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29 章

第29章

◎我拿他逗狗而已◎

姐~姐~

遲問特意叫得很甜, 比那蕩在鼻息的桃子香氣還要甜。

幻境略微晃了那麽一瞬,很快恢複了原狀,還是那個以桃紅為主調, 以芳桃這只新娘蛛為主題的, 新婚洞房。

唉, 那就姑且再配合着演一演吧, 遲問扮演好她似水從善的人設,繼續跟芳桃對話。

“桃啊,既然你這麽喜歡把自己當顆水果,不願做人, 那我就幫你捋一捋得了。”

“咳咳,春臨, 萬物萌發, 你長成了,有人把你摘下來咬了一口, 丢在了地上。你摔進了泥坑無能為力,我把你擇了出來, 把那個人推進了泥坑。”

“但你選擇要陪那個人去泥坑。”

遲問嘆了口氣, 推了推眼鏡,攤開雙手。

“去啊,一個人非要當桃亦或是當妖怪, 都是自己的選擇。把你摘下來的不是我, 現在你要守着被咬一口的傷疤哀怨也好, 要就地腐臭也好, 要滾回去泥坑也好, 與我無幹, 非我之過。”

“怎麽不是?”芳桃切齒咬牙, “若非有天神說什麽命定,我又如何會被斷言命相不好?家中一切不幸皆推于我一人之身,就因為當初去三辰殿祭了一拜,那簽文上道我不詳!”

“唉?”遲問沒想到還能有這瓜葛,三辰殿還管算命嗎?

業務這麽廣,怎麽還那麽窮!

“好不容易許了夫家,我以為終于能過上歡喜日子了,可他卻讓我去當妖配。”芳桃說着又要掉淚,“沒關系啊,那是我的價值,若連這件事也不讓我做,我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可你又不敢死,當然,輕易找死是非常錯誤的舉動噢。”遲問認真給予回應,“你不敢反抗家人,不敢反抗夫君,你很軟弱,這便是你妖化的緣由,可你變成了妖有了妖力以後,第一個要欺負的,居然是同為人類女子的我。”

芳桃抖着巨大的蛛身,“不該是你麽?”

遲問搖了搖頭,“軟弱,所以渴望妖力,妄圖證明自己還有價值,所以變成了恨嫁的新娘蛛,你啊,到底也沒跳脫出為人時的悲劇,妖化個什麽勁兒嘛,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遲問倒是真覺得可惜,也真覺得無力,芳桃的命這般看來,确實是定得死死的,就算手動給它轉一轉,它也能折回原路去。

“那你要我如何是好?我已經被摘下來了,被咬一口了,我有了那麽大一個疤,就像當初那個命相不佳的簽文一樣,我甩不掉!”芳桃一邊說着,一邊用毒牙逼向遲問。

遲問往後挪了幾步,地上黏膩,頗不好走,“傷疤嘛,挖掉,削平,或者學男人們,留着當勳章啊。話說怎麽都是蜘蛛,男蛛便可劈腿劈出花去,女蛛卻只知道吐絲把自己框死在恨嫁二字裏呢?”

她說罷偏頭看了看新娘蛛背後的路箋,那家夥也正偏頭在看遲問,見她注目,還動了動道,“疼呢,有你說的那般疼了。”

那蛛絲纏得緊,還淬着毒,雖說傷不到路箋,但昨日遲問說過,這般就算疼了,就要說的。

“你該。”遲問回他一句,“別的男主角都出手救美幾百次了,你怎麽總放我一個人玩呢。”

“因為我喜歡看。”路箋坦誠予以答複,“我喜歡看你,你也喜歡看我,這算不算良好的夫妻互補關系?”

“算,夫君總結得很好,我學習了,很有感悟。”遲問虛心受教,三兩步跳到一旁的茶幾上,躲開芳桃的蛛絲攻勢,“啊,美人莫急,再與你聊一會兒便是。”

她跨在茶幾上坐好,“只是不知你到底想要我說些什麽呢,是想問我如何改命,如何處理傷疤嗎?”

遲問捧着臉,指尖撐了撐眼鏡,一副頗為難的樣子,“你看我啊,我亦在摸索呢。我不僅削自己,我還直接把自己拆了個稀碎,這會兒正苦哈哈找碎片呢,不知道姐姐你撿了我哪一塊,藏在哪了呢?”

