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7 章

第7章

◎三辰殿之三辰,既日月星辰◎

失竊的首飾款色參差不齊,價值雖都算不上貴重,但也有高低,事主們更是沒多少相同點。

為何單獨留了她們性命,專門處理妖與人之糾紛的共務所都想不出個所以,何況這些粗漢。

“噢,所以你們現在覺得首飾是我偷的,人是他殺的?”遲問張口就把付風遠扯了進來。

“你穿這喜袍,很明顯嘛,倒是這一位……”酒糟鼻也不想惹三辰殿,“看着也不像兇蠻之人,興許是你這女子偷了首飾扮了紅妝非要逼婚,甚至以無辜村莊相要挾……”

他一句話把付風遠摘了出去,遲問當然不能答應,“且慢,既說是妖異屠戮,推到這位神使身上已是勉強,竟還往我身上扯,也不看看我這副樣子,哪是能見血的。”

話是說得無辜,遲問擡眸一掃,卻莫名讓人生怯,惹得幾個村民紛紛往後一退。

她的長相與為神時無異,雖為陰差,卻陽氣十足,甚至可以說是聖光煥發,叫人看了直想忏悔。

這很不利于超度工作的展開,故而遲問工作時會戴眼鏡,壓一壓臉上的張揚。

如此僞裝之下,人确實是溫和了不少,可因着那五官的底子還在,反多了股斯文敗類的觀感來,實屬意外之喜。

酒糟鼻大着膽子,“人不是你殺的,那首飾你也定脫不了幹系!”

“啧啧,捉賊捉贓,敢問閣下,贓呢?”遲問有意扯上這事,倒不着急。

“必是銷了,哪還能由着我們搜得!”

“那就不對了啊,不是說我偷來逼婚的麽,為何又銷了?既是要銷了,為何不偷些更值錢的,為何不直接拿錢銀呢?”遲問誠懇發問。

村民語塞。

她繼續,“再說了,眼下可怕的應是當前的兇案而非之前的竊案,可疑的也應是故意留存的活口而非誰在你們村外穿了紅色。”

“但是——”

“——但是,寧安村既只剩七位婦人,我看諸位剛勇,定非其中之一,且這兇案涉及妖異,理應是共務所來管,那眼下諸位到底是以什麽立場來這截問的呀?”

沒了眼鏡遮掩,遲問眸中的悲憫稍有情緒就會過界,溢出睥睨之味來,心理防線弱的,瞧一眼都想下跪。

她并不想早露鋒芒,說完便垂眼笑,“噢,莫不是看那寧安小村只剩幾個婦人,覺得很好糊弄,便想胡亂扯個倒黴蛋去邀功?”

“啧啧,無依無靠的傷心寡婦,若是哄得她們對你等感恩戴德,這村子裏每一戶的遺産,多少也是個進項,是不是?”

“啊不不不,還不夠,各位所圖的……是土地吧?”

幾個村民被說中了心思,自然急了,“小小外鄉女子,休要在此胡說八道,胡亂攀咬!”

“無憑無據一上來就亂咬的明明是諸位噢。”遲問又何止是異鄉,她根本就是異界。

只不過承啓兩境,雖是大不相同,人性卻沒什麽差別,甚好琢磨。

她看着村民們掉進自己的圈套,已經快要破罐子破摔耍起橫了,趕緊遞上臺階,“唉,若是真圖這寧安一地,那我可得勸各位三思,這兒……啧,風水不佳。”

幾個人果然被唬住,她又補充,“陰極,大兇,收成也不好,不宜長住。”

肅飔的原身在此,那狼蛛屬風,克土,這裏肯定不是片良田,遲問不用細查都能知道。

“願聞其詳。”接話的是一旁很安靜的付風遠。

遲問适時脫了新郎外袍,露出她的白無常狩衣。

這一套衣服遵循古制,就是電視劇裏常見的打扮,如此只為客戶們見了能覺得親切,死的時候不要那麽緊張。

現下,倒也能作坑蒙之用,她清了清嗓子,“不才,在下就是做這差事的,若不嫌棄,諸位且讓我去寧安轉轉,爾後驅邪去煞,收錢辦事,絕不二話。”

口說無憑,她直接亮出招魂幡随意一揮,斂了一抹寧安新死的亡魂,讓它顯形帶路。

村民們吓了個半死,自是沒有異議,一開始還遠遠跟着,很快就沒了蹤影。

付風遠的反應卻依舊不大,對遲問半點好奇都沒有,倒是遲問有求于他,“付兄想查什麽,可要抓緊問呀,這亡魂新死,尚有些意識,再拖上半日可就難說咯。”

“遲姑娘可是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他回。

遲問:“有的,你想查寧安的案子,我幫你,我想進三辰殿,你幫我。”

付風遠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這種性格就算出身三辰殿,要獨自越過共務所查一宗鄉野案子,也頗為艱難。

但遲問不同,遲問掉進什麽局都能迅速把自己和別人安排明白,不管對方是系統還是妖鬼,是村民還是看着很有主角像的神使大人。

交易達成,付風遠靠着遲問打聽了些許寧安村案的細節,很快遵守約定,帶她進了三辰殿。

而她到這來,原因有二。

路箋召遲問來啓不知實為何事,這家夥身上全是謎團,遲問只确認一點:他眼下正在故意示弱。

境靈把他的現狀說得如同千載難逢的絕境末路,但其實無論是召喚、神體歸位或是月圓之期,都是路箋主動選擇的,他造出這麽一個“可乘之機”,是送給誰?

