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下神壇 - 第 83 章
第83章
◎模樣也俊,甚得夫人心意◎
唢吶聲起之後, 轎子也起了。
四頂大紅花轎詭異地并成一列,在無人擡着的情況下動了。
盡管轎子裏坐着的人高低不一輕重不等,還什麽族類性別都有, 但這四個轎子就是詭異地保持了一致的頻率, 晃晃悠悠地随着唢吶聲進了村子。
場面有些割裂。
夜色凄涼, 但喜樂還挺熱鬧的, 除了唢吶之外,還有鞭炮和擊鼓的動靜。
海霧沒有彌漫到島上來,海風也沒有。
真是奇妙,有風反而有霧的海和無風卻也無霧的嶼。
只是更妙的還有, 這島上雖然沒有海霧也沒有涼風,卻很冷很冷, 明明是個頗有煙火氣的地方, 卻半點人煙也不存在。
街上燈火通明,但沒有人聲吆喝, 卻又隐約能聽到各式店鋪裏該有的響動。
像是一個設定好的場景,只是少了最重要的一環。
沒有人, 沒有活物。
只是熱鬧。
遲問坐在花轎裏往外看, 小村子裏的建築排布風格跟月流的幾乎一致,是完全度假風的海邊別墅群。
當然,啓境尚古, 雖說是別墅, 到底也保持了古風, 且月流小鎮是文化小鎮, 靠海邊民俗吸引游客, 風雅自是蓋過了俗氣, 比煙城外放的金碧輝煌要收斂很多, 是低調的奢華。
“嗯?不對啊,這就是月流小鎮本鎮啊。”袋袋觀察了一會兒,得出結論。
它可是很會分析總結的,它學習能力可好了。
這雲落島的小村絕非是與月流風格一致罷了,它就是月流小鎮。
“主人你看。”袋袋往後一指,讓遲問辨認剛剛過去的一套屋舍,“那是我們去過的店,買了茶杯的那個鋪鋪。”
沒錯,那是一個賣瓷器的店鋪,據說月流慘案之前就是做這營生的,前頭是門店,後院便是作坊,剛巧後來搬進去的新住戶也通此道,便承此便利,繼續做了這份買賣。
遲問在那裏買了些印花的小杯子,老板很健談,還送了不少小玩意。
但這島上村落的店雖與之相像,卻是不同的招牌。
遲問皺了皺眉,“所以這裏是舊時的月流小鎮。”
那賣瓷器的店老板熱情又話痨,曾提過此店鋪原是叫“月流第一彩”的,後面他搬進去才改了現在的名字,叫“月下頭彩”。
而剛剛路過的那間,挂着的正是“月流第一彩”的招牌。
“舊時的月流小鎮?”袋袋伸着腦袋,企圖再找出些佐證。
“似乎是屠城之前的月流小鎮。”遲問只往前望,“沒猜錯的話,我們應該是要去姒姒夫人的家裏,也就是鎮長的府邸。”
那處在小鎮中心,并不在岸口的這個小村子裏,所以還要再走一會兒。
月流小鎮雖然不大,但也有三個村落,臨海一個,鎮中心一個,靠山一個。
“啊!是時間回溯嗎?”袋袋大致明白遲問的意思,“我們是走進了一個發生過的情節裏,對不對?”
這個東西,鬼故事裏常有的,但姒姒夫人的話本裏沒有。
有關姒姒夫人的傳說皆有關于月流小鎮,雲落島上是如何的布置,并沒有任何文書編排。
畢竟雲落島上真有姒姒夫人,啓境生靈對于真實存在的恐怖大多是會有意避諱的。
“也許吧。”遲問看着街景,在腦內複盤了一遍前幾日聽到的月流傳聞,“可屠城那日又不是誰的大婚之日……”
況且,姒姒夫人也不曾結婚。
結了婚的,是姒姒夫人的姐姐吧。
“噢,那就說得通了,主人可記得袋袋講過的愛恨情仇版?會不會是姒姒夫人早就觊觎自己的姐夫,所以對姐姐婚典這天念念不忘呢?”
小麻袋說罷,探着頭張望一眼,大約是覺得在正主地盤聊她的八卦,多少有些不地道,遑論那正主還是個暴食的瘋妖怪。
“慎言,慎言。”遲問倒不忌諱,只是她自從當了陰差,便聽慣了離奇的愛恨情仇故事,姒姒夫人這一點“人際關系”于她,并不足為奇。
奇的只是,明明月流與雲落皆無幸存者,為何還有那麽多故事傳了出去。
花轎勻速往前,走完了海邊的村子,進入第二個村子,然後很快到了目的地,也就是鎮長的府邸。
一路無事,沒有危險。
“果然是姒姒夫人的花轎呢。”袋袋第一個下了轎子。
“是她姐夫的花轎。”遲問也走出了轎子,“姒姒夫人一家是月流本地人,誰嫁娶都不必在岸口送親。”
“也對。”袋袋點頭,“那從岸口接到這裏的,其實是姐夫咯,這不是送親隊伍,是迎親隊伍呀。”
遲問不想過早下結論,只是聳肩,然後把路箋從花轎裏撈了出來。
這個家夥剛才雖說也出了些力,但就他的能耐而言,一個祭典的小小善後工作而已,不可能把路箋折騰成這副昏昏欲睡不願動彈的模樣。
可他平常也不是很精神,遲問便沒多想,只道,“馬上解決了,今晚讓你睡大覺,好吧。”
“好。”路箋确實有些困。
雖然是不睡覺也死不了的體質,但路箋是會困的。
就像他不需要呼吸,不需要吃東西,但吐納和進食都可以保持他的精神和心情。
睡覺自然也一樣。
真正不必睡覺也不必進食的,該是物化靈袋袋,它的精神頭絕對是足足的。
它正招呼小貂上肩,偏着臉問他,“你是不是本地人?”
