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21 章
第21章
◎剛開了葷,上頭了吧◎
遲問本是嘚嘚瑟瑟地往小攤前轉悠過去,甚至已經開始腦補自己帶回禮物時的劇情。
就像無數虐文的經典橋段那般,她傷痕累累,渾身浴血,可那對耳飾卻被護得分毫不損,點污不沾。
然後她走向路箋,将禮物雙手捧出獻與愛人,來上一句,“我路上看見這個,想着與你很是相稱,便帶來給你,何曾想碰上了點插曲,幸好心意沒有折損,也不算辜負。”
多感人啊!
她定是要演這一出的!
遲問往那首飾攤前挪。
身後卻是刺耳的尖叫。
群妖的屍首爛了一地。
昨日路箋枯敗的那些花,就遲問這個熱愛生動的喜好傾向來賞,也是能品出一絲詭異之美的,畢竟除了萎靡以外,百花依舊芬芳,不凋零也不落敗。
它們就挂在枝頭,搖搖欲墜。
但眼前這一盛況不同。
遲問也不确定昨天自己的手是否就是這麽一個模樣:衆妖在地上扭得不堪入目,渾身上下肉眼可見地在腐敗屍化,發爛發臭。
是寧小草?她迅速掃了一眼在場還站着的人。
同皁山的小販心理素質都很高,但約莫也很少見到這種惡心過頭的場面,皆猶豫着要不要收攤跑路。
有那麽一個立着不動的身影藏在客棧外牆的裝飾側後,身量不高,若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那倒正好。
他眸中有光,瑩瑩發綠,跟路箋鬼火似的靛青不同,那雙眼睛看起來像……兩瓶夜光風油精。
他朝遲問這方看了過來。
“呃,謝了?”
遲問只是礙于六戒不想殺生而已,倒不是多可憐這些玩意的性命。
啓境弱肉強食,你死我活,她懂,所以有人替她出手料理幹淨,反而省事,确是要謝的,只不過……
“你不要過來呀~”
枯敗腐化這個項目她做過了,體驗很不好,大可不必。
“你是肅飔還是寧小草?”遲問邊退邊問。
寧安村的孩子跟遲問沒有過節,但青森的肅飔有啊。
那狼蛛修鬼的準備尚未到位就被天雷劈出了靈體,失去了最最得意的靈脈,不得不提早以孤魂入鬼軀,而寧小草卻恰逢近來陰氣大盛煞氣見漲,本就兇駭難控,自然不好融合。
此軀到底歸誰,估計還得過幾日才見分曉。
“又不要我過來了?”路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在他的邏輯裏,遲問朝自己招手說馬上來,是讓他來。
他便來了,還遞了把團扇給遲問。
“要的要的,片刻不見,思之如狂。”遲問接過那頗有分量的扇子,借着街燈打量。
是一把花好月圓扇,扇面是喜氣洋洋的紅,佐以珍珠、金葉和流蘇點綴,連扇柄都雕得仔細,實屬精品一件。
“斷燎給的蜜月禮物。”路箋看向轉身就跑的寧小草,“你說的是他嗎?同族的……小鬼?”
“……嗯。”遲問其實挺想跟路箋讨論寧小草的,但她雖是陰差,對啓境鬼族的了解卻不算多深。
單就眼前的場景來論,就算此二者是同族血脈,大抵段位和品味也差了許多。
“這個你要嗎?”紅團扇把手裏的眼珠子稱得十分寒碜,但遲問還是獻寶似地捧起,把它送了出去。
路箋皺起一邊眉頭,擡手化出一爪,呲溜一下捅破了那顆紅瞳,“不要,去洗洗,給你帶了吃的。”
膿水化了遲問一手,她被趕進客棧裏洗淨了出來,又近距離感受了一番衆妖的死狀。
生怕被小二攔住承擔門面的清理費,遲問招呼路箋快些往小販們撤遠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小孩一體雙魂,能撐多久啊?”她邊走邊感慨。
自己薅了肅飔的靈脈,削弱了他的競争力,才為寧小草争得了這麽一線生機,他今天撿她的漏,替她解決了這些炮灰,算不算“投桃報李”?
“撐不了多久,他已近乎失智,只靠嗜殺本性行走,見血難控。”路箋邊說邊給遲問喂了塊肉脯。
“見血嗎?”不能夠啊,她這個是環保單,沒有血的。
“說是見煞也行,你在那控魂,動靜可不小,血引豺狼,煞引惡鬼,這還是只妖鬼。”路箋意有所指地吐字,“月圓,妖躁,剛開了葷,上頭了吧。”
“啊,那他……着實有些慘啊。”遲問搖頭。
寧小草本就身世倒黴,還因肅飔的屍身和自己母親的執念妖化扭曲,抛舍人性後成了妖鬼。
可就算失智嗜血被大妖奪舍,他還是沒有完成母親的遺念。
這算命定嗎?
是由他的生父、他混的那縷鬼族之血開始而定下的命嗎?
