”

遲問被這小仙獸的健忘程度震撼,“……趁你百年難遇的最弱時刻,招惹一幫神控斷音和神子本神來……”

“熱鬧熱鬧。”路箋點着頭補全。

“這三辰殿如此安靜,我道你不喜歡熱鬧。”遲問實在餓了,決定吃下這不明妖蹄。

“我只是不喜歡活物,沒有不喜歡熱鬧。”路箋擡臉,盯住眼前的活物,又往下瞥了瞥她小臂上的咒紋。

大意了,這妖蹄是酒釀的。

咒紋礙眼,遲問也覺得很煩,這一日她又哭又笑,面紋都要添了。

可不能由着這系統如此,她心生一計,“好的,不喜歡活物,又喜歡熱鬧對吧,我倒是知道拿什麽聘禮予你了。”

路箋:“嗯?”

“不可多說,不然沒有戲劇效果。”遲問故作高深,“總之這聘禮也作見面禮,收了可得讓我見面。”

路箋與她不同,好奇心幾乎沒有,聽罷只是扶了扶自己的頭冠,“見面?嗯,不着急,明日一早,撥雲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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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不喜歡等:沒耐心。

路箋不喜歡等:會忘掉。

別的妖能力盛衰:起起伏伏。

路箋的:伏伏伏伏猛一個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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