被花轎晃得頭疼的貂妖否認,“我原本不是,但後來也算是了,若沒有那次意外,我确實打算長期留在月流。”
“噢?”
“剛才這花轎走過的路,便是我來月流的路,我是随親隊伍裏的一員。”貂妖說罷,擡着腦袋看了看鎮長府邸。
沒錯,就是這一幢樓沒錯,這是他生前住着的地方。
小貂是姒姒夫人姐夫的表弟,跟着表哥一塊兒來月流,想着随便混口飯吃,沒曾想混成了別人口裏的飯食。
他打小天分不錯,年紀輕輕便可以化形修煉,只因性格尚顯輕浮,不夠穩重,修了幾年的仙都沒有所成,便被表哥帶出來到處看看,想着尋尋還有沒有別的機遇。
也虧得他有些天分,又修煉過靈體,死後才沒有成為荒魂,反而在熬過了前幾年的混沌後,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便咬咬牙忍着苦把自己煉成了妖鬼。
最後終于是固了魂體攀了生人,才混出了月流小鎮得了自由,結果兜兜轉轉還是回來了,且還不只是回了月流,他竟回到了厄運開始的這一天?
造化不僅弄人,還很會弄妖啊。
倏地,府邸的大門在衆人的矚目下打開。
而送他們來此的花轎卻憑空消失了。
“唔呼呼,走吧走吧!”袋袋躍躍欲試,但膽子又小,只敢在口頭上積極,腳步是半點也不願先往前邁。
遲問拍拍路箋示意他打頭,然後招呼袋袋跟上,順口繼續問那貂妖,“表弟對吧,那可太好了,我且先問你,你見沒見過姒姒夫人?”
“見過啊。”小貂回答得很生硬,“我讓她吃了,怎麽會沒見過呢?”
“……抱歉,抱歉啊。”遲問本意不在這兒,便換了種方式接着問,“與你表哥成親的,是姒姒夫人的姐姐對吧?”
貂妖點頭。
“是鎮長嗎?”遲問又繼續打聽。
“是鎮長。”
這次輪到袋袋不明白了,“噫?鎮長?可是鎮長就是姒姒夫人啊。”
遲問打了個手勢讓袋袋稍安勿躁,又幻出了招魂幡,讓貂妖跳到她這邊來,“你說。”
“姒姒夫人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傳出來的,但與我表哥成親的那位,是月流的新鎮長沒錯,叫秦殷,是姐姐,至于妹妹,則叫秦奺。”
兩姐妹是雙胞胎,這倒不假,但妹妹秦奺在姐姐成親這日是未出席的,這點小貂記得很清楚,因為他表哥還想着把她介紹給自己,來個親上加親呢。
“噢,這般啊。”遲問了然,“所以這是姐姐秦殷的記憶?”
成親的是姐姐,記得這日流程的自然是姐姐,只不過……
“只不過我尚有一事需要确認啊,那鎮長秦殷,是在這府邸等着你們,還是親自去了海岸接你們呢?”遲問放慢了腳步,也拽住了走得飛快的路箋。
氣氛咻地又冷上幾分。
小貂的回答更是發起了抖,“呃,她來接我們了,全程都在。”
“哈哈哈。”
不等遲問接着确認旁的,空曠的鎮長府邸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嬉笑。
遲問挑了挑眉,“來了。”
“今年送了個小聰明來。”尖嗓子笑着,卻依然不露臉,“模樣也俊,甚得夫人心意呀,快來,快來!”
她語調切切,府邸的燈都随着她的音量變得更加亮堂,腳下的紅絲絨毯子似乎亦動了起來,催着遲問一行再走快些,走快些。
小貂一個沒抓穩,差點從遲問的招魂幡上跌了下去。這可太驚悚了,這聲音便是啃食他骨血的那個惡魔,他怎麽會忘!
可姒姒夫人不該是秦奺嗎?屠城吃人的,不該是妹妹秦奺嗎?表嫂的聲音并不是這樣的,她也不叫什麽姒姒夫人啊!
為什麽……
“別怕,不必怕,主人相邀,赴約便是,大喜的日子,總不能對來客下手吧,身為月流的一鎮之長,斷不會這般不懂規矩。”遲問倒不是很吃驚。
她從看到花轎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傳聞有誤的可能了。
果然啊,執着于婚典這日記憶的,是姐姐,鎮長也是姐姐,屠城吃人又困住亡魂數十年的,亦是姐姐。
那跟蒲牢有關系的,也是姐姐嗎?