三辰殿要改的東西,确實很難。
“慘?”路箋倒不懂了,“命定慘,還是命不定慘?”
遲問也不見得懂,只是很能扯,“沒辦法自己把控自己,就慘。”
“噢~見了血忍不住,不見血又憋得慌。”路箋又給遲問吃了口水晶包子,“像我?”
“啊?”遲問差點沒銜住那包子,“你湊什麽熱鬧。”
“你之前提過的,覺得他也許與我同族,難道不是因為這個……特點?”
遲問:“才沒有,你在我這裏是很穩定很健康的優質形象,跟他半點兒也不一樣,且不論什麽……”
本性嗜殺,見血難控,月圓性躁?
她沒再提,只是回頭指了一下滿地爛肉和腐臭,“總之你,至少沒有那麽差的審美。”
“那挺好看的。”路箋沒有揶揄,是真覺得不錯。
遲問連連點頭,“是是是,好看,審美自由。”
她把路箋往小攤前引,“我查那鬼軀,是為你沒錯,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左右就算現在我宣布路箋真是只幹幹淨淨的小仙獸,你也不可能收起爪子吃齋念佛,不掏心掏肺了呀。”
他點頭,卻還不饒,“其實我想你就是知道些什麽的,所以才半點招式都不授予我。”
神子善戰,喜好也雜,卻只教路箋文事,他健忘而已,又不是傻,哪裏看不出這是故意。
“你長得這麽好看,打打殺殺多不合适。”遲問直接開誇。
路箋今夜話多,還扣緊了寧小草發揮,必是斷燎剛才緊着空兒去打了小報告,鬧得他翻起了這些心思。
又恰巧被遲問薅了神印,擾了晚飯,難免有些小情緒。
得哄,遲問停在剛才選中耳飾的小攤前,“且不說這個了,我給你挑了好東西,你來看。”
她拾起那對耳飾,果然很輕,是用不知何種動物的爪子為主體,佐以羽毛和幹花瓣裝飾,和路箋現在戴的這對是一個色系。
遲問沒問他喜不喜歡,直接買下,“給你換上,你那對看起來好重——啊不用不用!”
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捏着片酥餅,見遲問擡頭,竟還想着彎腰攬她。
“偶爾仰一下也沒關系,為了你,這點弧度還是可以犧牲的。”遲問擋住路箋的手,不讓他再掐自己的腰。
這幾日沒休息好,她的腰背很不舒服,從踏入同皁開始就覺得很沉。
雖說沒點腰肌勞損在身上,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年輕人,但遲問如今是待爆小神,多少是要維持形象的。
遲問取下路箋本來的石料耳墜,“你月圓夜愈傷,耳洞也會長好嗎?”
那東西約莫有一塊手表那麽重,也不知這家夥日日戴這些,耳朵如何撐得住。
“十五月夜愈的只是我的氣力,至于皮外傷……”路箋認真想了想,“我沒太注意,輕些的很快就好,重的,也未礙過事。”
遲問把換下來的耳飾挂在自己腰帶上,“嗯。”
她點點頭,默默記下這一點,路箋有很牛的自愈體質。
雖說就連人類也有點自愈的能耐,但路箋這種程度,恐怕是可比肩純血大妖的存在。
“這個,算是賠禮麽?”小仙獸晃了晃腦袋,新戴的耳飾沒敲出響,畢竟只有單爪。
“賠禮?”遲問擡指給他手動敲了一聲,是悶悶的“咯”。
“說看一眼,結果出來這麽久。”路箋把手裏的酥餅遞到遲問嘴邊。
入住客棧的時候她便把路箋留在了客房,剛才将她撈回去,連飯菜都端上桌了,這女人竟還又跑出來,确實愛玩。
“我真是只看了一眼,奈何別人多看了我兩眼。”遲問照常狡辯,卻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妄語之戒呢?
這幾日只要路箋一句話,她可就咒紋遍臂,灼膚沁骨地換着來,怎麽今日卻止歇了?
她道德感下沉了?
她道德感竟還有下沉的餘地?
遲問又驚又喜,連忙又試,“之前肅飔被我劈了天雷,魂脈分離,那殘魂咻一下溜了,你是有察覺的?”
路箋點頭。
“卻沒攔着?”
遲問突然提起這事,路箋不懂為何,只是答得坦蕩,“你要殺他,又不是我。”
遲問假意怨他,“若是攔了滅了,今日哪有這些混混來找事呢?而且,要不是你把我的手祭了月,我還根本不必到這來呢。”
路箋在食盒裏挑揀的長指一停,轉正了身子面向遲問,“你讓我等了,我沒怪你,你引了神印,我也沒惱。”
遲問正為自己胡謅這一通都半分不想笑而高興,聽了路箋這話,直接愣了。
他卻還問,“你現在,可是在怪我?”
換了耳飾的路箋看着明明更花俏了些,卻在街燈下站得筆直,表情真摯,像是個……
被罰站的小狗。
遲問只覺得自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