遲問向來好事,實在心癢,卻也知路箋此番折騰,她沒實力摻和。

而恰好三辰殿是肅飔老巢,必與路箋有隙,他多少該忌憚一二,不會很快來尋。

“殿主要成親。”付風遠從殿內走了回來。

他們正駐足三辰殿的山門,因為付風遠說殿內有些異常:裏頭有人。

而平時主殿是不會有人走動的,殿主不喜打擾,神使們只在偏殿修習,不敢冒犯。

“很着急,說明日便要喜宴,召歸所有三辰弟子。”付風遠一邊轉述,一邊又問,“姑娘入殿,是為肅飔麽?”

“唉?”除了暫避路箋,遲問來這的緣由之二,只為修靈,與肅飔扯不上關系,“肅……”

本想糊弄過去,付風遠卻接着說,“找錯地方了,他不會在這。”

那是自然,肅飔剛剛魂飛魄散,這世間哪裏都不會有他——唉,且慢!

遲問背脊一涼,驚覺自己下錯了結論,那狼蛛其實沒死。

因為她沒有笑,那不可殺生的符咒剛才一刻也未應驗。

糟了。

肅飔沒死,那她到三辰殿來豈不等同于剛炸了他家又到他單位招搖。

“咳咳,咳……肅飔,對,我要找他,有個面具人一道雷把他劈走了。”

“是天雷。”付風遠點點頭,“天雷強勁,肅飔遭此一擊必魂脈剝離,他原身早不堪用,定是要找新依托的,但不是在三辰殿。”

三辰殿之三辰,既日月星辰,院系有三,肅飔是日曜的掌院,付風遠則屬于月輝。

前者修仙,是三辰殿最大的組成,後者小衆,修鬼,神使不多。

故而少了誰一目了然,付風遠直言,“我懷疑肅飔在用我院神使修煉。”

那狼蛛在仙道上的修為不淺,根本舍不得丢,如今被迫修鬼,便尋了個缺德法子,拿月輝院的神使們做橋,強予自己的妖力逼他們轉化為鬼力,再吞食回收。

同時,肅飔也以附近村落的普通人做補,固魂堕沉。

“還真是半分力氣也沒在自己身上出啊。”遲問感嘆,十分佩服,同時也有些懊悔。

肅飔本是修仙,必渡雷劫,又生是風屬,最是忌雷,怎會毫無防備的法子,她早該料到一道天雷不足以将之送走。

付風遠繼續說,“肅飔修仙許久,突然改了鬼道,必然是看中了鬼軀,不得不變。”

但三辰殿裏雖有鬼修,真鬼卻沒有幾個,付風遠已經都排查過了。

他繼續說:“肅飔受原身桎梏,去不了太遠,這周圍的村子已被染指半數,然離得最近的寧安卻一直安好,我懷疑他養的新軀殼就在那裏。”

可付風遠今日查到那兒,那兒卻恰好給滅了個幹淨。

是誰,為何,那新軀殼是否還在?首飾又牽扯了什麽?

“真是棘手呢。”遲問想起對方之前勸自己罷了的話,心生好奇,“付兄查他,是替院中神使報仇,還是怕這純血大妖一朝鬼化,胡作非為來個滅世屠戮?”

那她豈不是公益沒做成,反是造孽。

付風遠卻完全沒考慮這層,“血統不純的妖也可以胡作非為,能力更低的人亦可滅世屠戮,世間生靈,往往越弱越狠,更毒更絕。”

嗯?

這位長得跟正派門面似的小哥,好像有點厭人傾向。

“付兄言之有理。”遲問見慣了人面多樣,“所以……三辰殿不管這種事?”

“哪種事?”

耳語随着一只大手擦過耳畔,往下抵在了遲問頸側,長指探了探她的脈搏,随後又往前蹭,托起她的下巴,非常輕柔地轉了一下遲問的腦袋。

“活的?”彩繪鬼面下,又是那個慢吞吞的散漫腔調。

遲問擡手把起了自己的脈,認真且鄭重道,“托您的福,活的。”

“我道是死了,被三辰的鬼修勾來玩呢。”面具後的人笑了一聲,尾音又是一挑。

“勞您惦記。”遲問十分感動,這家夥自己境況危急,又被天境的神子斷音盯上,竟還為了她闖這對家腹地。

她生怕路箋跟付風遠起沖突,正要周旋,卻見付神使朝路箋鞠了一躬,“殿主大人。”

“殿…殿主大人?”遲問愕然。

“嗯,殿,殿主夫人。”路箋學着她的吐字語序回應,又問,“三辰殿不管哪種事?”

“妖異惹事。”遲問努力維持着表情管理。

她吃驚不光是因為路箋竟是三辰殿主,還因為這三辰殿原本奉的,就是她自己,鸱吻。

按她的劇本走,這該是條總裁歸來的爽文路。

不過眼下這般也罷,至少現在割她家小韭菜的不是外人,是內人。

遲問慣能迅速說服自己,已神色如常,“三辰殿是神子殿,百姓信仰神明,不就是祈求平安和庇護嘛。”

路箋再一次被逗笑,雖不想被付風遠聽到,卻也懶得設障,便只俯身低語,“你是堕神,信奉堕神的教派,能給百姓哪門子平安和庇護?”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