整個幻境又震了一下。

遲問眯起眼笑,“噫~讓我猜猜啊,自我進同皁山起,我就腰酸背痛渾身不得勁兒,旁人怕是要以為我新婚腎虛了呢,連耍個帥翻個跟鬥都得扶腰,我道是水土不服,原來是……水不服而已。”

路箋被逗得笑出聲來,但新娘蛛聲嘶的嘈雜蓋過了他的動靜。

遲問的耳朵也被炸得難受,但她已經習慣了,這是靈魂割裂的爆鳴,一般來說也不會這麽響,可惜他們三個身處幻境,體感本就與這個空間牽扯在了一塊,自然更敏感些。

“姐姐,溫柔一點,讓她走吧。”遲問勸了一句。

她知道芳桃早就不是芳桃自己了,那裏面藏的,是遲問的神子姐姐,天境最得天帝倚重的八殿下負屃。

故而芳桃的聲音聽起來熟悉是有原因的,那女子其實昨日才接觸到遲問,整個人一直是哭哭啼啼的狀态,與她今日在臺上糾纏之時流露出的魔怔很不一樣,本不該在人潮中第一句便勾住了遲問。

但偏生她喃喃的每一句,遲問都聽得見。

只能是因為共鳴。

而這個共鳴,源于負屃與鸱吻一模一樣的神印。

她倆很俗套地,恰是雙生。

這個事情并非秘密:龍生九子,原是意外。

八系靈脈,自是八子便夠,可誰叫那最後一胎竟有二子并存,這才多了鸱吻這個九殿下。

傳聞九殿下與八殿下向來不和,所以九殿下才頻頻下界,眼不見為淨。

而到底天帝更喜歡誰,亦曾是世間最喜歡争吵熱議的焦點之一,那八殿下自小就被嚴格管教,半點自己的喜好都不可以有,而九殿下自由自在,想做什麽都随意。

用遲問最近正在思考的角度去看,負屃是那個命定的,而鸱吻則是那個命不定的。

那路箋大抵說得沒錯,如今的境況看着,命不定的遲問,确實慘得多。

但很明顯她老姐不太認同,亦或者說,她老姐希望她繼續慘下去,永不得歸。

所以才選擇利用芳桃,通過神印的共鳴,讓遲問清楚地聽到了那可憐女人妖化前的癡念,強制遲問與之幾乎共感,将遲問拖入芳桃異化的每一步,迫使遲問産生自我懷疑的情緒。

芳桃水系靈脈,昨日遲問見過她簽的靈印,當時就記下了,故此原以為是霸下在背後使壞的遲問,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确認了是同為水靈的負屃作怪。

只是這高高在上的神,竟十分執着地企圖用妖的手段,讓一個人類,忏悔她非人時期所犯下的罪行?

簡直好笑到遲問都要哭了。

“妖化,是她自己選的嗎?”遲問嘆着氣,看着芳桃的魂魄剝出蛛身消散。

“對。”負屃不情不願地回應。

“我送她一程,你我再來算賬,這點要求不過分吧,我親愛的姐姐?”

遲問也不等對方答應,直接在茶幾上唱起了超度曲。

她的招魂幡沒有電了,只能幹唱,而芳桃被負屃神識觸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魂飛魄散,不入輪回,因為神魂太強,人是扛不住的。

能撐到妖化,亦只是因為負屃強制推動。

連死法都是別人定的,當真可憐。

路箋皺着眉頭聽遲問詠歌,那曲子詭異,每一個調都落在了十分驚喜的地方,是鬼聽了都不想活的程度。

但雖是難聽,好歹效用不減,遲問成功渡走了芳桃的人魂,只剩被負屃神識所占的新娘蛛軀殼還在幻境中拍打八肢。

“啊~” 遲問一曲唱罷,沒東西潤嗓,只能幹打了個呵欠,“行了,送走了外人,這屋裏只有家人了,姐姐有什麽話不要見外,直說罷。”

“誰與你是家人,你何時把我當過姐姐?”負屃的聲音沒了芳桃做陪襯,聽着更……親切了,“你做的那些事,是一家人會做的?”

“什麽事?啊是喜宴嗎?實在對不住呀,但若要翻舊賬,且等我歸神再來,我現在真記不得了。你們兩夫妻可別再逼我了,一個送舊衣一個築婚房的,我忏悔,我真誠忏悔。”

遲問實在很累。

如負萬山累,如置海底也累,她确是想不到如今她才得兩塊神體碎片罷了,尚是個四分之一的神,就能得兄姐如此關照。

那完整時期的鸱吻,想必是真讓大夥頭疼啊。

“什麽兩夫妻!我怎麽會要那個你帶走了的家夥!”負屃倒是急了。

遲問已經代入了神子的角色裏,連說話都欠了許多,“別這麽說嘛,我帶走他也沒做什麽,我拿他逗狗而已。”

這話,一句得罪三人,有一個甚至根本不在場,這鸱吻讨打的實力,着實不低。

路箋站了起來。

遲問縮了縮脖子,“場面話場面話,莫生氣嘛。”

“你倒是在意此物。”負屃轉了轉蛛身,看向路箋,“神印予他,以為便是賜他庇護嗎?可笑,這神印我也有,你這般做法,難道不是予我便利麽?”

負屃能用神印與遲問共鳴,自然也能用神印直接制住路箋,畢竟神與鬼本就相斥,何況那東西直接就壓在路箋身上。

“嗯?”遲問頭皮發麻。

她竟然,慌了。

倒是路箋淡定,“說得沒錯,是份便利,那我就承此便利,讓八殿下切身體會一下,自己的新郎被帶走後,經歷了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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